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是人间元宵灯节，又称红莲夜。这样特别的日子，是上下诸峰一同开苍穹灯会办宴席的好时间。沈清秋展着竹扇摇啊摇，盯着清静峰上下料理准备事宜。
“阿洛阿洛，听我说啊，这次掌门师伯说要大办呢！唔或许是因为去年没有办成吧。”
宁婴婴叼着桂花糕撑头坐在洛冰河旁边，眨巴着眼睛看他读书。“阿洛又在看什么？”
“《万宗法宝总介》，很有意思。”
洛冰河弯了弯眸，笑着回道，接着沉吟片刻，好奇问：“去年，是为什么没办成呢？”
宁婴婴立刻苦下脸来，连连叹气。
“啊呀。是因为师尊啦……师尊去年这时候同掌门师伯大吵一架，好像差点动手呢，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他们关系本来就不好吧。”
洛冰河静静地听着，思索一番。这沈清秋同掌门究竟是什么过节，连元宵都能吵到闹得不过的地步，真是吓人啊。
宁婴婴又很兴奋地说：“最近快过节啦，我们课业都放了，可以好好玩一阵了！阿洛明天陪我去后山探险吗？我想去看后山的水晶鲤，听说特别好看，流光溢彩的，师尊前几日刚刚养起来的呢！听说到了夜里，连水波都会被映照得五光十色……”
没等洛冰河再开口，就见那明帆气冲冲地又冲进清静书舍里了。
他一脚踹开门，屁股后面还是那几张脸熟的跟班。
“洛冰河那个小畜生呢？给我滚出来！”
“呀，大师兄，你的魇症好啦？”
宁婴婴一转头，略略做了个鬼脸。
明帆闻言气得眉毛跳了一下，但并没把气撒在宁婴婴身上，而是精准无比地冲到了她身边的洛冰河面前，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挥拳就砸。
“大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阿洛！”宁婴婴惊呼，赶紧站起身去试图拉开明帆。
“看他这欠揍的样！”明帆完全没理会宁婴婴的意思，他吹胡子瞪眼地又是一拳，洛冰河不偏不躲，硬生生接下了。
“打呀！大师兄干得漂亮！”明帆身后的弟子都哄笑起来，对着鼻青脸肿的洛冰河指指点点地骂着。就在场面混乱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书舍的门被推开了。
“啊，师，师尊！”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弟子率先发现了沈清秋的到来，立刻叫道。
“师尊，你看他们！又在欺负阿洛了！”
宁婴婴撅起嘴，几步嗒嗒嗒跑到了沈清秋面前，扬起脸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委屈地看向他，好像挨打的是自己一样。
沈清秋不语，只是抬手爱抚地揉了揉宁婴婴的发顶，象征性随口道：“够了，明帆，把他松开。”
“哦……”明帆听到师尊发话，朝洛冰河呸了一声，手一松把他甩开了。洛冰河跌倒在地上，身体撞击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听起来就很疼。
“阿洛！”宁婴婴连忙跑过去扶起洛冰河，心疼地到处检查。
“婴婴，过来。”
沈清秋面对此情此景，脸有点黑。宁婴婴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一语不发低着头挪到了沈清秋身边。
“是怎么打起来的呢？”
沈清秋一开折扇，半掩住口唇，信步走到了师座上，矜贵无比地坐了下去，然后居高临下地去看倒在地上的洛冰河。
他话虽如此，但好像根本没有要主持什么公道的意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洛冰河没有说话。
太多次了，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一样的结果。
“是大师兄先动手的，我看到了！”宁婴婴在一旁率先急着发话，她低头去拉沈清秋的袖子。
“婴婴，爱护师弟是好事，但也不能过分偏袒了吧。”沈清秋抬眼，漫不经心道。
“可是……”宁婴婴还想说什么，就被明帆打断。他颇为胸有成竹地昂起头。
“就是他先动手的！我只是想来替师尊传个话，谁知道他竟然突然暴起！小师妹刚才才进书舍，那小子又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所以小师妹才这么说。”
“什么啊，我明明……”
宁婴婴还想争辩，但跪在地上的洛冰河抬头望向她，与她目光接触后，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宁婴婴也只得沉默了，她默默攥紧了拳。
“啊。果然吗。”沈清秋不咸不淡地这样道，然后一收竹扇，重重扣在了桌案上。
“我记得，马上就是元宵节了。”
沈清秋扫了一眼洛冰河，像是随口吩咐一样。“既然近日课业清闲，你明日赶早就下山去采买东西吧。”说着，就丢了一个荷包到洛冰河膝边。
“这是采买要用的银子。知道了就点个数然后去收拾东西。”说罢，沈清秋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竹舍。
“哼，师尊说的对，正好少在清静峰碍眼，让人看了就烦！”
明帆洋洋得意地朝洛冰河翻了个白眼，转身忙不迭屁颠屁颠地跟着沈清秋离开了，其他小弟子如是。
待书舍终于又空下来了，洛冰河从地上僵硬地爬了起来，并捡起了那只荷包。
“什么呀，师兄他们这样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师尊也……”
宁婴婴气得像个河豚一样鼓起脸颊来，她凑到洛冰河身边，拥抱了他一下：“没关系，师姐一直站在你这边哦！”
洛冰河感到了一点安慰，他回抱了宁婴婴：“……谢谢你，婴婴，即使这样还一直陪着我，我真高兴。”
宁婴婴害羞地挠了挠脸，嘿嘿一笑：“唔……阿洛也真是的，怎么这样直白嘛，我要不好意思了。”
接着，洛冰河低头，去打开了那只荷包。他先是掂了掂分量，捏着，发现瘪瘪的，心下一沉。
接着他忐忑地打开，发现果然如此，不禁愣住了。
宁婴婴也愣住了，她长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荷包里全是碎银子便罢了，还没几块。
“怎么这样？就算给几文钱铜板也好啊……这点碎银子，一盏花灯也不够买的吧？师尊怎么这样欺负人啊。”
宁婴婴为洛冰河打抱不平。“阿洛你等着，我去找师尊问个清楚！”
“不了……师尊他是，定不会管的。”洛冰河看着那几块寒酸的碎银子，苦笑一声。
“这大概本就是他的意思吧。或许，是对我的磨炼也说不定呢。”
“可是这样，下山两三日的话，连饭钱也不够付吧，更别提要采买的东西了。”
宁婴婴说着，在身上一阵翻模，摸出一个荷绿色的小荷包。她将那荷包一把塞到洛冰河手里。
“这是我的荷包，里面有四五块银子，阿洛你不用担心，师姐帮你的！”
“？不，我不能要。”
洛冰河连忙把荷包往回塞，但宁婴婴死也不收回去：“不要开玩笑啦！我是说真的，你拿好吧！不然，我就生气了哦！”
说着，她象征性地撅起嘴巴，看起来气鼓鼓的。
“……这……”
洛冰河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正犯难之际，谁承想宁婴婴居然凑了过来，噘着嘴大胆地在他的颊侧啄了一下。
“呃，诶？？”洛冰河顿时懵住了。
宁婴婴则羞涩地别过头，她小声说：“这，这样就算是还我的啦，所以阿洛你快点拿好啦！”
洛冰河红着脸，最终低低地嗯了一声：“嗯……好，好吧。但我，来日一定会还你的。”
宁婴婴声音更轻：“来日的事，来日再说嘛。”
入夜。洛冰河满头大汗地理好了自己的行囊。
实际上并没什么东西可理的，主要是明帆莫名其妙地在黄昏时给他加了一大堆突如其来的工作。
譬如砍够他不在的这几日的柴，舀满水缸等等。洛冰河虽然无奈，却也只好照办。
这样一通折腾，等到他收拾好行李，已经三更半夜了。
“没多久好睡了啊。”
洛冰河瘫在一堆稻草简单堆成的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哪怕他累得浑身散架也无济于事。宁婴婴白天那个轻柔如蜻蜓点水般的啄吻扰得他心烦意乱。
啊，这样幸福的感觉，我也可以拥有的啊。
沉寂了一天的梦魔突然在洛冰河脑袋里开了口，他咳咳地笑起来。
“哎哟哟，真是，这算什么呢？你的艳福在后头呢！等你凌驾三界，成为万人之上的魔族至尊，何其逍遥快活，到时候，你要多少美人，又有谁能阻止你呢？”
洛冰河闻言，虽然没说什么表示，但面上确实难掩激动。
不过很显然，他对梦魔口中那种滔天的权势更加感兴趣。
“我也会有踩在别人头上的一天吗？”洛冰河喃喃。
“当然了。”
“包括以前那些欺辱我的人，那些抢粥的，还有沈清秋…？”
“当然了。”梦魔的语气里带上了笑意。
洛冰河不禁攥紧了拳头。他默默地发誓：这一天不能等太久。
不，久一点也无所谓，只要有这样的盼头在，他就会一直一直，用尽全力地变强。
到时候，就能守护想守护的人，向该复仇的人复仇了。
何其快意之事啊。洛冰河这样想着，沉沉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