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来干嘛?”
很显然,路招摇这句毫不客气的质问已经戳到了姜武的肺管子。
只见那人向前几步走出阴影,露出那张在夕阳映衬下更显桀骜的脸来。面对一拥而上团团将他包围住的暗罗卫,姜武并不显得慌张,只将目光望向被众人护在最中间的两个新娘,眉梢一挑,说道:“哎,我说,路招摇,你未免也太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吧。那日宗门大会我不是就告诉过你,改日一定会来万路门领教女魔头的高招么。为了迎接这一天,我可是特意准备了很久呢,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领情,还真是,叫人失望啊。”
“如果你说的‘特意准备’,就是指搅乱别人婚礼的话,那么恭喜你,你将会在今天死得很难看!”
路招摇虽然这样放着狠话,可观其脸色并不如何好看。
不仅仅是因为姜武的来意,更是因为他手中那把出人意料的神兵。
方才在阴影里没能察觉到不对劲,没想到等那小红毛走上前,众人才看清楚,姜武原本的佩刀落日斩,不知何时竟换作了上古魔剑万钧剑。
没错,就是原先属于厉尘澜的那把魔王之剑。
此刻,看到魔剑易主,不止众人震惊不已,万钧剑之主厉尘澜更是对此感到心惊,当即语气不善地问道:“万钧剑怎会在你手中?”
司马容心思何等敏锐,听见厉尘澜语气不对,立马便发觉自家师兄在看到万钧剑时,面上的血色顷刻间便已褪尽,几乎是愤怒与心焦并存般地追问道:“你去过封魔山?!”
尘澜何时这样怒形于色过?司马容不禁心生疑窦,心说莫非这封魔山中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不成?
还不待他细思,那方的姜武已然给出了答案。
“原来那地方叫封魔山啊,难怪那么荒凉。”面对厉尘澜的怒目而视,姜武显得很是气定神闲,拄着剑悠然道,“厉尘澜,你这问题问得可不大聪明,不过本大爷今天心情好,就是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他将万钧剑轻轻抬起,黑色的指甲在剑身上轻轻一叩,为他所控的万钧剑便适时发出一声微弱的嗡鸣,紧接着黑气一闪,露出剑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让众人得以看得更加清楚。
姜武便是在这时候好心解释道:“我嘛,不仅去过封魔山,还在那里面的山洞里,发现了一样好东西。”
“原来,大名鼎鼎的金仙洛明轩,居然被困在那里边,成了一个阶下囚。困于重重阵法之中,铁链加身不说,身上还插着一把封住心脉的剑。哦,如你们所见,正是我手里这把万钧剑。”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不远处脸色难看的厉尘澜,撇撇嘴道:“这么阴毒的手段,也不知道是哪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干的,看样子真的是恨毒了他啊。”
不过,倒是正合他意。
说到这里,他环视四周,在发现人群中央那几个以极其不体面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的宗门掌门时,不由嗤笑一声,以一种睥睨天下的态度朝他们发出了又一波不要钱的嘲讽:“听说这个洛明轩好像还是你们宗门的领头羊啊?依我看,也不怎么样嘛。还金仙呢,连死后的体面都维持不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
且不说宗门各派同气连枝,洛明轩这个金仙更是多少年来被十大宗门视作中流砥柱的核心人物。纵然前些日子那人因其妻戕害琴瑜之事导致清名尽毁,可这依然改变不了此人是他们曾经的信仰的事实。
而今被人这样毫不客气地指着鼻子骂到跟前,不仅身死的洛明轩受辱,就连他们这几个掌门也仿若被人当众狠狠地打了脸面。
姜武这番话,岂非是在指责他们宗门之人对金仙的身后事不够上心,抢不回尸身让人入土为安便罢,如今就连身死道消后,都要被这些魔头们这般肆意折辱?
意识到这一点,清音阁唐韵当即义愤填膺道:“魔头,休得辱我宗门金仙之名!”
“小韵韵,快别说了!”也不看看现下是展现骨气的时候吗?
给她使眼色的人自然是天璇门的锦绣公子,二人一向交好,甚至彼此都对对方有意,只是尚未戳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见他如此能屈能伸,唐韵有些不满。可二人对视时,看到锦绣眼神中带着的些微让人动容的恳求,唐韵气闷一瞬,终是闭嘴不再多说了。
锦绣见此总算轻舒一口气。
虽然他也极度不爽姜武的说辞,可比起唐韵的耿直,向来擅长明哲保身的他则要更加迂回一点。
现如今他们这几个掌门都已被困在万路门里,束手无策,插翅难飞。现下别说对抗魔头了,就连离开这里都是奢望。
既如此,那他们还跟姜武这厮较个什么真,倒不如再添把火,让万路门和姜武斗起来。
俗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到这把火越烧越旺的时候,这些魔修定然会闹得两败俱伤,说不准,到时候他们宗门之人还能坐享其成,将这两方敌对势力尽数拔除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有道理,于是锦绣便轻叹一声,假惺惺地关心道:“姜武,你方才说恰巧撞见金仙被封印在封魔山的山洞之中,如今既然万钧剑已被你拔出,那么金仙人呢?话说这万路门竟敢对金仙如此不敬,倘若他老人家有幸复生,又怎会甘心生受如此奇耻大辱?”
“哦,他啊?”
锦绣的挑拨之意未免太过明显,姜武笑眯眯地挑眉看着他,好心回答了他的疑惑,然而那个答案,却令在场之人如坠冰窟:“被我吸干了功法,彻底……没、救、了。”
这下,即便是巧舌如簧的锦绣也顿时无计可施了。
原先他还想着这姜武先前既然肯跟池天明等人合作,重铸长玉圣主的雌雄双股剑以吸取琴氏血脉的血,会不会表明这个魔头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愿意助他们复活金仙的。
毕竟,新山一脉在路招摇身死的这五年间,一直于江湖中搅弄风云,并处处与万路门为敌的事,他也是知晓一二的。这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么。
可却没想到,竟会得出这么个答复。
吸干功法?
被吸的那人还是曾经近乎举世无敌的金仙?
这未免也太荒诞了点。
锦绣还想再说些什么,岂料,更加让他觉得荒诞的还在后面。
还没等众人消化完这个噩耗,便听见姜武继续得意地丢来另一个在他们看来如同噩梦般的消息:“哦,忘了告诉你们,琴千弦的功法,也已经尽数被我吸取喽。”
“所以现在呢,只本大爷一人,便已经身负两位宗师之力,在座各位,都不是我的对手。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你们自己考——”
还未说完,对面人群中便传来路十七恶狠狠的声音:“小红毛,你究竟对大美人做了什么?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功法怎么会被你吸干呢?你骗人也不先打个草稿!”
对此,姜武冷哼一声,很是无法理解她对琴千弦的莫名崇拜,闻声便道:“笑话,我姜武像是会骗人的人吗?要怪只能怪琴千弦那家伙自己不争气,本大爷只是用他们千尘阁弟子的性命稍加威胁,他便彻底放弃抵抗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沦落到这个地步,只能说他活该!”
“你,你放屁!”路十七无能狂怒。
活该吗?倒也不尽然。若是放在平日里的太平时候,或许众人还要赞扬琴千弦一句“慈悲”。为保众人性命而牺牲自身运道,这种天大的善事,也着实只有真正心善之人才能做得出来。
可是眼下面对这个哪怕在别人地盘上也要耀武扬威的姜武,那几个宗门掌门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那方阵营中,可以与姜武这大魔头一战的两个最强战力已经相继出事,余下之人就算加起来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若想打败他,为今之计,只有靠万路门的人了。
可是,这正是几人犹豫的地方。
就连这世间最厉害的万钧剑都能被姜武无意间捡去,万路门的这些人,真的靠得住吗?
“姜武,你也别太得意。”
再度率先发声的还是锦绣。
反正不管怎样,他们宗门都终归是落不着好了。一想到将来有可能会在万路门或者姜武手下摇尾乞怜、卑躬屈膝,锦绣心情就不大好,心中恻恻之余,不免恶意挑拨道:“可别忘了万路门的琴芷嫣琴门主,日前还曾独自破了锦州城中的御魔大阵呢。纵使你如今功力大涨,人家万路门中也是卧虎藏龙,琴芷嫣,路招摇,厉尘澜,还有几位神通广大的山主,这么多高手加起来,你也未必就能胜过人家。”
“啧,废话真多。”
还真是应了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姜武方才说了那么一大堆,此刻也终于懒得再跟锦绣多动嘴皮子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实力,他提起万钧剑蓦地横扫一下,荡开的剑气瞬间将包围着他的诸多暗罗卫击飞出去。也是趁着这个间隙,他直接瞬行至路招摇跟前,望着她那身与之前那身霸气侧漏的门主袍服极其迥异的新娘装扮,揶揄道:“哟,没想到你这个女魔头,居然也有这么像女人的一天啊。不过,看起来也太怪了,不怎么适合你。”
“要你管!”
都被人蹬鼻子上脸到这种程度了,要是再不反击,就绝非路招摇的风格了。
只见她一抬手,召出自己的六合天一剑,便直直迎上前,与姜武缠斗了起来。
琴芷嫣有心助她一臂之力,下一瞬却被厉尘澜拦在身前,坚定道:“姐姐无需上前,由我顶上便是。”
琴芷嫣不放心地道:“可你的伤势才刚痊愈没多久,又失了万钧剑,我担心……”
方才就在姜武与锦绣争执之际,厉尘澜已经同她简单说明了之前用万钧剑将洛明轩封印在封魔山的事。他之所以将那把魔剑留在那里,不止是为了杜绝洛明轩的复生之路,也是顾及到琴芷嫣用那把剑摧毁御魔阵后曾向他提及的事——“万钧剑,似乎有引起心魔反噬主人的迹象,尘澜,你近日最好不要过多动用它,否则恐怕会让你的伤势雪上加霜。”
厉尘澜一直以来都很听她的话,加之经过五年时间的磨合仍觉得这把剑魔性甚重,虽然能伤人,但更伤己。所以这之后在琴芷嫣提起克制金仙尸身之法时,他便下定决心,用这把剑完成姐姐的心愿。
只是没想到,福祸相依,他竟会点背到这种程度。连那般隐蔽的封魔山都能被姜武无意间寻见,真不知是那人运气太好,还是天意如此。
虽然琴芷嫣等人无意责怪于他,可说实话他心底也已经悔之莫及,如今见那姜武气势汹汹来犯,厉尘澜一心只想要将功补过,好教琴芷嫣不要对他失望。
“无妨。姐姐忘了,我乃魔王之子,哪怕没有那把剑,也照样可以横扫千军。姐姐安心等着便是,今日我与招摇,定能将那姜武斩于六合剑下。”
望着他头也不回地加入战局的身影,琴芷嫣心下一暖,知晓这两人皆是因为那则预言而想要保护她免受其害。
可与此同时,顾及到那则预言,她却犹不放心。掌中也已经暗暗蓄了力,只待那边情况不对,便要动手。
但愿,不要一语成谶才是。
她这样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