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熙只是微微摇头,“没办法,地租太高。”
赵毓,“这里盛产玉碎珍珠,周先生的陈掌柜常驻绮镇,做的就是这个生意,不知道这种米,周先生是否吃的习惯。”
“不怕你笑话,我没吃过。”周熙笑着说,“我们碗中是永嘉的糙米,一年两季,比这个便宜的多。”
周熙说的是官话,却带着吴音,清冽缠绵,显得异常儒雅。
赵毓,“卖油娘子水梳头,我当年听崔珩说过。”
周熙,“是。”
赵毓,“周先生,既然您来了就不能白来一趟。羡云飞的全部土地,它的庄园,还有后山以及果园,我可以七成拿下,然后七成半卖给你,你看可以吗?”
周熙也没有王顾左右而言他,直接说,“这件事情,可不可以等崔侯爷回雍京城再说?”
赵毓,“这事与他没有关系。”
周熙,“有没有关系,他在这里,我心里有底。”
赵毓,“你我的交情也蛮好,未必比崔珩差吧。”
周熙摇头,“这件事与我同侯爷,还有我同你的私交没有关系。宁淮侯是圣上下旨亲封的三等侯,位列大郑三十二侯府名碟上,我要的,是他这个身份。”
赵毓也笑,“我在这里不行吗?”
周熙,“您原来行,现在不行。”
雨中,亭子中的三人安静的像是飘渺的烟水之气。
赵毓身后那人,忽然泼了茶水,重新倒了一盏热茶,放在赵毓手边。
周熙说,“周熙一介商贾,身上没有功名,征地,天大的事,周熙担不起。”
赵毓,“十三行财雄势大,……”
周熙,“永嘉子弟命苦,生下来就知道,家乡七山二水一分田,如果不出外讨生活,饭都没得吃。原本我们做的都是小买卖,利薄,缴税,风险大,万一哪个不对付,家底就亏,慢慢的,这些家乡父老就组成了十三行,大家好歹互相照顾。我们就在江南,但是织绸,瓷器,这些真正赚大钱的买卖都在江南制造局手中,我们也拿不到,更不要说征地了。赵先生,您看看,当今天下,凡是能持有大片良田,有庄园,有佃户,不用奔波劳累的,可以顿顿吃玉碎珍珠的,哪个不是权贵?”
赵毓忽然笑了,“我还以为,大郑的土地皆是天子的,那是列祖列宗南征北战打下的江山;这些土地也是百姓的,生于斯长于斯,每日辛苦劳作,收获粮食以养家活口。”
周熙喝了一口茶,已经凉掉。
赵毓,“好了,老周我不跟你兜圈子了。这次咱们只赚钱,不征地。这些土地在手中只不过一时半刻,转手就可以出去。你给我七成五的钱,我以七成的价格征地,总要让我也赚一些,随后我将土地质押在你这里,利息你照算,不用和我客气,最后我给你卖地。我给你以市价卖地。你不用费心,仅仅借钱就能拿走羡云飞二成五的利,可以吧。”
“再说,这里的玉碎珍珠这么好,你又没有做粮食霸盘的野心,官府肯定放心,羡云飞的粮都是你们收,也是你们卖,其中的利润更客观。”
闻言,周熙仔细看了看赵毓,又看了看他身后人。
那个人似乎对于他们的话没有一丝半分的兴趣,他看着雨幕外的稻田,还有远处的树木,极目之处的山峦与青峰。
周熙,“这里,……,有可能会成为逆产。”
赵毓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拿起刚才那个人给倒的热茶喝了一口,“不怕,要的就是这个。”
周熙,“如果一旦成为逆产,一切银子化为乌有还是小事,卷入巨案可能是抄家的祸事。”
赵毓,“不知道周先生有没有听说’五亩地’法令?”
果然,周熙摇头。
赵毓,“凡是世家豪族的土地,无论是否是逆产,当然逆产居多,可以化整为零出售。以五亩地为准,可以以市价出售给那些无产的佃户雇农。如果以这种方式卖掉土地,则不再追究手持逆产的罪责。这是七百年前圣主鹤玉王颁布的天子令,直到现在依然有效,却很少人听说过。
法令的本意是以重利诱世家豪族出手土地,防止土地兼并过甚。
总有不肖子孙,总有人贪图金钱,总有人守不住祖业,总有人在大难之前需要银子做最后一搏。”
周熙不解,“既然是逆产,那官府收回直接分拨不就好了吗?”
赵毓,“直接分拨,这些土地永远到不了老百姓手中。据我所知,现在就有人盯上这里,那个人可不像咱们布衣之身,人家身份贵重,胃口大,想必是要一口吞下整个羡云飞。说实话,要是被另外一个权贵豪门吞下羡云飞,事情与土地在随侯手中没有不同。这里一样不缴税,不被征调粮食。”
周熙,“怎么保证随侯世子一定会将羡云飞卖给你?”
赵毓,“如果你应了我,除我之外,石慎别无选择。”
饭菜酒水摆了过来。这里清苦,赵毓自己带来的玉碎珍珠,另外让主家炒了青菜,蒸了一条从稻田抓上来的草鱼。
周熙看着桌面上绿莹莹的米饭,终于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