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云如水,飘然如灵,淡金色的天地元力在云雾中游弋。
巍峨的宫殿在光晕中更显神性,便如同一位真神,伫立于众神之巅,掌控着整个神界。
而事实,也真是如此。
这偌大的宫殿只有一个组织在,那就是神界委员会,拥有审判众神职权,掌管神界、维护规则的最高权力。
宫殿正厅,为八角形。
环顾四围,每一面墙壁都只有一个又一个水面一般的光幕,上面显现着人间百态、生死更迭。
正厅中央有一张圆桌,圆桌表面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作而成的,仔细望去,竟然能看到云雾飘渺,又似无尽深邃。
圆桌周围,围坐着五个人。
主位上的,是一名身穿绒蓝色华服的男子。
他长发高束,簪着一顶银冠,华服修身、袖口紧束,整个人显得格外利落,只是眼神空空,一看便是在走神。
在他左侧的两人是一男一女,分别穿着黑白长袍,前者邪肆张狂,后者婉约恬淡。
而右侧的两人同样是一男一女。
男子罩着一件紫色的大斗篷,看不清面容,只能窥见两簇暗紫色的光团跳动。而那女子一身水绿色长裙,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金色,整个人亲和无比。
“海神?海神——海神大人!”
急促的呼唤声唤回了主位男子的心神,他眼神一变,深黑的眼瞳突然有了光彩,好似深渊照进了光。
海神眨了眨眼,淡然一笑,“抱歉,近日神思欠安,方才走了神。”
他说着,脑海中却一篇茫茫,仍眷恋着方才的景象。
——那双云水蓝色的眼眸,含着笑意,浅浅淡淡的,犹如清风与阳光,心湖荡开一阵涟漪。
“哥,我好想你啊……”
少年的声音清亮,尾音上扬,带着眷恋。
“海神大人,您在听吗?”紫色大斗篷里传出低沉的声音,咬牙切齿的,似乎已经动了怒。
海神面上依旧带着笑,淡定地道:“当然。毁灭之神想要开拓神界,我听着呢。”
毁灭冷冷地道:“那敢问海神大人可有何高见啊?”
海神:“开拓神界,非同小可。一来,神界根基必定会有动荡,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塌陷;二来,天地元力必定也会受到影响,轻则衰弱,重则逆行,神可抵御,但人间万物可受不起;三来,费时费力,如今神力渐衰,若是造作不当,便会导致诸神陨落。因此,此事决不可为。”
他的语气十分坚决,此言一出,其他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他,眼神各异。
毁灭之神冷哼一声,要求投票表决。
海神见状神色一冷,“此事若是要表决,也应当放在神界大会上进行,绝非我等五人就可以决定的。容后再说。”
他态度坚决,不容置喙,硬生生地将所有的不服压制下去。
最后,还是水绿色长裙的女子劝道:“毁灭,神界是所有神明的家,这件事情的确不该由我们五个人就决定,而应该从长计议,莫要操之过急了。”
她一开口,暗紫色光团立刻变得平和起来,毁灭不再说话了。
绿裙女子看向海神,面带微笑地道:“海神,感觉你近日来生机健旺,家里可是要添丁增口了哦!”
海神正低头理着纸张,闻言呆滞了几秒,“生命女神,你的意思是……”
生命神秘一笑,“回去问问你家那位,自然就知道了。”
海神脸色微变,嘴角微微抽动,突然扬起了一抹激动的笑意。
他向生命女神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僵硬,“谢谢。”
激动是应该的,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也正常,众人都没有多想,纷纷道起了贺。
海神微笑着还礼,语气缓和了不少,提议加强天神巡猎者的巡查监督工作,简化引渡神位候选者的流程,同时放松神祇更迭的审批标准。
“如何?”他笑着问。
他主动缓和气氛,也拿出了诚意,毁灭之神也顺势下了台阶。
众人纷纷点头,这场会议便这样散了。
海神收好文件,有些神思不属,但还是笑着说:“邪恶、善良,今日是你们值守,我可就不继续待着了。”
“走吧走吧,许你一日假。”邪恶之神嘿嘿笑道。
海神结了一个手印,身形化为一道流光,只留下一句“本来就是我的假——”
***
“小舞。”
宫殿顶层,蓝色的流光幻化成形,海神推开门,沉声唤道。
卧室内,小舞坐在窗前,容颜娇艳,在阳光下格外灵动。
她闻声回头,宛然一笑,“哥,你回来了。”
说着,小舞起身,快步上前,向前一扑。
海神稳稳地接住小舞,揽着她的肩背,轻轻拍着,“我听生命女神说,你……你有了?”
小舞娇憨地撅起嘴,“哼,就知道关心孩子,都不知道问问我吗?”
海神赶忙拢着她坐下,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怎么会呢?你可是我最爱的宝贝——”
话才说了一半,他突然感觉心口一疼,好似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海神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手猛地攥紧了心口的衣服。
“哥,怎么了?!”小舞顾不得撒娇,紧张地问。
海神眉头紧蹙,见她满心满眼都是担忧,有些勉强地提起嘴角,“没事,最近有些忙,晚上没有睡好。”
小舞听了,妙目中立刻流露出浓浓的怜惜之情。
她拉着海神站起来,推着他躺在了床上,给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今天本来就是你轮休嘛,赶紧好好休息,晚饭的时候我叫你。今天我们去小雨浩和舞桐那儿蹭饭,你就不要忙了。”
床褥很软和,被阳光晒得暖洋洋,海神一躺上去,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变得倦怠起来。
“雨浩?”
小舞轻声道:“对啊。雨浩做饭最好吃了,还不小气,比奥斯卡那个不许蹭饭的家伙强多了。而且我们好久没去看他们了。”
海神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好啊……”
尾音还没落下,他的意识已经陷入了黑暗。
朦胧中,那双云水蓝色的眼眸弯了弯,“哥,好好休息。”
***
“岳父大人,神界扩张,真得不可为吗”
海神神色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人,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云水蓝色眼眸,满脑子都是“怎么会这样”。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
情绪之神连声呼唤,忍不住轻轻推了海神一下。
海神猛然回过神,有些头疼地扶额,“抱歉,最近有些累,总是容易走神。”
情绪之神眉头轻拢,目露忧色,“岳父大人,神界众神各司其职,若有尸位素餐者,废了便是,您不该这样勉强自己。神界又不是您一个人的神界,若事事要您躬亲,那要其他神祇何用!”
“就是就是!”路过的小舞愤慨地道,“你看看其他神祇,有谁像你一样,几乎全年无休,日日在岗的?”
海神笑了笑,“太夸张了。每年过年,你们生日的时候,我不都放了假吗?”
小舞叉着腰道:“那不是应该的吗?”
海神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闻着味儿了,鸡翅是不是闷好了?”
情绪之神吸了吸鼻子,“闻着好像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说着,他站起身,理了理粉蓝色的围裙,快步向厨房走去。
“小雨浩,我要尝第一口!”小舞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海神没有动,坐在原处,撑着头闭上了眼。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近日总是想起那双眼睛?为什么那双眼睛和雨浩的眼睛那么像?
“哥”?除了小舞,还有谁会唤我“哥”?
为什么天地元力多有躁动?
为什么近日天穹变得时隐时现起来?
这些是因为预兆中的那场灾难吗?
那场灾难,是什么?
***
白金色的空间内,澄澈到没有丝毫尘垢的水面上,枯灰的巨根遒劲,粗壮的根须彼此缠绕,分不出头,更找不到尾。
合抱之木贯天入地,向上无限延伸,没有尽头。
无数的鎏金光线有序环绕,紫金色光团在其上运转,纵眼望去,那是一轮布满了数不尽的齿轮的器物。
巨大的齿轮之上,端坐着祂。
祂的面前,还有一轮布满数不尽的齿轮的器物,正在有序地运转。
无数的光斑跳跃,杂乱而有序。
突然,一切都停滞了。
无声的风拂过,祂遮目的白金色轻纱下,两行血色落下。
“咳咳——”
声响,齿轮疯狂转动,光斑躁动。
无声之间,所有的一切骤然收缩、爆炸。
黑红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祂,将祂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哔——”耳鸣,眩晕。
昏沉之中,祂听到一个低哑磁性的男声问:“如何?”
祂摇了摇头,“失败了——这条世界线归为界点……没有生机了……为什么,为什么?这条世界线,我们的化身没有相爱,海神不爱情绪,情绪也没有爱上海神,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局?”
“……这说明本来就和我们是否相爱无关啊!而且,毁了就毁了,我们再换一条世界线就是。”男声滞了一下,随后有些吊儿郎当,却很温柔地道。
祂轻咳了两声,苦笑道:“唐唐,我的力量坚持不了太久了……”
男声静默了片刻,一只宽大的手揉了揉祂如水一般的白金色长发。
“没关系,死就死了,神或是人,生来便是为了死的。”
“那不一样。”祂哽咽道,“冥府之神陨落,死神也陨落了,冥界坍塌,生死更迭之路已断,不是死,是灭。”
“唐唐,是因为我吗?因为命运有了倾向?”
大手使劲揉了揉祂,“胡说什么呢,分明是因为我!命运本身就有倾向,规则才应该绝对中立。”
“那也怨我。”祂的声音充满了自我厌弃之情,“你因我而成规则,规则之轮受命运之轮牵引,是我,是我先动了情……诸神陨落,天地坍塌,无序地状态增加,都是因为我……我们的命星相互排斥,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的……”
“霍!”规则高声喝道,“你是命运,你告诉我什么是命运?”
命运抬起头,神色惶然,“……我不知道,命运不可言,也就不可解释。”
“那你告诉我,有什么是不受命运约束的吗?”规则问。
命运摇头,“命运不可观,因为命运即是万物。”
规则继续问:“所以,你受命运约束吗?”
命运怔住了,“我、我有命运吗?”
“对,你有命运吗?”规则轻声问,“我们相恋是不是命运?”
“轰——”
空间开始破裂,露出外面的黑。
规则温柔地抱住命运,细密地吻着祂,“命星算什么,不过是命运的一部分罢了。阿霍,是命运选择了规则,是规则选择了命运,你注定是我的,我注定恋慕着你。”
“不要多想,我们下一个世界线见。”
“可是……”命运颤声道,“唐,下一条世界线之后,我的力量就无法支撑我再往后推演一条世界线了,你的力量也不能再支撑着规则和命运觉醒了……没有了规则和命运,就不存在世界线了。我没有办法形容,但你明白吗?那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想这样……每一条世界线,我动了情,这条世界线就会开始崩塌,我的力量一次次地被消耗,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这是,命运给我的命运吗?注定走向灭亡的命运?”
“唐,我就是命运,可笑的,可恨的,是命运,还是我?”
***
“霍——”
海神猛地睁开眼,大汗淋漓,神色惊恐,身体摇摇欲坠。
蝶神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海神的胳膊,“爸,怎么了?您在叫雨浩吗?”
海神快速地眨了眨眼,大喘着气扶住了额头。
蝶神担忧道:“爸,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