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练武的自由。
拧着一股劲儿,林湛如拼命练习,终于以武举最末一名考入翊麾校尉的官职。
他终于如愿以偿。
此后数年,林湛如对其父林序言听计从,无有一字不应。
林湛如第二次违拗父亲的愿望,是在他十九岁时。
——与陈亦章大婚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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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亦章挑眉:“哦?天性驽钝。没有天赋,却还要坚持练武……我未曾料及公子居然是不信命之人。”
高情商:他不信命。
低情商:他居然也有叛逆期?
林湛如垂眸叹息,涌现出寂寥的神色:“用好听的话说,我不信命,练武是刻意为之。事不尽人意,我虽然笨鸟先飞,但是收获寥寥。”
“拼劲全力混上小小官位,却不及他人须臾所学。”他音色暗哑,不自觉收束了拳头。
“我辈虽愚,但愿来日从军行伍,能略尽绵薄之力,守护一方。”
“……”
陈亦章忽然停止手上的动作,轻声道:“林湛如。”
林湛如闻言,抬头看着她,迷蒙的眼眸映出她满头青丝如瀑。
陈亦章:“我虽然比你略多了些天赋,学起来是快些,可我也敬佩能在这条道路上一往无前的勤奋者。”
她顿了顿,很郑重地拍拍他的左肩:“既然你习武不仅是为一己所爱,更是为荡寇平敌,为俞朝百姓请命……”
“那么,我们的努力没有高下之分。”
陈亦章明显感觉林湛如微驼的肩膀一抖。
他侧过头来,眼神绵绵,绷带如丝绸般滑落在地。
“古人云,当‘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因为武学的契机,我很幸运地遇到了很多事和人……”
“我想,练武并非全无好处。”林湛如眯起眼眸,定定地看着陈亦章。
答案呼之欲出。
“确实,修身养性,强身健体。”
未等林湛如把全部话语吐出,陈亦章迅速接上后半句话,打了个哈哈。
他又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眼神做作地撩人,有多明显吗?
陈亦章绕开这个话题:“话说,你练得这么辛苦,是怎么坚持的呢?”
林湛如“唔”了一声,醉眼含着朦胧的秋波,笑道:“很难说,练习是会上瘾的。”
“嗯,这点我赞成,”陈亦章狠狠的捶了捶林湛如的肩背,“确实很上头。”
被捶得有些恍惚的林湛如:“……不仅很上头,还很疼。”
凡常年习武之人皆能感受到的非凡感触,在二人心中得到呼应。
趁着气氛还行,问他最重要的问题吧。
陈亦章坐在林湛如面前,与他对视。
“林湛如,你爹爹素来爱与当今圣上作对,众人皆知。”
林湛如拿起青釉碗,垂头看去,一双由褐转黑的眼瞳浮现在釉面。
釉面生长出他心底的冰裂纹。
陈亦章不理会他的失措,继续分析:“初谷住持与他在走蛇秀龙帮结拜兄弟。虽说该帮早已消亡,可我看你叔叔实力不俗,活得很是逍遥自在,我还有机会从他那里偷师,由此可见——你爹爹广结江湖之人,与江湖之事还是脱不了干系。”
“虽然我眼下并没有证据,可天数阁揽宝、隋州细作侵扰,桩桩件件,他究竟插手了多少,谁知道呢?”
陈亦章听到林湛如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她心下一沉。
“林序手握重刑狱卒,又曾是江湖帮主,朝廷内外皆有势力。他想要只手遮天颠覆朝政,还是匡扶正义助帝锄奸,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陈亦章质问:“若你爹爹将来与俞朝百姓立场殊途,你会站在哪一边?”
屋内静得能听见火苗蹿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陈亦章看到林湛如嘴唇微动,如檐牙滴落的露水。
“他是他,我是我。”林湛如抬眼凝视陈亦章,“若有朝一日,爹爹他当真犯下伤天害理之事,我必会和他划清界限。”
林湛如牙齿咬着下唇。
“可我相信爹爹不是那样的人。”
陈亦章:“……”
“我还有一个问题。”
林湛如:“姑娘请讲。”
陈亦章倏而站起,走到他面前:“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你说要保护我,仅仅是因为我们的婚约么?”
林湛如抬眸,看着烛火下自己被陈亦章的影子笼罩。
他想了想,仿佛自己从见到她的那刻起,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数月后,当林湛如将军在北夏战场孤身一人迎敌,依然会想起竹林径与她的初遇,流光宛转。
想起他满身红绸,鲜衣怒马少年郎,去陈府迎娶传言中“刺玫瑰”大小姐陈亦章的那个午后。
“因为大婚那天,我也想逃。”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