第三十七章烛光
酥麻的痒意通过耳骨蔓延,王言上心脏闪了一下。
她猛然转头跌入他的眼睛里,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自疏……你吓死我了。”
“看来你不喜欢偷窥的时候有人打扰啊。”何自疏的指尖绕着她腰间平安扣的穗子。
“才没有……”王言上尴尬地别过脸。
“什么人在外面?”屋内突然传来一道紧张的声音。
崔婶放下笔,朝着那扇窗户快步靠近,昏暗的烛火照亮她紧张的神色,她啪地一声推开窗户,清凉的风吹起她苍白的头发。
没人,只有树叶晃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后将窗关上,喃喃的声音从窗内传来,“十三娘,你是不是来看娘了……”
水滴从树枝上啪嗒一声滴落,何自疏垂眸看着身上的人,柔顺的发丝扫过他狭长的眉眼,王言上的手紧紧地握住他肩头的衣物。
听见窗户关了,她松了口气,抬头之时两个人眼神再次擦过,何自疏的目光先是扫过肩头的手,接着视线往下移最后撩起眼皮看着她的脸道:“你压地真顺手。”
“呵……呵,过奖。”王言上尴尬地爬起来。
朴素的房间内,横梁上挂着的素布被烛火渲染成暖黄色,蜡烛一滴一滴往下滚落堆积,火光也在人脸上来回闪烁。
何自疏拿着笔端坐在桌案后,遒劲有力的字一个一个缀满纸张,他睫毛下垂,眉似远山眼似秋。
王言上拿着毛笔在纸张上胡乱地画火柴人她一手撑着颧骨,一手拿着笔,瞥了一眼对面的何自疏,自然道:“那崔氏也在抄书,这么晚了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为什么不早点睡觉明天再抄呢?”
何自疏没回答她的话,轻轻扫了一眼她的“杰作”,眸子里掺了笑:“你画的东西好丑。”
“滚。”王言上尴尬地用手挡住画的东西。
何自疏嘴角噙着笑,他看着王言上的握笔姿势眉尾一抬,“你怎么连笔都不会拿?阿姐学字是不学写专门学认的嘛。”
被这么一提,王言上看着何自疏的手学着他的拿笔方式,嘴里干巴巴道:“我们那里的人日常写字都不用毛笔的。”
“那我教你。”说着何自疏也没给王言上反应的时间,他起身走过来然后在王言上身后坐下,他将她围了起来,那双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她的手上。
一时间王言上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她抬头道:“你告诉我怎么写,我就能记住,不需要这样。”
何自疏嘴角一勾,抽出王言上先前画的画,嘲笑道:“你这水平可不是说两句就能改的。”
王言上气炸了,又拐着弯骂她,她伸手去够纸结果被何自疏捏成球随手扔进了纸篓里……就这般不堪入目……
“何自疏!”
烛光下何自疏握着她的手慢慢写字,王言上发火的话一下就全都窝在了嗓子里。
这小白莲花认真的样子还挺好看……
“阿姐手要用点力,不能全靠我。”何自疏突然发声,王言上瞬间回神看着眼前被他握住的笔和手。
何自疏长睫垂落,声音低沉道:“你说你们那里不用毛笔写字,我还从没听阿姐谈过家乡,阿姐家是在哪里的?平时用什么写字的?”
王言上看着纸上逐渐成型的字,“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写字的话应该用的是炭笔吧。”
很远的地方?用炭笔写字?何自疏心想阿姐的家乡应该是贫困的,连一只毛笔都买不到。
何自疏平常心道:“那阿姐打算回去吗?”
王言上毫不犹豫:“当然,我是一定要回家的。”
“哦,好吧。”何自疏应了一声,“你不是问那崔氏为什么大半夜还在抄经文吗?你不觉得写字的时候心会变静吗?十三娘死了,她睡不着抄经再正常不过了。”
“是这样的吗?看来是我多虑了,”王言上托着腮,看着写字的手忍不住打了一个哈切,思绪一跳,“自疏,你说那杜衡是不是应该也在相国寺了?”
“应该吧。”何自疏无所谓道。
“也不知道冷大哥和楠姐姐现在在城里怎么样了?一日没见我都有点想他们了。”
何自疏握笔的手一停,随后故作无事地继续写,“阿姐是不是困了?困了自疏带你去睡觉。”
“有点。”
少女躺在素色的被褥里,呼吸声很平缓,何自疏看着她,手用力地陷进了床板里,木头上的倒刺刺伤了他的指甲,鲜血沿着手指的纹路蔓延。
何自疏在王言上身侧躺下,小心地伸手抓住她的袖子,越抓越用力,阿姐只能是她的阿姐。
在王言上不知道的时候心机指数又开始了横跳,甚至有一次飚到了99%然后又很快回弹。
床边的蜡烛上的烛火发出轻微的炸响。
清晨天还没亮,屋外就传来一连串崩溃的咆哮声。
木板门发出巨响,崔氏用手发疯一样地捶打着木板,眼皮因为充血而几乎睁不开,裸露出来的小半眼珠也带着黄色的浑浊,她威胁道:“你怎么敢到这里找我!谁要你的钱,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我的十三娘!”
说着她伸出手推扯着薛衡的衣物,发丝凌乱,丝毫没有昨晚的端庄,应该是受了不小打击。
杜衡面色也不太好,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崔氏打他骂他,他的手攥着袖子,说道:“崔婶,你的女儿真不是我害死的,这钱你就拿着吧,这钱本来就是你的。”
“是你!”崔氏突然用手指着他,“是你勾引我的女儿,你这个人怎么能那么坏呢!你滚,带上你的破钱滚!”
杜衡衣服都被崔氏扯坏,着急解释道:“我和十三娘清清白白,绝对不是我!崔婶看在十三娘的面子上你就把钱收了吧。”
“好吵。”王言上起身看向窗外,此刻何自疏正在桌边抄书。
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寺庙里的僧人也都赶了过去,崔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足足三个僧人才把她和杜衡扯开,那杜衡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好几个巴掌印。
“施主莫要动怒。”几个小和尚忧心地在崔氏耳边安慰。
杜衡被人带去擦药。
崔氏失了神智般木木地回到房间,坐下来的那一刻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她用帕子擦了擦。
王言上犹豫了几秒走了进去,何自疏跟在她身后。
她们一走进来崔氏就注意到了,睁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们。
王言上将矮桌上的茶杯拿起来,然后撸起袖子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崔氏身前,眨了眨眼睛将茶递了过去,哄道:“夫人别哭了,夫人长得那么好看,哭丑了就不好了。”
崔氏一愣,抬手先接过那杯茶,“你们是?”
王言上从脚尖将身后的板凳往前一勾,崔氏还没让她坐她就自来熟地坐了下去,腰间的平安扣由于她的动作不安分地乱晃,“我们有位大哥是捕头,刚刚听你说是那杜衡害了你的女儿,我们想听听事情的经过,说不定能帮到你。”
崔氏一听眼泪又下来了,她一直都想找官府但是官府就说办不出来,此刻有了机会的苗头,她激动地将茶往桌子上一放,道:“我女儿投湖的前一天那杜衡来找过她,我亲眼看见的。”
“那杜衡是个商人,我一直不同意这两个人走地太近,而且自从那杜衡来了之后,十三娘的绣艺就没有之前精进了,而且还有后退的趋势,我和她聊过很多次,但是她就是不听我的,记得十三娘死的前一天我还和她聊过,劝她专心于绣艺,我以为她想通了,毕竟下午她就找了杜衡,我猜两个人估计是撕破脸了,因为中间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后来第二天十三娘就投湖了,这肯定不是巧合啊,多半是那杜衡因爱生恨杀了我的十三娘。”
王言上逐字逐句地听着,崔氏虽然说话的时候带着哭声,但是大致的意思是有的。
十三娘死之前和杜衡见过面?那他们都聊过什么呢?
两个人出了崔氏的房间,迎面的风吹起她们的衣摆。
王言上看着何自疏道:“你觉得是杜衡吗?”
何自疏道:“不敢轻易下结论,毕竟崔氏和我们讲的证据都是凶手是杜衡的前提下说的。”
王言上点点头,同时又忍不住皱起眉头,“自疏啊,爱一个会把爱的那个人杀死吗?杜衡看着不像那么极端的人啊。”
何自疏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阿姐又怎么就断定他不是极端的人,万一他实在太想和那个人在一起了,把她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王言上:“……”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小白莲花总有股冰凉凉的感觉。
“施主,现在是用早饭的时间了,”一个小和尚突然迎面笑着跑过来,伸了伸手指着远处,“我带你们去用饭。”
小和尚这么一说她确实感觉有些饿了,办案的心飞了一半,好奇道:“今天吃什么啊?”
“今天吃莴苣,豆腐和土豆。”
好像还不错,王言上又问:“那今早那个杜公子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