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结束，更衣室后的淋浴间里人满为患。
程浪冲着镜子摸发胶，说道：“小鱼，我一会儿先去女生宿舍接她们，再来找你啊。”
等了会儿，见季少虞没吭声，他回头看去。
季少虞也刚洗完，黑发湿漉漉，裹着条浴巾，坐在长椅上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
“不是，你跟凌一这是关系好还是不好？”程浪坐到他身边，“成天又吵架，但又天天聊。”
季少虞把手机一扣，起身去拿吹风机，不满道：“谁在跟他聊？我刚给东哥发信息呢。”
这几天邓东不在学校，跟家里人出海去了，周末才回京港。
不料，程浪竟一眼看穿他，问：“你跟东哥聊啥呢？”
季少虞将吹风机的功率开到最大，试图盖过这句话。
刚刚他的确是在跟邓东发信息，不过聊的内容却是关于凌一。他将凌一主动招惹的事情告诉邓东，又翻来覆去骂了凌一几个来回。
可对话框那边，邓东难得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
【东哥：小鱼，我们能不聊凌一吗？】
季少虞以为是自己打扰到邓东的假期，说了抱歉，祝他玩得开心。
邓东删删改改，回了个“嗯”。
季少虞收起手机，开始换衣服。
程浪出发去接人。季少虞慢悠悠走到校门口。
没会儿，一辆亮红色Taycan停在他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小螃蟹跟他挥手打招呼。
“小鱼同学，晚上好呀！”
季少虞回了个笑：“晚上好。”
“伊然在后座，可能有点晕车，帮我照顾好她哦。”小螃蟹狡黠地笑。
季少虞弯腰，低头一看，后座果然坐着人。
白裙子、长长黑发，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晕车啊，那你要不要坐副驾？”
季少虞问得真诚，依旧让车内三人眉毛一抽。
“咳！”程浪瞥向小螃蟹，又给他递来眼色。
季少虞恍然大悟，不再多嘴，乖乖坐好。
“少虞，你今晚愿意出来真好。”伊然柔声开口，“上次你帮我赶走那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这么一说，季少虞倒有点印象。
他曾在校门口轰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只知道他们围着的是个女孩，是谁倒没在意。
“哦，顺手的事儿。”
季少虞笑着露出一口白净牙齿，看得她心跳有些加速，害羞得想要回避目光，无果，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季少虞看。
白净好看，衬衣熨烫整齐，还能闻到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人想要多靠近他一点点。
伊然自知美貌，从来都是大把男孩子主动凑上来。
直到遇见了季少虞。
在季少虞面前，无论她主动多少次，对方都像是堵铜墙铁壁。不知道是对他的心意毫无察觉，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拒绝。
忽然，安静的后排响起季少虞的声音。
“诶，你安全带没系。”
伊然回过神，心跳得更快，身体不由得坐直，仿佛在等待小说和电影里的情节发生。
前排的两人，同样也在期待。
看不出来啊小鱼，江城谈了个恋爱回来，果然长进了！
程浪停在红绿灯前，心想着，欣慰地看向后视镜。
小螃蟹更是探出小半个脑袋，却只看到——
“嗯？安全带卡住了吗？你怎么不系啊？”季少虞疑惑问道。
车上三人：......
“啊，是有点，卡住了......”
“害，你早说呀，我帮你！”
季少虞长臂一伸，利落系好，丝毫没发现车内尴尬的氛围。
前排的小螃蟹也忍不住发去信息吐槽季少虞直男，伊然不以为意。
毕竟，她老早就知道，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不止向季少虞表露过一次好感，除了送画那次，还有去看球赛时，她羞涩告诉季少虞，很喜欢看他踢球。
只见，季少虞眼睛亮起来，小梨涡在嘴角荡漾开。
“你也喜欢足球？女子校队正在招人，你要来吗？”
球队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喜欢他，但季少虞却像是在那头漂亮黑发下，藏了暧昧屏蔽器般，无动于衷。
换做是其他呆子，她早就放弃，可想到季少虞要是真长了两根天线，那也肯定很可爱，她也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而且，听说「天线宝宝」已经开窍，在江城和人约会过——女生。
伊然感到失落的同时，也不免放下心来：季少虞喜欢女孩，也会和女生约会，那么自己就有机会。
她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准备开口，却被小螃蟹抢先一步，问出来她想问的问题。
“小鱼，听说你在江大谈恋爱了？”
小螃蟹趴在椅背旁，向伊然递去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季少虞瞬间愣在原地，思绪像窗外维修工手上抱着的杂乱电线，依依的身影在其中，如短路亮起的火花，快速闪过，令他半天说不出话。
见状，伊然瞪了小螃蟹一眼。
小螃蟹用唇语道：“你不是很想知道吗？”
程浪小心翼翼地看着后视镜里季少虞的神色，试探喊他：“小鱼？”
终于，季少虞脑子里的小剧场放映完毕。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程浪掷去眼刀。
罪魁祸首自知理亏，连连眼神求饶。
“所以......”小螃蟹继续出击，“你谈恋爱了吗？”
谈恋爱？那算是谈恋爱吗？
季少虞想。
我们聊过很久的天，看过电影，牵过手，拥抱和接...吻都一个不落，可是......
那是个男的！男的！
“没有！”
季少虞举起手大声喊道，那跟自告奋勇上前线的英勇士兵别无二致的模样，惊得几人说不出话。
我怎么可能跟一个男的谈恋爱？！我是直男！
“我没有谈恋爱。”季少虞重申一遍。
自认无比正直，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像极了做贼心虚。
平复好心跳，季少虞拿出水，咕咚喝了好几口，同时佯装镇定拿出手机，直到，他点进条最新消息——
“噗——！咳咳咳！”季少虞喷了出来。
“小鱼，你没事吧？”
“少虞还好吗？”
季少虞接过伊然递来的纸，同时慌忙将手机息屏，道谢后连忙摆手说没事。
因咳嗽而涨红脖子，太阳穴凸凸发麻，他竭力顺好气，却在不信邪，再次点开微信而破功。
【xY：小鱼，你在做什么？】
【xY：我好想你。】
——做贼心虚在此刻灵验。
季少虞慌得像是出轨被抓得正着的渣男。
-
四人来到程浪一早订好的海边餐厅。
露台的木板都刷成浪花的白色，长桌上也铺着同色桌布，放了高高低低好几盏蜡烛。烛光随着夜风摇曳，像是不远处的海浪，来来回回。
“这间餐厅排队都要三个月呢！”小螃蟹有些惊讶，“我们不是昨晚才说好，今天出来吃晚餐吗？”
伊然和小螃蟹坐在他们对面，夸赞程浪选定的餐厅，后者有些不好意思，绅士地让服务生给她们介绍特色和时令菜品。
小螃蟹点完，轮到伊然时，她却抬眼看向垂眸的季少虞，问：“少虞好像有忌口的食物，要不要先看看？”
【xY：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
【小鱼：我没有不理你】
【xY：小鱼很久没有回我的消息了，我每天都在找你。】
【小鱼：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xY：小鱼，我真的很想你，你不回我消息的时候，我总是胡思乱想。】
【xY：在想小鱼是不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是不是在和她约会？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季少虞本就心虚，却不想对方像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连连发问，问得他手足无措，就连「约会」对象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发现。
“啊？”季少虞收起手机，迎上四人目光，“什么？”
这时，从他们进门时就注意到他的领班，整理领结，匆匆赶来，开口替脑子一团乱的季少虞解围。
“季少爷抱歉，这是我们新来的服务生，他不清楚您的忌口。”领班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横放在身前，“我会让后厨安排好，请放心。”
季少虞这才反应过来，这间餐厅多半也是季家在京港众多产业中的一家。
“诶？我还让我爸助理帮我定位置。”程浪揽着季少虞，“早知道是你家的，就你打个电话算了。”
季少虞放松了些，端起水杯，耸耸肩：“巧了，我也是刚才才知道。”
他暂且将手机放到一旁，听着几人聊天。
程浪到了喜欢的人面前，舌头竟开始打结，尤其是碰上嘴快的小螃蟹，常常说不出话，好在，伊然也在一旁替他活跃气氛。
三人时不时大笑，季少虞也跟着附和，只是目光却瞥向手肘旁倒扣的手机。
“说到你们在江大的比赛，我再八卦一下......”小螃蟹身体前倾，看向他。
季少虞有了不好的预感。
“都说江城出美人。那小鱼同学你在江城约会的那位，有我身边的这位漂亮吗？”
小螃蟹问得直白，好像今晚约会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撮合季少虞和伊然。
季少虞想了很多，想到和依依一见钟情的那晚。
戴口罩、水手服，一记高抬腿就将偷拍狂狠狠踹飞几米远的依依；
在见到自己被男人缠上时，更是一言不发，单手抓起衣领将人死死按住的依依。
区别于大部分女生的高大身材，自己本该一眼发现，却被那双琥珀色双眼迷得五迷三道。就连他们的约会，周围人都投来异样目光，他也浑然不觉。
依依长得漂亮吗？
依依总是戴着口罩，约会牵手时没摘下，看电影凑过来闻他脸时也没摘下。
只在那晚昏暗的主球场......可他摘下不是为了让他看清样貌，而是......
“肯定没有啊！”程浪大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面的两个女孩好奇地看向程浪，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程浪也不负众望。
“小鱼约会那女孩儿可神秘了，老是戴着口罩！对了，个儿可高，比小鱼还高出小半个脑袋，力气挺大，人挺正义的，那晚我们在食堂外面，刚好......”
“我去个卫生间。”季少虞将餐巾放回桌上。
“诶，这不有热毛巾吗？”程浪指了指服务生正递来的托盘。
季少虞瞪了他一眼，没回话，拿起手机，起身离场。
伊然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
“你快去啊！”小螃蟹推了推她，“今晚机会多好！”
伊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寻着季少虞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