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终于完成工作的西泽尔发出兴奋的怪叫声,他将已经被咬得坑坑洼洼的鹅毛笔狠狠摔到一边,在不幸的桌面上留下一串墨渍。
雷伊还没来得及祝贺他,兴奋的恋人就突然冲了上来,激动地抱住他的腰,将他抬起来转了几圈。
恋人纯粹的快乐极富感染力,雷伊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大笑,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转了几圈后,西泽尔将雷伊放在书桌上。
他先是将那些文具纸张推到一边,随后捧着恋人的脸颊,用力亲吻他的脸颊。
紧接着,吻像细密的雨点一样落在雷伊的脸上。如此热情的吻令人难以招架,雷伊本能地侧过脸,然而下一秒,恋人立刻捏着他的下巴,偏移亲吻的角度,使雷伊不得不继续面对这些热情到令人窒息的的吻。
当吻终于停止时,西泽尔紧紧抓住雷伊的双手,声音轻快:“亲爱的,我们明天就回家!啊——”
西泽尔发出一声叹息,双眼因为期待闪闪发亮:“我已经等不及参加每个村子热热闹闹的收获庆典了!啊——我来了,肉桂苹果酒!丁香炖牛肋排!撒了柠檬皮碎的柠檬奶油蛋糕!刚出炉的糖渍梅子面包!”
说出一连串美食的名称后,西泽尔似乎还不满足,他继续抓住雷伊的双手:“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在拜访修道院时,我们还能吃到很好吃的香草烤鲑鱼!天呐,亲爱的,你一定会喜欢油脂丰富、外皮焦脆的烤鲑鱼!”
此时,面前的恋人像是一条蹦蹦跳跳的快乐小狗,迫不及待与小狗朋友分享他的快乐。
雷伊用力地点点头:实际上,他早就盼望着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回到家乡正值丰收季,雷伊仿佛已经能闻到空气中刚出炉的烤面包和树枝上熟透果实的香气。
当他们沿着森林小溪散步时,他们的靴子踩在雨后湿漉漉的落叶和苔藓上,伴随着潺潺的水声,他们会看到森林秋风魔法师染成各种鲜艳的颜色,金黄色、深绿色、红色、棕色……
在雷伊眼中,自然的魔法师总是能将森林妆点得令人叹息,莱昂内尔那样一流的艺术家也许都会自愧不如。
只是想象,他仿佛已经能闻到雨后森林的清新空气,被枯燥工作折磨的低落的心情瞬间变得昂扬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庆祝,但是——”
两人抬起头,发现伊达正站在不远处,眼中充满忧虑。
伊达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幻想,迅速将两人拉回现实。雷伊主动询问:“发生什么事了,伊达先生?”
伊达摇摇头,轻声说了句“请跟我来”。
雷伊牵起西泽尔的手时,对方表现得十分抗拒。
然而,在雷伊恳求的凝视下,他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好吧,恩尼欧叔叔,你欠我的”,跟随伊达走向地下室。
在伊达的带领下,借着他手中微弱的烛光,两人走下螺旋楼梯,来到地下金库。
雷伊承认,当金库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时,他的心情不由自主激动起来——虽然金库里的是马格努斯多年来搜刮的民间财富、是他多年暴政的罪证。但是,雷伊坚信,站在整整一个金库的金银币和珠宝前,没有人会无动于衷。
当金库完全向他们打开时,雷伊倒抽一口冷气。
实际上,按照山羊胡的说法,经由马格努斯多年来横征暴敛,他本应积累了惊人的财富,足够填满面前这个地下金库。
令雷伊震惊的是,马格努斯竟然留给他们的是一个空虚的金库!偌大的金库被分割成几个小房间,每一个房间的地板上只有薄薄一层金币,西泽尔金库中随处可见的昂贵珠宝和精美的工艺品在这里更是罕见。
西泽尔眼中充满疑惑:“这个金库是被歹徒洗劫一空了?”他四处张望,提醒伊达,“你可以趴在地板上,试着不停敲击地面,看看是否能找到隐藏的地道,就是那些盗贼专门用来潜入和逃跑的地下通道。”
伊达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很可惜,我也希望你的猜想是真的,我也希望能找到那条不存在的暗道,亲手抓获那些洗劫金库的盗贼。然而——”
伊达用沉重的眼神注视着两人,声音低沉:
“首先,我必须感谢这些详尽的收支记录。根据我对账本的核对,我不得不难过地告诉大家。尽管马格努斯努力榨干所有人最后一滴血,卢迦城每年入库的金钱很可观,但是,由于这些年,马格努斯不停发动对外战争,将大部分金钱投入到扩张军队,饲养战马和打造武器上。扣去巨大的支出后,每年结余寥寥无几。”
雷伊发出一声轻叹:尽管,伊达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这真是一个令人沮丧的现实。
西泽尔忍不住抱怨:“那么,我们花费一周的时间,整理过往账本的意义是什么?”
伊达转过身,凝视着西泽尔的双眼:“我希望确保卢迦城合理开支前提下,尽可能将金库中剩余的财产还给城中的居民。”
雷伊长久地注视着伊达:正如他观察到的那样,伊达拥有优秀领主的可贵品质。
西泽尔发出烦躁的声音,他退后一步:“千万别告诉我,在完成了冗长枯燥的工作后,我们接下来还要计算本年和来年的开支,最后,还要将被马格努斯夺走的财务还给城中的居民,而后者也要经过大量计算和取舍。”
伊达点点头:“实际上,计算开支只是个开始,找出使绝大多数人满意的分配方式才是真正的麻烦。”
西泽尔发出一声哀鸣,随后抱住雷伊的肩膀:“说真的,我自以为是一个热爱接受挑战的人,但是——”西泽尔抬起头,注视着雷伊的双眼,“但是,当接连不断、越来越复杂的挑战向我袭来,我曾经热爱的挑战就从有趣变成恐怖了!”
“除此之外,如何说服磨坊主尽可能降低费用,也是个大麻烦。”说到这里,伊达也像西泽尔一样忧虑,“还有,该如何保证他们能停止偷窃人们的粮食。”
“这很简单,”趴在雷伊肩膀上的西泽尔发出沉闷的声音,“只要在磨坊高速运转时,保证整个磨坊的空气中飘散着面粉,偷偷使用明火点燃磨坊就可以了。”
雷伊叹了口气,拍了拍恋人的手臂:“亲爱的,这样会引起大爆炸。”
西泽尔冷哼一声:“那又怎么了?每个缺斤少两的磨坊主都是可恶的粮食窃贼,”西泽尔抓住自己的脖子,像吊死的人那样伸出舌头,“那些道德沦丧的粮食大盗都值得被绞死。”
雷伊无奈地望着他的恋人:“亲爱的,被炸上天的磨坊伙计是无辜的。”
“好吧好吧,”西泽尔松开双臂,“虽然听起来很傲慢,但是我真的擅长应付这些可恶的粮食盗贼,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亲自帮助你‘说服’最可恶的那个磨坊主。”
雷伊注意到,西泽尔故意在“说服”上加了重音,他开始怀疑,恋人口中的说服绝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劝服。
西泽尔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狞笑着活动手腕,一副重拳出击的模样,更加重了雷伊的担心。
伊达点头,示意他继续。
西泽尔继续说:“在我说服他时,我希望你们在一旁观望,不要插手。”
伊达伸出手臂:“成交。”
半个小时后,三人来到卢迦城居民最憎恨的磨坊外。
根据伊达描述,大部分人不得不使用这个磨坊,不仅因为这是卢迦城内最大、唯一一家处于城内的磨坊。同时,贪婪精明的磨坊主每年都会缴纳高额的税金。
于是,城中所有人被迫背上他们辛勤播种、收获的小麦,来到这件罪恶的磨坊,缴纳一笔高昂费用后,还要忍受被偷走两成面粉。
站在磨坊外,雷伊能听到磨盘转动发出的沉重声响。
当贪婪的磨坊主得知伊达拜访时,他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不停搓着一双肥胖的手。
雷伊注意到,为了彰显自身的财富与成功,磨坊主每个手指上都戴着金银戒指,这些金银戒指无法配合磨坊主体重快速增长,将一双肥胖的手勒成一截一截,发红的手指看起来像极了香肠。
“欢迎欢迎,我的新主人。”面对新人城主,磨坊主露出谄媚的笑容,同时竭尽全力弯腰,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展现着他的忠诚。
就在他打算亲吻伊达手腕上象征最高权力的豹尾时,西泽尔突然伸出手,将巨大的绿宝石戒指摆在磨坊主面前,冷漠注视着被憋得满脸通红的磨坊主。
磨坊主向伊达投去疑惑的眼神。
伊达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他照做。
尽管心存疑惑,但急于讨好新城主的磨坊主还是抓住西泽尔的手,低头亲吻那颗名贵的绿宝石戒指。
这时,西泽尔突然扬起手中的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