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沐然失魂落魄的走出常事阁,一众静候赤夏家长老与暗处潜藏的影卫都在看着他,想必是有人通传。
泽沐然看着他们沉稳,期待,又或是焦急的神情,最终深呼一口气,自嘲笑笑,看来这次,他真的得交代后事了。
怪不得齐盛老祖死的那么不明不白,那是飞升后的正神神格,与那一片天地融为一体,要他与那种东西斗,他也没信心。
“我要见赤夏尘栀。”
泽沐然的声音很冷,但所有人都没有发问,立刻做出了应对。
常事阁主与赤夏家长老们低声私议,很快长老们叫来刑堂阁主,吩咐下去,带泽沐然前往地牢。
入室前,影卫便已经言明来龙去脉,泽沐然才知,赤夏尘栀到现在都被镜白家的手段束着,因此他才察觉不到活绘阵纹。
齐盛老祖不见,家中能做主的也都跟着去了,不夜老祖上了年纪,油尽灯枯之态,也说不了太多话。
他们不了解镜白家的这种手段,不夜老祖只叫他们保人,因此,他们便没有胡乱尝试,怕人死在他们手上。
一开始,泽沐然还不解,心说以赤夏家的手段本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会怕人死了而不敢尝试,但当他听到四肢断决,犹如人棍,也是一愣。
泽沐然站定脚,叫人先去拿留影珠照给他看。
泽沐然坐在血气弥漫的地牢中层,昏暗的油灯抖动着火光。
仔细想想,也是,陶纵需要取骨灰制陶俑,切断四肢作为素材,的确是一种办法。
修士之间,断臂而存,那么就一定会出现一个问题。
假设,一个人体内的灵力,是可以稀释的。
那么,分离容器内的灵力,如果不是通过回接,而是再生的方式,那么主体的灵力因再生肉身,就会产生消耗,有所稀释。
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同时存在的切断的容器里,蕴含的灵力纯度更高,是原本的密度。
对于这件事的答案,正确的回答是没错。
但,在同处于一个空间,在断肢离体的一定范围里,如果选择再生,那么作为同样包含大量有着相同灵力的容器断肢,就会发生灵力流逝回归主体的现象,减轻再生与断臂的灵力消耗。
也就说,镜白家的手段是直接斩断二者之间的联系,从而做到,完美的,以同等灵力密度鲜活的取走素材拿去给陶纵锻造。
怪不得赤夏家说他神志有损,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魂镜,但用魂镜去照赤夏尘栀会化去他的一部分修为,不至于一直损伤神志。
留影珠很快送来,泽沐然粗略看了看,那场面并不好看,泽沐然吩咐下去:
“去把他眼睛蒙上。”
说罢,起身,泽沐然又问:
“他神志损伤到什么程度,还记得多少。”
引路的影卫目不斜视:
“刑主说,他还能用。”
泽沐然眸光微暗,就是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个能用,是指哪一方面,到底是指用做承欢,还是可用做别的。
一直入了地牢第七层,也是最后一层,简直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血腥味很重,泽沐然只是踏入入口,便嗅的到那种常年血水污垢累积腐败后的气味。
再往里去,这里空气压抑,一点风都没有,透着压抑的闷热,叫人感觉弥漫无形的窒息。
很快,引路的影卫停下脚步,解开牢门的锁,泽沐然知道,这里的配置是很特殊的。
例如,这里的墙砖,锁链,就算受困之人选择以修为自爆,也穿透不了几层阵法。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讲,这下面能闹出的动静,顶多算是个闷屁。
禁制阵法是一层层的,在这里所有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都有着它们的作用。
例如那些刑具,对于修士来讲,常见的各种刑具早就对于他们无用,甚至就是一个笑话。
但是泽沐然很清楚,这外面的那些东西,可不是摆设。
无论这些赤夏家的翘楚,修为多高,也会像是刀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破开皮肉。
那些特质材料的刑具,就算反复在十年里对修士使用上百万次,也不会轻易报废。
泽沐然走进去,脚下是血污斑驳,他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一般,泽沐然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就是他见过一面的那个赤夏尘栀吗?
泽沐然上前,他站在赤夏尘栀的面前,沉默的盯着他看。
其实他不怎么记得这个人,泽沐然也不明白鴟於附离为何会跟他滚到一张床上。
是因为报复吗?是鴟於附离想要报复赤夏家的那些老东西?因为有可乘之机,所以鴟於附离便与他欢好,以此对过往的愤慨,对昔日懊恼,向赤夏家撒气吗?
泽沐然不知道,至少他站在这里,并没有多少悸动,也没有感到什么心痛。
他只觉得这完全是一个陌路人,虽然赤夏尘栀被搞的很惨,只看伤势就知道他落入此番境地之后,有不少人拿他泄愤。
兴许是齐盛老祖,兴许是赤夏尘栀在家族中昔日对头。不夜老祖说是留他一命,那些人便真的只是留他一命罢了。
泽沐然伸手,他觉得好像现在摘下遮目的眼带,叫他看见也无妨。
赤夏尘栀微微挣动,他似乎已经察觉到来者是谁,他用那沙哑,像是被烙过变调的嗓音,费力的吐出两个字:
“附离……”
那声音哀凄,虚弱,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泽沐然顿时手一抖,当即后退一步,肃然起敬一般,死死盯着人。
泽沐然握紧了拳头,他在心中祈祷他不要说出他想的那句话,可他却又偏偏疯了似的想听。
祝泽的神格他已经剔除,虽然残留积累下那些不好的部分,但却无法改变他如今只是泽沐然的事实。
他已经不在受祝泽之格的影响,所以他绝不会轻易再什么怜爱之心,更别提什么情欲爱否。
他的一颗心如今比万年玄冰还要碰上千万倍,但是他却在此刻畏惧一个凡人。
他如今甚至没有拟态内脏,更别提什么心脏。在这一具冰冷的身躯中,没有任何东西是在跳动的,可泽沐然却害怕他会说出的话。
你来带我走了……
你来看我了……
又或是,带我走吧……
泽沐然在死寂中犹如雕像一般屹立,但是赤夏尘栀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又垂下头,似乎再一次认了命。
泽沐然看向一旁的影卫,似在用不解的目光询问,那人道:
“他都不记得了,只是有人与他提过这个名字。”
泽沐然只感觉如释重负,他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记得就好,不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