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一说，可大可小。

自古以来，凡生心魔者，无一例外，难得善终。

轻者，或许只是因为杂念过甚而导致的修为久久不得寸进，乃至境界跌落；可若严重者，便会发展到如琴千弦那般，纵使能让心魔成功离体，却也并不能如同想象中那般直接消散于世，而是化生成人，以世间种种恶念为食，直至最终，反噬己身。

“心魔……”听到这个并不算陌生的词汇，厉尘澜不知联想到什么，顷刻间眼神一变，问道，“你是说，我姐姐无法顺利醒来，其中也有心魔的缘故？”

“不错。”

竹季点点头，因为知晓这两人对琴芷嫣有多么在意，便也不再像往常那般故作玄虚，平白惹人生气。在肯定了厉尘澜的想法后，他当即直言道：“我观琴小友的心魔，似是长时间与她纠缠不休，如今已然与她融为一体，甚至隐隐有了反噬主人的迹象。如果今日强行喂她服下回元丹，她能不能醒来不好说，但这个附着在她体内的心魔，却是绝对会苏醒的。”

未尽之语，大家都心照不宣。

心魔一旦出世，世间必有灾殃。

这一点，仅从当年那个因心魔丛生而导致大开杀戒，引得江湖中人怨声载道的老魔王厉修，以及现在这个为祸世间、害人无数的姜武身上，便可窥见一斑。

路招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才会久久沉默不语。

“灾殃”，多么可怕的一种预兆。可饶是如此，她也不能就因为这种未知的可能，而选择狠心断绝琴芷嫣的生机。

她的芷嫣，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也牺牲了太多，但凡有良心的人，都不可能在这种紧要关头，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就那样毫无希望地死去。

而对于一向爱憎分明的路招摇而言，则更是如此。只要还有哪怕一丁点的可能，她都想让她的芷嫣醒过来。

无论事成之后，需要让她们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甘之如饴。

只要芷嫣能平安醒来便好。

这样想着，在竹季话音停下后，路招摇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沉声道：“那你可知，心魔该如何除去？”

她以为竹季或许会有什么办法的，可这一次，预想中的那人针对此事滔滔不绝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被她视作栖止地百晓生的竹季听到这个问题后，只是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爱莫能助。”

“什么？”路招摇全然没料到希望竟会落空，登时有些费解地问道，“你们这栖止地中，难道就没有能够压制心魔的药丸？”

“说实话，还真没有……”

说到最后，竹季的声音越发低了下来。因为路招摇此刻的神情，已然阴沉到了极致，他怕他再说下去，会在今日命丧当场……

不过，看在琴芷嫣与他还算投缘的份上，他想了想，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你们出去之后再找找前人事迹，看看有没有解决之法？我总觉得，这心魔嘛，虽然不怎么常见，但肯定也并非无解之题。毕竟，这世间为心魔所困者不知凡几，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我们这里都会听说你们外边那江湖上有什么功法高深之人深受其害……但依我看，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因此丧命吧，千百个人当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成功解决掉心魔困扰的先例的吧……”

听到他的这个不算建议的建议，路招摇原本快要控制不住的怒气猛地被扑灭，怔怔道：“没错……你说得有道理，我这便回去查！墨青，我们走，回万路门！”

路招摇说罢，便率先走到琴芷嫣那边将人抱起，紧接着便疾步往外奔去。厉尘澜还没来得及跟上她，便已被她远远甩下一截。

看着她很快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厉尘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欲迅速出门追上二人，但不知怎的，一想起竹季分析的那些话，他终究还是心有不安。

于是，在即将跨出门槛时，他蓦地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朝着仍立在原地的竹季与子游问道：“不知在下可否在你们这里买几颗回元丹之类的药丸？”

竹季闻言，下意识掏出怀里的天元钱镜，对着他的脸照了照。在见到镜面中数不清的数额后，他心中直呼“大客户”，面上便也带了几分真切到有些谄媚的笑意，殷切道：“可以可以！但是，切记莫要让栖止地外的人吃了这药，这里的药只对能进入栖止地中的人生效，旁的人吃了都不管用的。”

“好，多谢老板。”

厉尘澜拿着装药的匣子大步离开后，竹季与子游便各忙各的去了。而那位白衣竹季却仍然留在这里，放空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半天都没移开过眼神。

奇怪的是，对于他的停留，店内两人却仿佛视若无睹。直到他看了一会儿，实在无甚可看了，也跟着离开这里后，竹季才猛地摇摇头，道：“奇怪，怎么总感觉忘了什么事呢？”

见他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子游撇了撇嘴，说道：“老板，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

“什么事啊？”

子游道：“你叫竹季，我打工的另一家茶肆老板也叫竹季，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啊？”

“去去去，干你的活儿去吧。”竹季还以为这小子想说什么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无聊的问题。见子游仍然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同名同姓有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我俩前世还是同一个人呢。”

“还真没准呢。”

子游一直没跟旁人提起过的是，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两个同叫“竹季”的老板时，他总有种见到同一个人的恍惚之感。明明这两人面容不同，性格也迥异，可有时候面对他们时，他总会下意识将他们视作同一人，仔细想想也真是挺奇怪的。

可惜的是，竹季并没有把他这个说法放到心里去，闻言只是“切”了一声，挥手赶人道：“嘀咕什么呢，赶紧去药橱里拿空空丸去，没看外面还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吗？”

竹季话音中的催促之意显而易见，子游一愣，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看向门口，果然，已经有好几个客人进门了，边往里走边嚷嚷着要买药。

这下他也顾不上思考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麻溜地跑到柜台后把那些新研制的空空丸都取出来，同这些新进来的客人们介绍。

自始至终，全然没来得及细思过，为何在路招摇等人来到这里时，几人竟都没注意到外面大街上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