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事情仍在掌控之内。”。李坏可不太相信吴三省现在的话,他瞥向湿润的地面,发现几个已经被吴三省踩扁的烟头。
没等到李坏的问话,吴三省又说:“察觉到奇怪的地方了吗?”
李坏一愣,他见吴三省的眼神偏移,看向一侧,很快又移了回来,恍然明白了这些眉眼官司的含义:“你找到那些人怎么回事?”
“因为一些事情。”
吴三省只作了含糊不清的回答。
但这些和吴三省有关,还和是吴三省合作的人,怎么也不能普通吧?李琵琶看起来就是混社会的人,也是吴三省身上那种老油条的风格,有点会来事的精明狡诈,可细想这一点,其实也算不上多独特。
李坏在楼上遥遥看着他们几人的时候还不觉得哪里奇怪,进一队里了,距离近些,他就开始觉得李琵琶不对劲,觉得这个人有些“独特”。
李琵琶的反应似乎也在暗示李坏,有哪里不对。那种奇异的感知不来源于他的外表、气质,而在更微妙的地方,也许是因为李琵琶身上可能藏着东西。一样很奇异的东西,使得他不安,隐隐焦虑起来。
李琵琶也就最初互相认脸的时候开过口,不是多热络的态度,李坏又是编外成员,不参与进来,压根没有多少交流。这几人也有些将他排斥在外的气氛。
不过,就算是寥寥几句话,这群人演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吴三省自然没有多说,他既是主心骨,也不是完全的主心骨。这一队人的配合显然是有着某种原因。李坏感觉他们一个二个的都可以去演川剧变脸,心里不免厌烦。
“原本我想来找你帮忙。”吴三省压低声音,同时几只大杜鹃在不远处惊叫起来,还有羽翼飞速扇动的声响,不免耳边嘈杂,李坏心中一动,勉强从中分辨出了他非常轻微的声音,“现在想来可能是我有些低估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不过,人应该都死得差不多了,来的究竟是哪一个,应该认不出来……”
他们?
像是看出了他的迷惑,这次吴三省没有再吊人胃口,而是提起另外一件事:“跟着吴邪去那边的时候有发现一些东西对吧?”
李坏立即意识到“那边”等同海底墓,但“一些东西”是哪些东西?他不知道,每个人都有大发现,而他不太在意。
“许多奇珍异兽,是不是很有趣?”吴三省弹了下烟灰,他站在下风口,李坏自然闻不到那股烟味,他说的正大光明,“但你们还有没逛过的地方,也不知道那里的主人家以前还从老主顾家里偷走了一只小动物,只是后来这东西似乎没他以为的那么可爱,又或者小动物本身有些无聊,于是渐渐被遗忘了。”
“……呃,”李坏有些没听懂,况且那海底墓里面能有什么“小动物”,只有惊悚的怪东西,“然后呢?”
“什么然后。”吴三省又抽完了手里的烟,他松开手,烟头仅剩的那点灼热很快被湿润泥土熄灭,马上补了一脚,鞋底来回碾了几番,“偷东西自然会有惩罚,老主顾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好了,下回再和你讲小动物的故事。”
说罢,他揽住李坏,两人一起朝队伍里走,李坏也转身,跟着看向大部分人停留的方位,他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队伍的人里已经完全没了交谈声,齐齐望着吴三省和他,安静到了有些奇怪的地步。
站在队伍外围的王老板极其响亮地嗤笑了一声,而一旁的李琵琶却没什么反应,但就两人站立的姿势和动作语言而言,他们的矛盾似乎更大了。其余人呈现包围之势,三三两两站开,让李坏觉得事情没做完,这群人或许都要打起来了。
太奇怪了。
这次路程上的情形一直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忍不住问吴三省:“没事吗?”
吴三省拍拍他肩膀,满面笑意:“这才哪到哪,不会影响我的事情。他们心里有数。”
听他这么说,李坏稍稍安心一些,他知道吴三省肯定提前来过这里,肯定也在所有人没来的时候踩点过几次。
吴三省先几步进了队伍中心,李坏就落到人后坠着。他现在背着的东西主要是画具,也有一两个防身的小物件,没有木/仓,但有一把很普通的匕首。那些重要的工具都是由其他人背着。不说别的,其中又有吴邪曾在装备清单里剔除过的□□。
走得越发远了,李坏发现前头居然立着个人,似乎是在等他们过去,那个年轻男人摆摆手,吴三省马上上前去,对方点了点头,耳边坠着一只摇动的小青铜铃铛。
李坏知道重点来了,他听到吴三省叫他解子扬。姓解,会与解雨臣有关么?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小。姓氏差不多的人凑到一起,结果好像都是在搞这些事,这难道是家族传承吗。
一行人开始沿路检查,李琵琶独自向解子扬走去,李坏跟着围观,也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就看见他们甚至在一处地方搭了个小棚子。
李坏本来无事可做,望着吴三省和那个年轻人谈话,李琵琶过去没说几句话又离开了,他看久了那只小铃铛,突然就愣在原地。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忽视了什么,在杭州那家院子里的时候,他被那个顶着吴邪脸、又有着张起灵手指的男人偷袭,而那个男人耳朵上分明就挂着一只同样静默无声的青铜铃铛。
可李坏却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他想不起来无视那只六角铜铃的缘由,只能说自然,像是蝴蝶会落在花上一样的自然,人习惯了,那只铃铛好像就该待在那一样,任何人看见都不会觉得奇怪,所以李坏就忘掉了。
如今想来,还有四姑娘山的那些铃铛——是不是都该和吴三省提一下?现在却不是合适的时机。李坏便把这些话压在心头。他隐隐有种感觉,或许吴三省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交谈过后,队伍继续前进,李坏也不和任何人搭话,只是仍然能感觉到李琵琶频频移过来的目光。
他究竟在想做什么?
李坏被盯得有些不适。
难道,他认识我?
李坏如同惊醒一般想起了黑瞎子的话。
——“你觉得你以前能认识几个好人?”
不说好人,李坏估计自己以前就没认识几个普普通通过日子的正常人。
但要他直接到李琵琶面前去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这样的话,他也做不到。所以李坏只能顶着这样的视线走下去,好在对方也怕走路不看路摔着,不会一直盯着。
直到第二天傍晚,夜幕再次追着他们的脚步而至,黑色如倾倒的浓稠墨水翻涌而来。一队人终于匆匆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一个略显破落的村落。如果忽略山林间的鸟兽虫蛇,其实一路走来也颇有几分山间野趣。
一条因降雨而生长得更宽的溪流从青石板坡路旁的水道经过,清晰的流水声使得这种静谧更加清幽。村里居住的人有些少,人气也淡。
队里有部分人是这个村子里的。李坏也注意到这支队伍早就散开来了,一些人还没进村就已经消失不见。
吴三省带着只真空的烟笋腊鸡和几瓶白酒来找他,又让人去请王老板、李老板一起。
那袋鸡找村里的人拿干辣椒炝了,就送到屋子里,一股咸香鲜辣的食物气味随之飘散开来。开了白酒,吴三省也递给李坏一小瓶。
村里没电,便点起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摇曳映出一缕一片的阴影,照得人表情阴晴不定,影子也在墙上舞动。四人此时聚在队里一个叫姓刘的老猎人家中,二层的瓦房,比其余那些砖石颜色都不一致的老旧房屋好一些。
先进门的是李琵琶,他第一眼看到李坏,眼神热切得异样,吴三省忍不住皱了皱眉,李琵琶在他眼前自然而然地挨着伸手护了护煤油灯的李坏坐下,也没什么讲究,王老板紧跟着也进到屋里。
李坏以为他们要商讨什么,虽然觉得自己的参与很格格不入,但保持安静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他自顾自搭着腊鸡吃饼子,结果这三个人压根没说多少,顶多碰了几下酒瓶子,然后互相刺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酒喝得多了,吴三省说:“这事儿办糟了,想必有人也不会高兴吧?到时候你们也不好受。”
他说得贴心,笑容似乎是带着些阴阳怪气,看起来又好像诚心诚意。
王老板自然不虚,他面上的得色不明显,就唉了一声,有些怜悯地说:“不是我们求你的事情,糟了就糟了。”
李坏却注意到吴三省捏着酒瓶的手指一下子攥白了,但他马上又松开了手。旁边的李琵琶却比吴三省还愤怒,猛的暴起,白酒瓶子当啷一声敲击在他们移来当做饭桌的青石板上,碎玻璃和白酒飞溅开来,李坏护住了自己的瓶子,而李琵琶却一把扯起王老板的衣领口:“你他妈什么意思!”
王老板被他硬是从座位上抓起来,也愣了几秒,但马上反应过来,就要拽开李琵琶的手,骂了一声:“发什么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松开手!妈的本来就不是——”
李坏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恩怨,可李琵琶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着,王老板也瞪大眼睛,两人就跟炸毛的鸡一样耸着脖颈,四只手仿佛锁在了一起,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于是吴三省也不看戏了,立刻伸出手来劝他们:“不要——不要打架!事了了再去解决你们的爱恨情仇,这事儿可不是你们能打搅的啊!”
王老板闻言立即看了吴三省一眼,那个眼神显出一种难以察觉的轻蔑,很是细微。
不过李坏看出来了,他能看出来,那吴三省肯定也能看出来。
李坏放下酒瓶,发现吴三省还是那副疑似醉醺的神情,伸着软弱无力的手似拦非拦。
闹出界后,王老板单方面不欢而散,临走前还骂了句傻狗,他挥袖而去,李琵琶也没有多停留,对两人点点头后也走了。
李坏喝完酒瓶子里面的雪碧,吴三省还坐在一旁,他软脚虾似的走到门口张望一番,回头又对李坏小声说:“这位李老板不对劲。”
李坏下意识道:“你也觉得不对劲?”
吴三省松开酒瓶子,闭了闭眼,又捏住眉心,仿佛很不适的倦怠模样:“好运。感觉会出乱子。”
出乱子才正常吧。
李坏问:“你喜欢一帆风顺么?三省。”
“不,哈哈哈……一波三折才是常态,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拿到手,那才有价值。”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嘴唇几乎没有翕动,但李坏却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听到了吴三省的声音,犹如窃窃私语:“你说的不对劲和我认知里的不对劲肯定不一样。我怀疑那个人已经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李老板了。他现在看起来很不冷静,很不正常。”
其实这没什么。吴三省想,应该没什么的。可越是这么想,他越有点奇怪,怎么会突然换人?在这档事上,对方理应比他还积极才对,可如今看这两个人的态度,吴三省隐隐品到了些微妙的味道,如果不是李琵琶的情绪多变,或许他还难以察觉王老板隐藏的情绪。
吴三省带着一点疑思和剩余的垃圾走了。
他走了之后李坏并没有歇息,而是立即出门去李琵琶借住的房屋,当然,李坏没找到人,他轻悄悄潜入缥缈冷淡的月光下,李琵琶的门却只是轻轻掩着,吱呀一声,里面没人,于是李坏转而又去寻找王老板所住的房间,这两人挨得近,也是先安排好的,李坏所住的房子就远一些。
还没进屋,李坏就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还有点说不清的奇怪气味。
他当即停下来,转而旋步轻巧奔到王老板居住的房后。
一个脚步声停在王老板的门口,没有动了,李坏正是因为听见了屋里的脚步声才选择躲避,然后门开了,封入房中的一股腥风立即被吹散开来。
“嗬……嗬嗬……”
仿佛吞咽不下去的呼吸声紧促至极,惨白的额头上不只冒着冷汗,还有黏糊的一片血迹,王老板像是被揍得惨了。月光下他的表情并不狰狞,但被照得很是清楚,他的眼神狰狞,然后是愤怒——就像是不久前李琵琶的愤怒一样,王老板眼里最多的是愤怒,毫无恐惧,仍然有那么点轻蔑和鄙夷。
就算此时此刻遭遇了队友的袭击,他似乎还是自傲的。
李坏探出头去,看着狼狈不堪的王老板跟随李琵琶离去。又是短暂的云掩明月,这时夜色深了许多,于是几个眨眼,两人的身影便以非常离谱的速度很快消失在山野里,湿润的土地上甚至没落下几个鞋印。
王老板和李琵琶的去向朝着深山老林,那里树木更繁茂,甚至可能氤氲着瘴气,而且越往里越暗,犹如一片巨大的伞遮盖了一切光线,更是望不见几点星与月的天空。
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