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夜晚十分宁静,初秋的温度不高也不低,盖着一层薄毯恰是适宜。
大概是终于睡上了床,付萳里久违的做了个梦。
梦中天地昏暗无光,上下皆是灰暗沉重的颜色,几乎不能分辨出东南西北。
他站在灰蒙蒙暗沉沉的褐色中,脚下却是一道道莹润的蓝色流光。那光如水般流淌,百川汇流织就成了一张像血管和经络一般的细密网络。
付萳里迷迷糊糊,睡梦中的脑袋不是很灵光,竟一时搞不清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他迈起了步子想要离开,然后便不小心踩中了一根蓝色的支脉。那蓝色的光晕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缠上了他的身体。
支脉中的能量包藏着痛苦的低吟和喊叫,在流入他的身体时,刺耳的尖啸声也一并穿入脑中,震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流进他的身体的蓝色的光芒本该饱含着能量滋润躯体,但其中混杂着的丝丝黑气却让他的指尖发麻,身体中传来阵阵刺痛。
他没法接管过自己僵直的身躯,也没法发出丝毫声音,只能任凭蓝色的光晕将自己吞没。
就在他心中有些绝望之时,远方的大地突然震动起来,不远处恍恍惚惚间亮起来了明黄色的光芒,光芒左右扭曲,逐渐围成了一个圆形的大阵。
阵法将蓝色的脉络包围,缓缓运转起来。
暴乱的能量被安抚下来,又回到了原来的运行轨道,冲入他身上的带着黑气的蓝光也随着引导逐渐流向了大阵。
付萳里一阵恍惚,骤然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漆黑的石堡还有天边传来的亮光,以及自己身上死死缠着的大尾巴。
阿玄的尾巴缠得又紧又重,果然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做噩梦的吧。
自认搞明白了原因,但付萳里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噩梦。
不记得肯定是印象还不够深刻,既如此,记不得也无伤大雅。
付萳里并未在意这个梦,他轻轻拽了拽身上阿玄的尾巴,让尾巴收回去,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此时的天色,发现时间尚早,仅有一丝丝光线从东方的地平线上透出,风中还带着昨夜露水的气息,大地仍未醒来。
原始人没电没网的生活让人被迫规律作息,付萳里觉得这几个月脑袋上头发都多了起来。
就在他顺着窗子观察石堡外的景色时,石堡中传来了哒哒的声响。
这声音很细微,但兽纹强化了付萳里的身体,让他的五官更为敏锐,可以在不速之客来之前就分辨出对方的脚步。
他将阿玄丢过来的猫罐头往行李堆中踢了踢,然后开始专心等待来客。
哒哒的声音渐大,然后,门口探出了一对兔耳朵。
“祭司大人,您醒了,需要现在送吃食过来吗?”
这是昨天那个送晚餐来的兔人,付萳里没想到,他竟这么早就守在了门口。
眼前的兽人和之前在交易场上见过的兔人族差不多,身量要稍微高一些,大概在自己的族群中称得上大个子。
不过他与旁人比还是要矮不少,大概个头仅能到付萳里的下巴。
他看长相大概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发丝如兔毛一般浓密丰厚。不过和付萳里曾经见过的兔人不同,他的耳朵十分大,支棱起来看着十分警醒。若是在地球上论,大概就是野兔和家兔的差别。
“你叫什么名字?”付萳里问道。
“我叫长尔,是分来侍奉祭司大人的。”长尔搓了搓手,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极具少年感的长相让付萳里觉得这就是一个半大少年,再加上现代人的修养,让他觉得少年所说的侍奉有些别扭。
付萳里孤狼一只,也不习惯有人一直有人跟着,于是便大手一挥:“无事时你可以回去休息,不必守着我的房间。”
去自由地摸鱼吧,小伙子。
长尔看起来有些迷茫,他回答道:“我是来侍奉您的,若是离开主人,您需要时该怎么办呢?”
他思量一会,似乎咂摸出了点什么,神情突然变得慌张起来:“您别看我这样,但我力气很大的,干活也快,还请祭司大人不要嫌弃我。”
长尔虽然在族中时因为力气最大,被举荐来了祭司塔,但是本身兔族便是河谷区的几个部族中最弱的,在塔中一直不得其他人待见。
其他大人挑选贴身侍从时都会选择力气大又长得高壮能做事的,没有谁会瞧上弱小的兔人族。
现在塔中其他大人都有了自己的侍从,自己弱小根本毫无竞争力。这新的成员虽然实力不知几何,但他是祭司,日后肯定非凡,长尔可是求了许久才得到了这个机会,若是被嫌弃了,他或许再无可能接触到高高在上的祭司们,对他寄予了厚望的族人们会很失望吧。
“祭司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有什么的地方粗心大意没有发现,还是……”
“不不不,你没有做错。”付萳里感觉头有些大,“只是还不习惯做事时周围有人在罢了,所以平时你可以多休息,我有事会来找你的。”
“原来如此,是我没有考虑到大人的喜好。”长尔耷拉下去的大耳朵又竖了起来,再次变得干劲满满。
“您放心好了,您做事时我会悄悄躲起来,不会让您发现的。”
“也不是……”付萳里一时说不通,但在长尔左眼写着能干,右眼写着请给我工作的眼神中,只好暂时放弃了澄清这件事。
嘶,好奇怪,他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摸鱼。
太阳逐渐升起,石堡中也逐渐响起来了谈话声,付萳里走下石堡二层,就瞧见了一只正在探头探脑的阿左。
“小祭司,正好找你呢。”
“发生了什么事?”付萳里走过去,做出聆听的样子。
“昨夜地脉震动,墨玄大人进入祭司塔底下梳理地脉去了,这几天估计都无暇出来。”
付萳里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竟有些无言,他原本有些期待祭司教学,现在看来,怕是要推迟不少。
“不过墨玄大人交代了我许多事,小祭司请听我一一道来。”
阿左卖了个关子,但看付萳里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只好挠了挠头老实说到:“石堡中的上层有着史册典籍和术式密卷,您可自行取用查阅,但仅限外室存放的。”
“我和阿右平时侍从墨玄大人左右,但是神使大人在塔中履职时,我们的主人就是您。”
“石堡中成员一半是河谷各个部落推举的勇士,一半是狮族从王庭带来的守卫,人多了有些杂乱。若是有人不听话,不用留手,收拾他们便是,哪怕是白鬃也可以打。”
付萳里听到最后一愣,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他记得白鬃是那只白狮子来着,似乎是王庭直接派来的祭司塔守卫,什么叫做白鬃也可以打?
祭司的地位这么高吗,他这个半途加入的家伙在这居然可以对祭司塔侍卫动手?
而且如果阿左和阿右都真的听从他的话,他便相当于有了半个祭司塔的指挥权。墨玄为何对他这么放心?
阿左还没有说完,仍在絮絮叨叨转述神使大人的话:“还有,若是还有其他什么事,您可以直接去祭司塔底部去找墨玄大人。”
“虽然闲杂人等一律不允许靠近祭司塔,但墨玄大人说您可以进入,也只有您可以进入塔下。”
付萳里没想到,墨玄竟然交待的如此详细,不像是对新入职的同事,倒像是对自家崽子或者后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但或许也是对自己能否融入考验?出于对上位者的警惕,他不准备轻易去寻求神使祭司的帮助。
对于付萳里的无端揣测,墨玄实在是很冤,他刚刚把付萳里从黑岩部落弄来,还没像以前那样贴贴呢地脉就被引动。若是放着不管地脉中的毒素会侵袭付萳里,他只好孤身进入的漆黑潮湿的塔底对地脉进行梳理,甚至来不及带着付萳里熟悉一下这里。
唉,地脉。唉,祭司塔。
留在石堡中的付萳里思量了一会,索性决定先去翻翻典籍,先了解一下兽人世界的风土人情,还有查查是否有关于其他世界的线索。
在黑岩部落还未曾有机会仔细了解过关于祭司和兽神的事情。黄角祭司那里只有一些关于风土人情以及草木动物的记录,并没有让他了解异界神明的机会,现在看来是个不错的时机。
他随着长尔的引导来到了石堡二层,进入了深处的书室。
虽说是存放典籍的房间,但实际上这里更像是一个小书房。付萳里原本以为这地方会很大,但实际上也就一个储藏室大小。
房间中虽然四面无窗,但是墙壁上刻印着引光式,他将能量注入,很快书室便亮了起来。
橙黄色的光芒映出了房间深处的木门,上面用红色的染料绘制着复杂的纹路,他看了一会,毋须介绍便晓得了,此地禁止进入。
外间中摆放着许多木架,而架子上放着的,竟是一排排的木简。
付萳里默了一会,终究是没忍住好奇,拿下了一册竹简。
当他打开竹简后,受到了一点震撼。
虽然之前在黄角祭司那里见过汉字,但是他没有见过如此整整齐齐的汉字排在竹简上过。
最离谱的是,这上面还是汉字,还是简体的汉字。
付萳里瞅着上面的字有些无言,总感觉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不太靠谱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