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没有将自己的发言告诉小星。

并非是不信任小星，而是单纯因为自己现在记忆过于复杂，她担心只是自己两股记忆交织融合，产生的记忆错乱。

所以现在，她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理清自己所有记忆。

“我先想想吧。”

虞姝坐在凳子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往后躺着。

小星乖巧的不说话，就这么安静陪伴虞姝。

空间内没有更多的声音，安静让虞姝久违地感受到自在。

她的思绪得以放飞，她也能够顺着一点点思绪往回挖，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面，挖掘出另一个女人的一生。

星薛的起点，和虞姝高度相似。

她的记忆最开始，是在杂乱的政府救济所。

四周是和她差不多的人，衣衫褴褛，面容枯瘦。

这一段时间的回忆，对于星薛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没有过多久，星薛就因为出色的成绩和强悍机器运作天赋，被破格提升，没有像是虞姝一样草草学了一门手艺，开启自己工蚁般的一生。

她进入了军事学校。

在这里，她学习操控飞船，学习太空之中的危险与资源。

她也因为出身被人鄙视嘲笑，但她会狠狠地骂回去。

甚至最惊险的一次，她被“同学们”故意扔在还未勘探开采过的星球，差一点就丢命。

而星薛实在是太强。

她走出了那颗星球不说，还带回了在当时来看，极为重要的矿石。其蕴含着的巨大能源，能够供应现在的居民住所持续供应运转十年时间！！

因祸得福，星薛正式进入太空军。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星薛被安排不定期将自己的事情，记录下来，方便之后查询使用。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变得黯淡无光，唯有星薛，像是开挂那般，飞速往上蹿。

曾经嘲笑她、刁难她、设计想要她丢命的人，现在连远远见她一眼，都没有资格。

唯有虞姝，在看过星薛回忆之后，才知道星薛这一路走来，究竟有多么辛苦。

无数次死里逃生，在各大权利漩涡之中艰难求生，还不忘帮助其他人，努力维持现有的和平。

她本应该是个单纯的军人，却总有人，盼望着她成为政客，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星薛本可以照着既定轨迹，继续走下去。

可是，她偏偏听说，在曾经养育过她的地方，莫名其妙，消失了很多的女孩子。

和虞姝现如今的“完美人生体验”不同，当时，搞出这个名堂的人，根本没有大肆宣扬，便先一步找了许多的“合格子宫”，来验证自己计划的可行性。

这个计划被许多人所熟知，也包括星薛。

她像是过去无数次那样，义无反顾地冲进去这场大火之中。

被烧了个彻底，连灰都不剩。

……理想主义者。

一腔孤勇的理想主义者。

虞姝此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还有人为了她们这种存在，东奔西走，甚至丢了命。

星薛……星薛……

就这么死在那个充满罪恶的肮脏之地。

她应该是星星，是太阳，拥有悬挂于夜空。

在地上工作劳碌的人，只需要抬起头，便能看见她——这样，生命或许会多出几分慰藉与踏实。

那些恐惧她、嫉恨她的人，也会因为星薛的存在而畏首畏尾。

突然，虞姝明白了，为什么星薛一定要让虞姝顶替自己。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从今以后，虞姝就是小星的主人，就是“星薛”。

……她要接过星薛肩上的担子，而且，没有拒绝的余地。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星薛。

有了星薛的脸、星薛的复制品身份、星薛的记忆。

她现在就是星薛。

她现在，要将星薛的使命传承下去，将星薛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

而摆在眼前的第一件事，毫无疑问，就是：完美人生体验公司。

是这个垃圾，害得星薛凄惨死去。

也是这个东西，害得和虞姝一样的、万万千千的女孩子们，前仆后继，被迫成了它们的子宫。

垃圾，恶心。

虞姝既然回到星际社会，那么，就不能够只是活着而已。

她曾经发誓，要让这些人，全部付出代价！

她不是牲口、不是富人的器官供应商。

她是人。

她要一点一点，将自己被压榨出来的一切夺回来！

仇恨已经涌上心头，虞姝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生出巨大的毁灭欲望——她要杀人。

杀掉那些草菅人命的资本家，杀掉不把穷人当人的畜生们！

而且虞姝感觉到，只要她想，她可以做到。

杀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要她想……只要她想……

她当然想！

她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些有钱人，扒掉他们的皮，拆开他们的骨头，把他们扔进太空里面，当太空垃圾！

那还等什么呢？

现在就去！

虞姝手指抽动，眼睛还未能睁开，小星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冷静。”

小星说：“我刚刚监测了一下，发现这附近有调动情绪亢奋的电波。目前无法屏蔽，你不要受干扰，不然的话，不仅你难以继续存活，只怕武周他们，也会被波及。”

小星的话，好似一记闷棍，敲在虞姝脑门上。

让她刚刚还亢奋不已的心情，稍稍冷静下来。

她依旧闭着眼，语气不怎么确定：“情绪亢奋的设备？”

“嗯。”

“在这里设置？”虞姝眉头拧起，“是谁故意放的？想要武周出错，好抓她的把柄？”

“是。”小星说：“这种情况，在职场中并不稀奇。”

“也是。”虞姝又放松下来。

毕竟在刚刚记忆里面，虞姝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

这个手段，早已经算不得什么。

她调理呼吸，让自己呼吸变得匀称，脑海放空，让自己不再紧绷。

心虚缓缓平静，虞姝这才继续顺着回忆，开始思考——从星薛插手“完美人生体验公司”这时候开始，同样的时间背景下，有两段记忆，同时出现。

两股记忆交织着，纠缠着，难以区分。

总是会在虞姝思索的时候，另一段记忆突然冒出来，搅乱虞姝思绪。

将她刚刚理清的思路搅乱，一切又只能从来。

如此反复两次后，虞姝睁开眼睛，看向小星。

“有纸笔吗？”

小星点头：“有，但我不介意你用。”

“为什么？”虞姝问。

“难以彻底销毁，被复原概率极大。”小星回答。

虞姝不在意，“网上记录的话，被调取几率也不小。”

小星点头：“是这样，但相对而言，风险小一点。”

“是吗，我看不一定。”虞姝笑起来。

她随意拉出眼前的柜子，柜子里面堆满了资料，虞姝拨开印章，翻箱倒柜，却没有一只笔。

“没有？”她蹙眉。

“我知道哪里有，但你需要告诉我，你为什么笃定你记下来的东西不会被其他人看了去。”小星说。

“我的字丑。”虞姝说。

“能有多丑？”小星持怀疑态度。

“看看就知道了。”虞姝无所谓道。

小星湛蓝色的眸子看着虞姝，许久之后，这才犹犹豫豫地，挪动自己身体——当它往旁边挪了一点后，露出了被它压在身体下许久的短短铅笔。

合着虞姝找这么久的功夫没有找到，是因为被小星一屁股坐在下面。

这谁能找到？

虞姝无言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多说，拿起铅笔，在纸上画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张A4纸，便被涂得乱七八糟，几乎看不出一个字。

“这是什么？”小星问。

“星薛的生平。”虞姝头也不抬，俯首苦写。

“……哪里写着？”小星问。

“这里啊。”虞姝点了点最上面的……鬼画符。

“写了什么？”小星问。

虞姝有些无语：“一个字都看不懂？”

小星点头：“一个字也看不懂。”

虞姝本来自信满满，但是在听见这句话后，还是有点惊讶：“真看不懂？”

“我检索了云脑内的76种文字，87372种字迹，没有一种与之匹配的。”小星的声音里面，居然能够听出赞扬：“你之前，还学过信息隐藏与反侦察？”

虞姝也不知道是该不好意思，还是该自豪。

她顿了顿，只是说：“没有，我只是单纯的字丑。”

小星不怎么信：“字丑能丑成这个样子？”

虞姝：“……悄悄点吧。”

她无语地低头，望着A4纸上密密麻麻的笔画，那一瞬间，其实是有一点点怀疑：她的字，真的这么丑吗？

没有吧？

哪能这么夸张？

……算了，丑就丑吧，没人看得懂，又是一种加密语言。

虞姝舒了一口气，不再交流，而是将纸面一分为二，将记忆里混乱的两段记忆分开，分别呈现在纸上。

铅笔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声。

随着越来越多的A4上面，被涂满不知名字迹，虞姝感受到自己的手腕逐渐发酸，颈椎似乎变得僵硬。

终于，虞姝写完最后一个字。

她放下手里的铅笔，此时，铅笔只剩下短短一截，还不如小拇指一半长。

而眼前的A4纸，却已经快要堆成小山。

还是两座。

这两座小山，代表了不同的记忆。

一段属于星薛，另一段记忆，属于母体06.

那个因为星薛而产生，却亲手害死星薛的女人……也或许叫，虞姝的前辈。

她也是星薛的复制体，只是她独独复制了星薛的身体素质、能力，没有复制星薛的意志。

所以她轻而易举地被花言巧语攻下。

甚至于，为虎作伥。

帮着那些恶鬼，害了更多人。

也害了星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