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棵树，季少虞坐在树下，拿出手机给依依发去消息。
嗡嗡——
季少虞循声看去，凌一放在台阶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凌一将纸巾递到他手里，拿起手机，说道：“我去买水。”
季少虞嗯了声，继续发着消息。
【小鱼：真不能背后说人家，凌一来京港了，刚见到他还吓我一跳】
【xY：是吗？你是不想见到他？】
【小鱼：没有啊，只是有点意外】
【xY：可总听你说有多讨厌他。】
【小鱼：我是挺烦他的】
凌一站在结账台，对着唤了他几声的店员说了声抱歉，结账，走出便利店。
他站在十字路口，不远处就是季少虞家。
有些犹豫，思索着该如何婉拒邀约。他不愿让他为难。
下一秒，屏幕亮起，他的双眼也是。
【小鱼：有时候老跟我对着干，可烦人了】
【小鱼：但他人没毛病，挺好的】
凌一嘴角弯出弧度，摸了摸鼻子，朝着海边小跑而去。
“给，喝点水。”
“谢啦。”
季少虞接过水瓶，昂头喝起来。
侧脸的弧度很漂亮，高挺的眉骨、山根，微微翘起的鼻尖，找不出一丝错处。汗珠也格外怜惜，只在帽檐边缘有浅浅一层。
他察觉到目光，同样用眼神询问凌一想说什么。
“嗯，我在想一会儿去哪里。”凌一顺势在他身旁坐下，“好像只知道来京港见你。”
季少虞没将他第二句话放在心上，放下水瓶，认真替他查起攻略。
凌一有些意外地挑眉，问：“你也不知道。”
季少虞摇头，说自己也没去什么地方玩。
刚说完，他翻到了一篇不错的帖子。
“诶，你看这个还不错。”
季少虞靠近，自然地将手肘搭上凌一的肩膀，没发现身旁人顿时僵硬的身体。
他将手机递到凌一面前，身体不免朝他贴去。
肩膀挨着胸膛。
凌一能感受到季少虞左胸口心脏的跳动，还有搭在他肩上的手臂，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下颌。
他的视线越过手臂，看向季少虞低垂的眼皮，轻轻眨动的睫毛。
没了刺眼的光线，笑的时候，黑色眼眸愈发亮。
亮得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今儿就在港内，明天可以出海去岛上玩，在岛上住两天，来海岛一定要玩海上项目！”
季少虞兴致冲冲地列举了整个系列，冲浪、摩托艇、浮潜……
说着说着，他发现凌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季少虞笑着问他：“你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凌一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这周不是你舅妈生日吗？不打算回去了？”
季少虞怔住，放下了搭在他身上的手，微微缩起肩膀，低着头不说话。
凌一并没有催促他，将是否愿意开口的权利交还给他。
“我还没想好，也挺想回去的，但是……”
他的心里没有底，不知道是否做好准备应对。
陈薇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尽到养育的责任，但近二十年的相处并不虚假。
可无论是委屈自己忍耐，还是狠心拒绝，他都做不到。
凌一看出了他的犹豫，抬起右臂，轻轻环住他的肩膀。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凌一说。
这句话，是他作为哪怕是「普通朋友」，也会提出的建议。
凌一笑了笑：“多一个人在身边，哪怕在等没车的红绿灯，也不会觉得尴尬。”
闻言，季少虞有些意外。
他时常也会这么想。
等红绿灯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如果此刻马路上没有车，那么行人或许会闯过去，可他不想这么做，还是傻傻地等着绿灯亮起。
路过的人会投来奇怪的目光，甚至会边从他身边走过，边小声埋怨，“都没车，怎么不走？”
这时候，他就会拿出手机掩饰尴尬，甚至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一个同样认为，等红绿灯是件理所应当的人。
“我也这么想的！”季少虞惊喜地拍上凌一的大腿，“一个人等红绿灯很傻，两个人就不会！”
他的手没有很快挪走，就那么放着。
海风吹过贴着大腿的掌心缝隙，也没法带走一丝热意。
凌一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开口：“不傻的。”
季少虞对他滚烫的体温和视线毫无察觉，望着他笑起来，双眼弯得像月牙。
“那说好了，周天你陪我回家！”
“嗯，我陪你。”
凌一扭头看向身前大海。
在他就要忍不住去牵大腿上的手时，收了回去。
海风不在安静，卷着漂洋过海的热气，以及海面的潮湿向他们袭来。
季少虞跑在最前边，鞋袜被海水打湿也不在意。
他回头，发现凌一拿着手机冲着他的方向不停拍着照片。
于是，他特意挪开了站位，将身后的大海让给他。
夕阳落下，他们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海面的金色余晖。
“好舒服啊。”季少虞忍不住感叹。
凌一没说话。
季少虞想起凌一第一次来海边，还没留下照片。于是，他拿出手机。
“凌一。”他举起手机，“看我。”
凌一回头。
季少虞拍下照片。
少年坐在海边，海风吹起棕色发丝，露出额头，透过屏幕，安静地望着他。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邓东单手扶着方向盘，放下手机，朝着窗外人流密集的校门看了眼，打算去季少虞家里等他。
离开了两周，和全家刚从欧洲回来，飞机落地就赶来学校。
自从上周，他没忍住埋怨老提凌一那事儿，季少虞就没再主动找过他，消息也回得很慢，有时候还不回。
心里不免烦躁，油门踩得也更狠。
车停下，他将钥匙递给门童，说了声后座有东西。
门童拉开路虎，被塞满礼物的后座吓了跳，用耳麦通知几个同事，小心翼翼地搬运上楼。
“蔓姨，我来找小鱼。”
蔓姨听见东区电梯的动静，以为是季少虞回来了，出来一看，是跟着好几个门童的邓东。
“都是少爷喜欢的礼物，不知道他会多开心呢。”
邓东当然知道，也跟着笑了起来。
蔓姨递来水杯，对他说：“怪不得少爷让我收拾客房，原来是邓少爷回来了。”
邓东有些惊喜，没想到季少虞记得自己今天回来。
面对蔓姨的叮嘱，说晚上别玩太晚，也连连应下。
他还在倒时差，给季少虞发完信息，靠在沙发上眯了会儿。
吵醒他的不是特意调大音量的手机，而是电梯开门的叮咚声。
“小鱼……”
邓东喜出望外，只是——
“可以放我下来了，家里很干净的。”
“嗯，所以才不能放你下来。”
季少虞脚上鞋袜不翼而飞，裤腿挽到膝盖，小腿像刚拔出的莲藕，双腿悬空夹在凌一结实的腰间。
凌一：“浴室在哪儿？”
季少虞高举提桶的右手，指挥道：“骑兵前进六个方位格！”
凌一笑着配合，背着他走出长长玄关。
“诶，螃蟹我们养哪儿？厨房的水池，会不会吓到它们？”
凌一刚准备回答，便看见了满地的礼物，以及站在客厅中间的人。
他停下脚步，淡定自若地与眼中满是震惊的邓东对视。
季少虞不知道「坐骑」怎么忽然停下，还用腿拍了拍：“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见了脸色阴沉的邓东。
“东哥？”季少虞有些惊讶，“你度假回来啦？”
邓东努力挤出个笑，回：“嗯，刚回来。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凌一还是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哦，凌一来京港玩，这周末都在这边。”
季少虞丝毫未发现房间里的剑拔弩张，只是让凌一放他下来。
凌一没松手，扭头对他说：“把你这个泥人放进浴缸最稳妥。”
说完，他对邓东点头示意，凭着视频里的记忆，走向季少虞的卧室。
不多时，他重新回到客厅，在邓东身前停下。
二人之间脚下隔着堆砌如小山的礼物。
邓东斜眼看他：“来回机票不便宜吧？”
凌一不为所动：“嗯，一次竞赛奖金能让我再来五次。”
说完，凌一抬脚，越过昂贵礼物，头也不回地走进另一端的套房。
洗完澡，季少虞擦着头发走出客厅。
“怎么又给我买了这么多礼物？”季少虞在邓东身旁坐下，“上次送我的乐高还没拼完呢。谢谢东哥！”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问起邓东这次度假。
“奶奶生日，就先去了澳洲看他，本来打算待到下周。但看你最近老不回消息，就先回来了。”邓东打量起季少虞的表情。
季少虞正在拆限量款的高达，头也不抬的接话道：“担心我？球队这边没事啊，就等你回来了。”
邓东别过脸，深呼吸，问他：“凌一来京港住你家？你不是不喜欢吗？”
季少虞不喜欢把家里弄得乱糟糟，很少叫人来玩，好几次程浪撒泼说要留宿也都被拒绝。
“那是程浪太吵”季少虞说，“凌一能一样吗？”
他的意思，自然是指凌一安静，有条理，跟咋咋呼呼的程浪不同。
可这话落进邓东的耳里，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邓东低头，鼻孔出气，冷哼了声。
季少虞没听见，继续说道：“而且，我也去过凌一家啊。他爸妈人可好了！凌一一个人在京港，人家不放心，住我家正合适。”
邓东想问他，是不是和凌一走得太近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问，季少虞对此毫无察觉，自己这些话，除了能让凌一顺杆爬，没有丝毫用处。
想到这，他便忍了下去，平复心绪，和季少虞一块拆起礼物。
季少虞哪里知道邓东在想什么，就连他情绪的不对劲也没发现，还是像往常般跟他说话。
邓东很快接受，没再问凌一的事。
却不想，季少虞开始说个不停。
“……那小孩儿的气球不是挂树上了嘛，我骑凌一肩上都没够着！我就想，可以把鞋子丢上去看看，凌一劝我说别，鞋子肯定会挂树上，结果你猜……”
邓东面无表情：“你的鞋子挂树上了。”
“对！”季少虞大笑着拍邓东的手臂，“好不好笑？”
邓东勉强点头。
季少虞又说起他们怎么抓螃蟹，袜子怎么不见了；凌一眼神有多好，一直帮他盯着脚下有没有碎石；走到大堂，凌一说保洁难清理泥渍，将他背了上来。
邓东有些听不下去，站起身说：“我把这个给你放过去。”
他抱起从私人展览馆买来的雕塑，走向季少虞放手办、乐高和玩偶的房间。
刚出来，他就和凌一撞上了。
凌一发梢挂着水珠，穿着季少虞的衣服和短裤，有些紧，胸肌在灰色T恤下若隐若现。
邓东眼皮一抽，呛声道：“你不如不穿。闷骚。”
凌一停下擦发的手，思索片刻。
他似乎觉得提议不错，双手交叉抓紧衣服下摆，作势要脱。
邓东翻了个白眼，成功被气走。
凌一心情大好，慢悠悠朝着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