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舱门外传来敲击声。
刺耳的音波被不断拉长,震颤回荡。
“里面有人吗?例行查票,麻烦开开门。” 负责检查的船员穿着制服,在门口等候半天继而不耐烦。
时间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几个钟头?她记得并不大清楚。
唐立青只记得,她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身体,跪到她的体温慢慢降低,跪到自己彻底哭不出来。
她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盖上自己的衣服。
“安静点,你吵到我们休息了。”
“早点开门不就完事了吗?敲半天不开,不知道还以为在里面干嘛呢,真是……”
“…… 票呢?” 船员满脸不耐烦,朝向眼前的女人摊开手。
“…… 麻烦你配合工作。”
“没有,多少钱我现在补给你……”
“坐票 800,升休息舱的话,1600。你们几个人?两个 3200?” 船员的眼睛不往舱内打量,他目光停留在白色地板上鲜红发亮的血渍以及沙发上露出半张女人面孔,往后退了一步,大骂出声。
“靠他妈的,这不是刚才甲板上摔倒女的吗,死了你也抱进来,真他妈晦气。”
唐立青从包里抽出两沓纸钞,重重摔在船员脸上,而后轻声说道:“麻烦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谁死了,又是谁他妈晦气。”
“…… 疯……” 船员本想破口大骂,待他看清地上散落的钞票金额,却立马改掉口风,“是我,是我看错了……”
“您看,看这边还有什么需要……”
“不需要,滚……” 话音未落,唐立青将舱门快速关上。
镶嵌在墙板上的玻璃气窗,透着冷冰冰的光泽。
“乖,江里这么冷,我们就不去了吧。”
沙发上的人被唐立青圈拢在怀里,直到彻底冰冷。
......
一天后,载满乘客的轮船顺利靠岸,抵达位于H国边界。
边境小镇以种植特色花卉闻名,连码头都盛开着不知名的蓝色小花。
轮船上信号差,以至于唐立青刚踏上路地,G城那边的电话便跟了过来。
“成总,可算联系上您了。” 电话那头,总助声音带了几分急切。
“前天中午,集团总部服务器受到了攻击,工程师已经及时修复了漏洞。”
“但是……” 总助双手端着电话欲言又止,似乎怕说出来,自己立马会被停职。
“说,长话短说。”
“服务器被攻击后,集团旗下所有公司的黄页都被替换成举证资料,内容大多都是几个月前举报我们勾结官员利益输送的那些。” 总助后背冷汗直冒,事件发生后,他已及时处理,可集团正处于与黑蚁资金竞标的关键时期,公司的形象不能再出现任何污点。
“谁做的查到了吗?”
“查了,最后的 Ip 地址定位在 G 城与 H 国交汇处的江流。”
瞬间,唐立青似乎是明白些什么。她低头望着怀里的她,神情更加凝重。
“成…… 总?我先前一直联系不上您,所以也给顾小姐去了电话,她说一切等您来定……”
“把网页都恢复过来,加密防护网。对发生的纰漏登报致歉,对外公布网站瘫痪是被竞争对手恶意攻击导致的,如对合作的公司产生了名誉影响,集团公司会及时解决并赔偿违约金。”
“好,您放心,集团这边已经上报,2天内会把那个人揪出来。”
“不用查,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是。”
路途中,唐立青试想很多方式,也想过在轮渡靠岸的那刻,抱着遗体一起跳下去。
太过痛苦了不是吗?她亦想让他们尝尝同样的痛苦。
葬在水里,她怕她会冷。带回G城,亦不愿她的魂魄继续困在肮脏污浊之地。
唐立青带着她,徒步离开码头,一路向北。
她曾抱着两个坛子翻越明盐山脉,在梧桐树下亲手埋下师父。
十二岁的她尚且还记得,那时的山路并不好走。鞋底磨烂了,少年的心也随人情冷暖损得凹凸不平。
今年今日,已经二十二岁。她抱着曾爱过的人,翻越花海,视线渐渐模糊。在盛开蓝色花朵最鲜艳的地方,撒下最后一捧黑土。
暮色浸透边境田野,铁网缠绕的蓝色小花像凝结的泪,被风撕扯着跌向海平线。
花屑掠过界碑时,七百公里外的南部小岛,正撞上海域里最滚烫的咸腥气。
“水…… 给我水……”
成康安被锁在铁笼里数月,他两只手腕被镣铐钳住,时不时往外渗出血渍。
“知道了,别在这儿叫。你爷爷我还没水喝呢!”
毛文明整个人黑了一圈,他坐在铁皮箱子上,皮肤晒得发烫。
小岛周边的海域遇上暖流,负责运送食物的直升机已数十天未出现。
印度洋的海水苦涩无比,即便经过蒸馏过滤,能饮用的水源依然少得可怜,还带着一股怪味。
最后,瓶装淡水一点点消耗殆尽。毛文明现在的心情比成康安的状态好不了多少,甚至异常暴躁。自己不会被师父和边听白抛弃吧?与成康安呆在小岛上,跟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给我一点,我要是死了,你没办法交代,你也活不了。” 成康安双手死死抓着铁笼,在震荡摇晃下,手腕的镣铐缝隙处开始松动。
数月来,他用金属易拉罐的碎片一点点磨着。幸好眼前这人半夜睡得跟死猪一样,不然金属摩擦的拉锯声,真能让他发现。
“没水了,你也看到了。最后一口就在小爷的肚子里,你真要喝也行,叫声爸爸,过一会儿再赏你泡大的。” 毛文明不耐烦地回应,他心里已有些动摇,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也不是办法,特别是现在断水断食的情况。
所幸,这数月来,他靠着海边飘过来的零星船只碎片,组装了一台简易通讯机。虽说比不上卫星电话,可通过海上的无线电波将信号传递出去,问题倒是不大。
至少他不会永远困在岛上。
镣铐与铁笼碰撞声,渐渐微弱。成康安似乎已经到了意识不清的阶段,他双臂无力地耷拉着,长长的头发与胡茬混作一团,全身散发着恶臭味。
“真是的,急得一刻都等不了了是吧。” 毛文明跳下集装箱,在铁笼外绕了两圈,确定成康安毫无攻击性之后,从腰间掏出铁窗钥匙,将剩余不多的水瓶递送进去。“喂?怎么没声了,给你喝你又不喝,也别怪我不做人喽。”
毛文明见他毫无反应,又担心这人真的昏厥过去,自己不好交代,随即他将铁窗彻底打开,伸长手臂嫌恶地拍着他的脸,试图让成康安清醒过来。
“喂!别装死。”
“啊,你怎么…… 松…… 口!”
奄奄一息的成康安突然睁大眼睛,他逮住机会一口咬住毛文明的手腕,挣脱早已松动的镣铐紧紧勒住这个人的脖颈,丝毫不放。
“放…… 放手。” 铁笼内部空间狭窄,又硬生生挤进来一个人。先不说自己脖颈间的铁链无法挣脱,笼中更是臭气熏天,多呼吸几口都恨不得立即晕死过去。
“谈谈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然就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好了。我是无所谓,我玩够了,也爽够了。小兄弟,你才二十多岁,甘心呆在这里吗?我知道你有办法能联系外面,等出了这个岛,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挥霍下半辈子…… 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考虑清楚,要不答应,我就先弄死你。直升机不会来的…… 就算来了你也离不开这里……”
濒死的体验犹如漫长的酷刑,每过三分钟,成康安便将铁链松开一分,而后继续勒紧,直到毛文明心境崩塌,彻底求饶。
两天后,一架银色直升机盘旋在海岛上空。
搜救绳梯自空中飘落,垂直于海平面。
身着花衬衫的男子,拽着绳结一跃而下,他稳稳站在沙石上,在空旷的孤岛上四处寻觅。
此刻,成康安坐在铁笼之上,目光阴鸷,直直盯着唐卯。
铁笼内,毛文明时不时发出细小破碎的呜咽,似是在懊悔。
“ALEX?” 唐卯摘下墨镜,开口试探,似乎觉得眼前蓬头垢面、瘦至脱相的成康安并不真实,甚至隐隐有发疯的迹象。
对视许久,成康安突然冷笑开口:“唐卯…… 这次我要让她们付出深刻代价。”
南部小岛的暖流消散,直升机螺旋桨再次盘旋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