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善于模仿动物啼叫,是以他便在村外佯装兽群来袭的样子。
很快村里的人就行动起来,他们误以为野兽围村,纷纷拿起武器朝村外走去,李山川见势不妙,
又巧妙地借用他们设置的捕兽夹,挪动了原本捕兽夹的位置,想来能绊住不少人。
李山川一阵忙活后,又再次溜回了村里。
村里还剩了些人,余瑶拿出随身携带的迷药,借着此时吹的是西北风,她将迷药洒在空中,
只是位置离得难免太远,药效不够,不过她还有小竹管,她悄悄溜到大屋背后,近距离朝守卫吹出迷针。
一根小竹管约有三十余根迷针,之所以叫迷针就是因为针上都涂了迷药。
眼见已经少了半圈人,余瑶胆子也大起来,余瑶直接将怀中迷药洒向前半圈的人——
余瑶计算着巡逻的时间,自人被李山川引出去后,巡逻的时间比之前多了一盏茶的时间。
而她总共也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能利用,是以她必须在这半柱香时间内迷晕离厌并且带走离厌,和李山川接头成功。
余瑶直接进了大屋,里面烟雾缭绕,药味很重,其中还混着浓厚的血腥味,
余瑶带上面巾隔绝气味,点燃火星子,四处查看,她十分确定离厌就在里面。
果不出她所料,离厌在这里。
只是她很失望,因为她曾经敬仰的药学前辈,实际只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皱巴巴的小老头模样,
五短身材,头发花白,鼻头很红,一双眼睛泛着恶毒的光芒。
这是一个长得就像坏人的坏人。
余瑶大步上前,手上一点没迟疑,竹管上的迷针射了一根又一根,
小老头才将将转过身,手指着余瑶,只来得及手指转了几圈,就手指朝上,人晕倒在地。
余瑶走近离厌,以防万一,就狠狠刺了几根迷针进去。
李山川在外面吹起口哨,余瑶回以哨声,余瑶拖着离厌出来,
李山川刚点了几间屋子的火回来,一把背起离厌,二人火速撤离,不管身后火势猛起。
在村外的人也赶忙回村救火,李山川和余瑶则带着离厌行走在回程的路上,远远回望,火势已经应该得到扑灭,
李山川笑道,“那药粉还真有用,看上去火势很猛,其实根本没什么威力。”
李山川之前放火洒的药粉其实是余瑶最新研制出来的,顺着火苗给人一种看起来火势很大的样子,
其实只是一种幻觉,那药粉顺着火星四散,闻到的人就会产生幻象,
特别是感官会变得敏锐,对火这种温度的感知就会变得尤其明显,给他们造成一种火势很大的错觉。
余瑶笑着点头,她原本沉重的心情终于轻松起来,阿月啊,我们回来了。
余瑶侧头看了一眼李山川,却见他的脸上混了不少灰尘,原本李山川是英俊、有棱角的长相,
现在却显得有几分憨厚痴傻,余瑶不觉笑出了声。
李山川不明所以,扛着离厌累得气喘吁吁,又见身侧女子笑得轻柔,不自觉也慢下脚步,
他原本很慌的,先是胤姜中蛊昏迷不醒,再是和余瑶上山劫持离厌,
但是现在看来都能得到解决,李山川也不由得松快起来,而且最重要的是,
余瑶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心不慌乱了,这和胤姜给他的感觉不同。
胤姜从来都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他从来都信赖着胤姜,可是余瑶不是,
她是他眼中的后来人,是游离于寨子的边缘人,是不远不近的朋友之一。
李山川望着天上那轮不悲不戚的圆月,心想,阿舞,或许我该要开始新生活了。
翌日,晴天朗日,白云万里,天蓝如洗。
沈岩一拍惊堂木,堂下被捆缚之人扭动几下,胤敞也被绑在一旁,原是杀死贺含章的真凶落了网,
于是沈岩今天公开庭审,衙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潮涌动。
“何甲,你可知罪?”
何甲被绑在胤敞旁边,却是一副冷笑嘴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人想要小人死,小人死不足惜!”
何甲话一出,堂外人声煊沸,沈岩再拍惊堂木,“肃静!何甲,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辩驳?
来人,传证人。”
证人乃是闵一水。
闵一水一身书吏衣衫,行事落落大方,“禀大人,小人闵一水。
近日发现何甲手头富足良多,疑心有鬼。而且据贺含章死亡那日的情形来看,
何甲也是当日巡逻的衙役之一,正好巡逻的有一班时辰与贺含章死亡时间相近。
且,小人询问过与他同班的衙役,他们都说何甲乃是排末尾之人,在其中有段时间刚好拉肚子,后面才跟上来。
小人疑心此事和他有关,所以跟踪他,发现他不仅夜夜去花楼留宿,还在外养了个粉头,众所周知,
花楼乃是销金窟,以普通衙役的收入水平是根本不可能负担夜夜留宿的费用的。”
何甲眼珠转转,额头大汗直流,高呼,“大人,冤枉啊!冤枉!”
哪知才喊两声,何甲便口吐鲜血,等身旁人上前查验之时,早已没了气息。
沈岩大惊失色,堂外众说纷纭,不过一会儿功夫这件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梁玺稳稳落下一子,对对面坐着对弈的沈岩说道,“他们真是狗急跳墙啊。”
沈岩不在意地笑笑,“你倒是落得自在,我这又免不得被参一本,说我连嫌疑人都护不住。”
梁玺口头说道,“辛苦辛苦。”手下却又吃了一棋,拱拱手,“承认承认。”
沈岩撇撇嘴,将棋放进棋篓,“不来了,反正也下不过你,倒是此事,后面该如何是好啊?”
“何甲一死,他们还能找谁做替罪羊?合情合理,当时的情况,最能杀死贺含章的只有何甲,
这件事,他们摆不平,只能追究到底。”
“可是后面的人摸不到,何甲的钱是从昌盛银号取出的,我找昌盛的人查了,那笔钱是走的贺府的账,
你说多神奇,自己买凶杀自己。”
沈岩收拾收拾起身,饮了口茶。
梁玺则看了沈岩一眼,“贺府的账,你不也可以查了吗?
从程序上说,不会有任何问题。”
贺含章贪污受贿及杀害贺礼等事不归沈岩查,但是贺含章在府衙大牢被杀一事却归咎于沈岩,
如今何甲被杀,脏钱来自贺府,顺藤摸瓜,沈岩去查贺含章的账,也符合程序。
沈岩咋咋嘴,放下茶杯,心想,这小子是真打算把这烫手山芋甩他手上了,山石我啊,命苦哦。
沈岩挥挥袖告辞,当即找人去查贺含章及贺府名下所有的账。
李山川下了山,余瑶仍在山上,边等离厌的拷问结果,边试着从《百钺遗术》中提炼解药。
余瑶可以确定胤姜中的是金丝蛊,那味须草便是炼制金丝蛊必须的草药,只是这本书成书的时间离如今少说也有十年,
而十年时间,一个成功的大夫足以将他炼制的药更新换代。
余瑶尝试过用旧方炼出的解药,是有成效,至少胤姜醒来的时间变得更长了,精神也好了很多,不再吐血了,
但是,胤姜还是会陷入昏迷。
余瑶断定离厌升级了蛊的配方,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拷问有成效。
李山川下山就听到了胤敞被放出的消息,当即去苏宅找了胤敞。
胤敞惊闻胤姜中蛊一事,狠狠摔碎了一个茶杯。
“我是听闻大牢中跑了一个要犯,没想到他竟然找上了月儿,还给月儿下蛊。
你们既然已经将那百钺的毒医离厌抓回了庆安寨,不惜一切手段,务必要从他口中问出解蛊的配方。”
胤敞当即修书一封,发往庆安寨,又见李山川不为所动,便问道,“此番你下山,还有何事?”
李山川道,“周思捷也被下了蛊,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拉拢周家的势力,再则,我下山主要是想请一个人上山。”
胤敞不明所以,李山川直言,“我只知他假名洛朽今,真名不得而知。”
李山川对胤敞言明来龙去脉,也是当初胤姜说与他的话。
胤敞闻言沉默,复说,“我去与他谈,他如今百事缠身,未必愿意走这一趟。”
李山川心中藏了许久的话此时却不打算继续再隐藏,有些事胤敞不知道,
但是他跟随胤姜已久,她和梁玺之间的关系再是清楚不过。
那夜胤敞石破天惊的点明自己的身份,还说出李满穗与梁玺有婚约一事,
李山川就知道胤姜为此耿耿于怀,更与梁玺再次决绝,
胤姜的伤心他有所感,李山川没打算让这件事就此消弭于无形,至少,胤敞要知道,胤姜为此退让过什么,
他得记着胤姜的好,不能有了亲生女儿,就忘了胤姜这个养女,就抹杀掉这许多年的感情。
胤敞默然许久,叹了一声,“傻姑娘。”又看向李山川,
“她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我很放心,是我,想当然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李山川侯在城门边,他话已带到,没有久留的必要,
昨日胤敞去找梁玺,却是深夜才归,回来后只让李山川一早在城门口等梁玺。
然而日上竿头,梁玺迟迟未来,李山川莫名起了火气,本想离开,但是又怕梁玺不去,离厌不开口。
李山川点了碗小面,呼呼吃起来,正吃到一半,一小轿停在他面前,
他置若罔闻继续吃,小轿缓缓停在城门边,等到李山川吃完才重新出发。
出了城门,紧跟在后面的李山川上了轿,果然是梁玺。
梁玺耐着脾气,问道,“她怎么样了?”
李山川也压着性子,“没死,还活着。
离厌是带回去了,但是不开口,余瑶找到的只是旧方,根本解不了蛊,
阿月说过,你祖上和离厌有瓜葛,所以我觉得或许找到你,能撬开离厌的嘴也不一定。”
梁玺闻言默然不语,二人持续着这样的沉默直到进了庆安寨。
梁玺细细打量四周,李山川进来之际要求蒙住他的眼睛,而且不让商白他们跟随,
梁玺也都一一同意,在失去光明的这段时间,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上了小舟,又被带到平地。
因梁玺是生人,许多寨人都在悄悄打量他,梁玺倒是坦然,没多久就遇见了苏灼,
苏灼似笑非笑,只朝梁玺拱拱手,又继续跟手下一班人商量进山事宜。
苏灼很是生气,明明余瑶和李山川二人都摸到了对方老巢,却偏偏只带了一个老头子回来,而那批宝藏却是丝毫不管。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余瑶二人破除了山中精怪吃人的传闻,
老二老三又重振旗鼓,开始张罗人进山对那行故弄玄虚的人乘胜追击。
他自然也不能落后。
梁玺到的时候,胤姜将将睡去,余瑶正拿着那本《百钺遗术》仔细研究,
身边摆满了各类药材,地上扔了成堆的白纸,都是作废的草稿。
李山川叫了一声“阿瑶”,余瑶抬头,跳过李山川,审视地看向梁玺,
“就是你,和那老头子有些渊源?若是你能得到解药,我庆安寨上下自然对你感激不尽。”
梁玺却朝屋里看去,眉眼深深,不知在想什么,梁玺开口问道,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余瑶挑眉,又看向梁玺身旁的李山川,李山川深呼一口气,把余瑶拉到一边,
大意解释了一下二人的关系,余瑶看向梁玺的眼光由审视变成了挑剔。
余瑶生气地扭过头,却还是让开了一条道,李山川朝梁玺挥手,“快点出来哈。”
梁玺行至门前,多有迟疑,按了按手心,仍是推门而入,却见胤姜安静躺在床上,唇白无色,脸蛋都瘦了一圈,脸颊两边还包裹着纱布,
梁玺走近,想触摸却又收回手,最终只是站着,静静看了胤姜片刻,眸色深沉。
“走吧,带我去见他。”梁玺出来对李山川说。
李山川左拐右拐,将梁玺带去了水牢。
可巧,邓遂和离厌正在受罚,几大鞭子落在身上,连带着水花,溅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