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晚本来还有点沉浸在早上一连串破事带来的低落情绪里，但是提到《封神图录》，她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昨晚困扰到失眠的问题，再看关星玥，猛然察觉到这是个很好的套情报的机会。
她不可能直接去问关时“你是不是二更天”这样的蠢话，一想到之前自己那么多次表达自己喜欢二更天，直接对峙无异于自杀。
丢人呐。
跟关时那满嘴跑火车的家伙斗智斗勇，还不如先欺负欺负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儿。
想到这儿，程舒晚看着关星玥的目光笑意更浓。
还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的关星玥心虚地避开程舒晚的目光，但是如果不接茬的话估计就瞒不住了，只能强撑着假意惊奇：“二更天？原来说的就是他呀，那昨天在直播间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程舒晚静静地看她表演，非常自如地接上话：“嗯，我高二的时候过得非常辛苦，如果没有二更天陪着，我可能撑不到现在。”
“啊，”关星玥没有从关时那里听说过这段，一下子真好奇起来了，“那程姐姐你当时跟二更天有网恋吗？”
“没。”程舒晚微微笑了下，“我单恋。”
“哇……”关星玥真被忽悠住了，发出吃瓜的赞叹，“那后来呢？他没发现？”
“后来，”程舒晚话头一转，“我不小心放了他一次鸽子，他就没再出现过了，无疾而终。”
关星玥一愣，“呃……”
程舒晚撑着下巴，“我那会儿想了很久，觉得他肯定是讨厌我了。”
“怎么会！”关星玥刷地站起来，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又讪讪坐回床沿，“程姐姐这么好，哪个没眼光的才会讨厌你。二更天不会那么小气的啦，肯定是其他原因。”
程舒晚看了她一眼。
“……我猜的。”关星玥默默补充，“反正不是你的错。”
程舒晚莞尔：“我现在知道了。但仍会觉得有些遗憾。”
关星玥：“遗憾？”
“嗯。”程舒晚说着，脑海里闪过兄妹俩父亲墓碑的画面，闪过关时手上长刀疤的画面，闪过关时说程舒恒死去那天是刻意躲着他的画面。本来是忽悠关星玥，但这一刻却被真情实感地触动，声音变得沉重起来，“我常常想，二更天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好，可我却没像他陪着我一样陪着他。”
房间里一时间沉默，片刻后，关星玥把手搭在程舒晚的胳膊上。
“程姐姐，”她说，“你现在陪着他呢。”
程舒晚盯着关星玥。
“……啊，你看你们还一起打游戏呢对不对！”关星玥立刻给自己找补，“而且我昨天看你们直播，呃，他明显就很喜欢跟你打游戏！”
她非常努力掩饰，差点手舞足蹈自证清白，程舒晚没忍住笑了。
这孩子真可爱。
话毕，关星玥低头搓着自己的手，好半晌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程姐姐。”
“嗯？”
“你是不是，”她措着辞，非常艰难地开口，“很想真正见二更天一面？”
程舒晚看着她，“是。”
她有点好奇这小姑娘问这么一句有啥意图。
关星玥看起来似乎确实想说些什么，但硬生生止住了，憋了半天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他们做好饭没有。”
说罢她闪身出了房间。
这小姑娘跟个小兔子一样，一戳一蹦跶，程舒晚跟着往房间外走，还没到门口呢，小姑娘又蹦跶回来了：“开饭还要二十分钟，我们去玩会儿游戏吧。”
程舒晚：“……？”
她指了指自己被包扎得跟粽子一样的左手，至少今天是打不了游戏的。
“那就帮我看看我的账号吧。”关星玥也发现了这个bug，改了托词，“你那么厉害，教我一点儿也够我用的啦！”
程舒晚：“行。”
她跟着关星玥穿过餐厅进了书房，小姑娘一边开了电脑登录上自己的账号，一边说道：“我哥那狗东西平时都不教我玩，但老拿我的号去跟胜哥他们打排位，搞得我自己都打不过啦……程姐姐你帮我看看，指点指点！”
她说着把椅子让给程舒晚，“我去给你倒杯水，账号你先看，什么皮肤啊装备啊图腾啊都行——但是别看好友列表哦，隐私，嘿嘿。”
说罢，关星玥一阵风似的刮出了书房，徒留程舒晚在原地，盯着空荡荡的门口愣神两秒。
嗯，皮肤装备图腾配装，能看。
但好友列表？
如此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暗示，程舒晚抿唇不可思议地笑了下。
本来只是想套点情报，没想到关星玥真诚至此，直接倒戈全盘托出。
看来二更天没有跟妹妹谈好条件啊。
都到这个份上来了要是再不看可对不起关星玥，程舒晚坐到屏幕跟前，握住鼠标点开“闪亮妙咪子”的好友列表。
关星玥的账号好友有一百多人，大部分应该是同学朋友，清明假期一水儿在线。程舒晚鼠标往下滑，除了滚轮的声响和游戏背景音乐之外，她还听见自己控制不住的心跳，手指关节也好像生锈般越来越滞涩，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不要颤抖。
明明已经笃定了百分之九十，可越到临门一脚越是紧张，生怕看不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名字，又害怕真的看到想看到的那个名字。当初的遗憾，多年的念念，如今的复杂，程舒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结果，只觉度秒如年，好友列表长得好像一辈子都划不完。
下一秒，“二更天”三个字毫无征兆地从底下刷上来。
她手指猛然停顿，脑子里紧绷的弦嘣嘣几声全断了，心跳在此刻真真切切漏跳一拍。
所有的怀疑，在最后这块拼图面前得到了验证。
二更天在关星玥的好友列表里。
不但如此，ID后还跟着关星玥对此人的备注。
“老哥”。
一个像素点都不差。
程舒晚宛若雕塑地盯着这个ID有十来秒，书房外传来脚步声，她关掉好友列表打开了人物界面，抬眼时关星玥正拿着水杯站在门口。
“咳，”关星玥的表情有点儿偷鸡摸狗的尴尬，一边打量程舒晚脸上的神情，一边走进来，“程姐姐看得怎么样？”
程舒晚扫了眼人物，“哦”了声，“你平时玩什么，我给你调一下出装吧。”
她平日不喜形于色，一张什么情绪都压得下去的冰山脸此刻起到了作用，关星玥愣是没看出来程舒晚有没有去翻她的好友列表，只能接话：“哦哦，我玩辅助多点儿，就这个……”
程舒晚给她擅长的人物调了调装备，一边提了几句游戏对局的要点，末了起身来：“洗手间在哪儿？”
关星玥指了指厨房：“厨房旁边。”
程舒晚走出门，还没靠近厨房就闻到饭菜的味道。很丰富的甜香，似乎在煮糖醋排骨，带着甜滋的香味钻进鼻腔，程舒晚这才察觉到确实有点饿了。
她侧目望向厨房，午餐的准备应该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姚婉婷利索地把用完的锅洗起来，关时则站在灶台跟前，围着昨天那条格子围裙，正用小勺尝汤的咸淡。
似乎是感受到程舒晚的目光，他扭头来与她碰了一眼，条件反射地露出了和煦的笑来：“午饭快好了。”
程舒晚盯着他的脸两秒，一言不发扭头走进厕所关上了门。
关时：“……？”
程舒晚在洗手台前站着，抬头望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明明是冷的，但嘴角却不自觉扯起了嘲讽的角度，刚刚被暂时压下去的情绪，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才重新暴露出来。
她怕刚刚再多看关时一会儿，自己会忍不住一拳打到那张笑得无辜的脸上去。
他笑什么笑，他有什么脸笑！
该笑的不是她吗！
程舒晚紧紧攥着拳，直到烫着的左手传来刺痛，她垂眸看到被包扎得工整的纱布，关时包扎的。
对，上次被宁松明找上门来时刮伤，也是关时帮她处理的伤口。也是那天，她为了隐瞒自己是阿早的事实，亲口告诉关时自己就是小鬼叉烧。
怪不得他当时听到之后脸色诡异。
怪不得他对二更天的存在那么在意。
怪不得在她开始直播第一天，二更天就那么凑巧地上线。
怪不得跟关时搭档打游戏的时候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
她所有的窘迫，狼狈，沾沾自喜的小心思……他都知道。
他一句话都不说，只配合她的装模作样。
但他什么都知道。
八年前开始一起打游戏，六年前她开始做主播，四年前她退网，再到现在重新出发……从头到尾。
他都知道。
程舒晚以为经过昨天的震惊和猜忌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确定的那一刻——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被欺瞒的愤怒，再是后知后觉的尴尬和一点欣喜，紧接着是无措和恐慌……铺天盖地的情绪汹涌而来，大脑好像开启了过热保护，刷地将所有情绪一键清空。
空荡之中，没来由的，程舒晚突然想到早上在洗手池旁边阴白的天色下，关时微微笑着的侧脸，还有几乎呢喃地说出的那句话。
“至少要活到，我们大主播红得人尽皆知那一天。”
寂静良久，她突然嗤一声笑了出来，把垂在额头跟前的头发往后撸了一把，重新抬起脸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拙劣。”她轻声自语。
关时是出于什么目的瞒着她自己就是二更天的事实，还偷摸儿地上线陪她打游戏，她不知道，但也不是很在意了。
太拙劣了，处处都是破绽，她很怀疑这人有没有真心想隐瞒，还是以为面对她压根不用那么费心思？
小看她程舒晚？
那可是提到铁板了。
那么喜欢当演员，好嘛，那就一起，好像谁不会似的，她奉陪到底。
不论是小鬼叉烧还是早早不起早，从来都不是会认输的人。
程舒晚平复心情调整好表情，这才从洗手间出来。
然后迎面就碰上了关时。
关时正端着的刚出锅的菜从厨房出来放到餐桌上，扭头来打量程舒晚。
“刚刚怎么，手疼？”他问，“还是有话跟我说？”
“没有的事。”程舒晚看着他。
“真没事？”关时被她盯得都有点不自在了，抹了下脸，“我脸上没东西吧老看我？”
“看你长得好看。”程舒晚收回目光，走到餐桌旁边，“好丰盛。”
“当然丰盛了，款待贵客，我们是认真的。”关时说着，还是觉得程舒晚的夸赞话里有话，“我是长得好看，但你也天天看，还没习惯？”
程舒晚没对他这番自恋程度拉满的话做评价，眼睛还黏在一桌子好菜上——熬了一早上的鸡汤，炖煮得软烂甜香的糖醋排骨，鲜香扑鼻的红烧茄子，煎得金黄的豆腐和水嫩的鸡蛋羹……
程舒晚：“只是有点心痛。”
关时挑眉，突然预感不对。
“我在想，这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邻居……”程舒晚转身一步，直接钻入关时面前半米的范围。这个距离，关时只要稍稍垂眸就能看见她的眼睛，偏偏程舒晚还昂头盯着他的目光，眼尾狡黠地弯了弯，“……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
关时：“……”
他记得刚认识程舒晚的时候，她不会突然说出这些坦诚得有些赤裸的话的，最近倒是说得越来越自然了。
这是跟他呆久了，被感染了？
“哦。”愕然只持续了片刻，关时神色如常地笑了，很自然地扯闲屁，“怎么，你觊觎我？早说嘛，我许给你就是了。”
程舒晚笑了下。
“我心有所属，你不是知道么。”她凑近几分，几乎是耳语地小声笑说，“什么都知道还说这样的话，其实你才是觊觎的那个吧？”
关时：“……”
等等！
不对！
这姑娘出反甲了！
不对这是换号了吧，这还是程舒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