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江疑还是有些不安，但十二月的话确实让江疑缓和不少，他走到码头，见一行人陆续登船，为首的人手中还拿着一卷什么东西。
“他们拿的是什么？”他侧头问道。
“行文书”。
“大人真是见多识广”，村长凑过来，他们这是要登船祭神，也是我们这边出海之前必做的工作。
“这是什么仪式吗？”
村长难得有可以显摆的空间，急忙科普道：“这个叫做酬游魂，是我们这种渔村流传了千年的一种祭神仪式，我们信奉海中有海神庇佑，所以会在出海前给海神供奉祭品，传言最早的时候，会将一对童男童女抛入海中，以作供奉。”
“这么残忍？”江疑怒道。
村长慌忙解释，“那都是旧俗，现在早就摒弃了。”
“靠吃人才护佑你们的，也不是什么神，妖怪还差不多”。
“说的也是，但是我们一介凡人，哪能跟天作对、跟神作对，为了保证出海顺利，纵使万般不甘也只能如此。不过后来我们这里来了两个神，将海中的妖物铲除，并将我们出海祭神的仪式进行了更改，就演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流传至今”。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十二月突然开口，“海上频起风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村长的喋喋不休突然被打断，但还是赶忙回应，“大概在一年前，和村里人失踪差不多的时间”。
江疑一直在盯着船上的动静，看他们将行文书拿出来，念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后将供桌上的酒倒在了海中，又将盘子里的肉也抛入海中，口中喊着什么东西，像是在庆贺，但江疑听不懂。
“仪式结束了，二位大人稍稍退后，他们要出海了”。
江疑刚想往后退，十二月却在身后推了他一把，“我们一起去”。
“啊？这不妥吧！”村长看上去有些为难。
“没事，我们也去，我还没出过海，也想凑凑热闹”。江疑急忙打圆场，按照十二月那个性子，他肯定不会跟村长解释。
“这……”村长搓搓手，“好吧，但是二位一定注意，海上环境不同与陆地，一定听好其他渔民的话，避免落海”。
“放心吧！”江疑爽快的应下，拉着十二月就上了船。
渔船起航，船上的人们脸上虽然挂着欣喜的神色，但眼底都隐隐藏着担忧，江疑与十二月对视一眼，找了一个看上去不太忙的小伙，凑了过去。
“大人”，小伙看到他过来急忙起身打招呼。
“别客气，你忙你的，我就是好奇”。
“哦”，他转回头，继续理着手中的渔网。
江疑看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是很久没打渔了吗？”
小伙摇摇头，“之前一直是我哥哥出海的，不过他……”
江疑瞬间了然，依照最近村里出的事，恐怕他哥哥不是打渔出事了就是被蛊雕吃了，看他的年岁不过十四五，也是可怜。
他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背，“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哥哥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男孩点点头，继续理着手中那团乱糟糟的渔网。
“对了，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海上出事都是什么时候，有规律吗？”
男孩想了想，随后摇头，“我们打渔是没有固定出海日期的，看天气好，就会祭神出海，不过……每次都会出事”。
“每次？你是说你们每次出海都是看天气好，然后祭神出海，但是都会出事，那……有幸存的人吗？”
男孩摇摇头。
江疑回到十二月的身边，背靠在船舷上，小声说道：“海上出事大约也是在一年前，确实和蛊雕出现的时间很接近，看来你说的有道理，海上遇难者尸骨无存，这么说来，很有可能也是被蛊雕吃了。”
“不过”，江疑提出质疑，“蛊雕既然已经在海面上兴风作浪吃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要猫到村子里去”。
他的质疑并没有得来回应，十二月眺望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江疑碰了碰十二月的胳膊。
“来了”。
“什么来了？”江疑狐疑着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向远方的海面，只见天空和海面的交际处出现了一条黑云，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过来。
“那是……”江疑大惊。
“先躲起来”。十二月推了他一把，江疑跌跌撞撞的躲到桅杆处，至于为什么是跌跌撞撞的，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他居然晕船。
天际的黑云越来越近，隐有压顶之势，原本平静的海浪也逐渐翻涌起来，风声渐厉。
“完了，海神来了，海神发怒了”。
“怎么会？”江疑抱着桅杆不撒手，“你们不是举行了祭神仪式吗？”
“完了完了，我们要死在这儿了”。所有人都猫了起来，紧紧抓着身边一切能抓的东西。
船体开始发生了摇晃，所有人双手都在死死抓着保命的东西，奈何颠簸的太过厉害，几乎所有人都被左摇右晃的船体撞得不轻。
十二月稳如泰山，手紧紧抓着船舷，目光冷冽的看着逐渐逼近的黑云。
“师父，你不躲吗？”
“顾好你自己”。
十二月原本抓着船舷的手轻轻拿起，又重重拍下，瞬间，船下涌出一阵海浪，从四周向外侧辐射，那浪头甚至盖过了原本的。
“哎？发生什么了？”江疑刚才还被摇晃的站不起来，现在海面平静，他反而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别动！”十二月看他要站起来，急忙喝住。
虽然海面上的浪头被十二月挡了一下，但是黑云已经压到了他们的头上，雷声轰隆，隐隐有大雨瓢泼之势。
江疑还没见过十二月发火，不过听他现在的语气，江疑觉得，他生气了，还气得不轻。
海面上的浪头又压了过来，大雨也倾盆而下，船上的人都成了落汤鸡，十二月纵身一跃，就那么从船上跳了下去，江疑还没来得及喊，就被颠簸的船体给撞了回去，连没说出口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中。
十二月稳稳落在海面上，原本汹涌的海浪停在他周边，似乎是碰见了什么壁垒，嘶吼着要冲破屏障，试图将十二月吞没进去。狂风夹杂着暴雨，但这一切似乎都无法影响到十二月，他站在海面上，宛如一尊岿然不动的神像。
“放肆”，十二月冷漠开口，拂袖一挥，浓厚的黑云瞬间被从中劈开，阳光从裂缝中穿透出来，照射在十二月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随后他伸手一推，汹涌的海浪、压抑的乌云转瞬间全部消散。海面恢复风平浪静，天空也变得湛蓝，平静的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十二月脚尖轻点，飞回了船上，江疑还抓着桅杆不松手，鼻子红红的，眼睛里也像蓄着泪水一般，不知是呛到了还是怎么，咳嗽个不停。
十二月来到他身边，轻轻将他扶起，江疑手都抓麻了，十二月掰了好久才将他的手解放出来，上面已经被缆绳勒出了血痕。
“疼吗？”他轻抚过伤处，温声问道。
江疑已经不知道疼了，刚才被大雨淋了一身，现在身上失温严重，他除了冷没有任何的感觉。
“他们……”江疑借着十二月的力哆嗦着站起来，看着同他一样狼狈的人，虽然也都挺惨，不过好在，一个都没少。
“我们没事”，角落的一个男人站了起来，“还能动”。
江疑还紧紧抓着十二月的衣服，问道，“是解决了？”
“还没有，不过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十二月轻拍他的背，帮他缓解因连续咳嗽而造成的不适。
“大家，咳咳，已经没事了”。
迟了两秒，船上爆发出欢呼声，大家开心的撒网打渔，这一程满载而归。也确实如十二月所说，这一路再没有发生什么事。
等回到岸边时，村中大部分人早已等候在那里，江疑甚至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船回来了，回来了，太好了”，岸边一片欢呼，与船上如出一辙。
在船靠岸停稳的那一刻，村长立刻就冲了过来。看着出海的人一个不少的平安归来，他简直要老泪纵横，事实上他也真的这样了，等到十二月和江疑下来的时候，他抓着江疑的手说个不停、哭个不停，以至于江疑根本就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受伤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十二月扯过江疑的手，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只有江疑知道，十二月到底用了多大的劲儿。
江疑就这么晕乎的被十二月牵回了老李头家，他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胳膊上的较深，被这么一折腾又有血丝渗出，十二月干脆扒了他的衣服，在江疑的叫喊中一把覆上了他的伤处，不过几秒，伤口竟然愈合了。
“你，你，你”，你了好半天，江疑也没说出话来，实际他此刻非常想骂人，既然有这本事，怎么不昨晚就把他的伤口给治好了，非得让他多疼一天。
“你什么，手伸出来”，十二月脸色冰冷，捞过江疑的手，轻轻吹了吹，掌心的血痕就这么水灵灵的不见了。
“师父”。
“好好休息”，说完十二月便出了门，留下光着半边身子的江疑不明就里。
“我干什么了？我没惹他吧！他生什么气，奇奇怪怪”。江疑本想穿好衣服，但是身上实在是太湿了，属实不舒服，无奈之下，他只好在西屋翻了翻，找了一件老李头儿子曾穿的衣服换上。
“实在对不住，江湖救急，我不是有心想翻你的东西，见怪莫怪，见怪莫怪”。
十二月去而复返，看到的就是江疑光着身子换衣服的画面。
“啊！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我……”他难得说话不太自然，“我还有事没办完，你……早点休息，别着凉了”。说完他便一阵风不见了，是真的化成了一阵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