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思绪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已经记不清刚才都想了什么，如同趟过一片泥泞的土地，思维沉重又茫然地，徘徊在湿漉漉的泥潭里。
好像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陌生的触碰唤回了兎沼笠的神智，他总算回过头来。
“没事吧？”
“刚才叫了你好几遍都没有反应，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笠没有说话。
他的眼底盛满了山口忠关切的神情，喉咙却好像噎了一整块石子，干涩得吓人。
……不对。
反过来了，应该是……我才对。
理智骤然拉响了警报，尖锐刺耳的铃声一下一下刺进了大脑，催促着他做出反应。
已经停顿得够久了，快一点说些什么。
快啊。
“……”
蓝发少年摇了摇头，随着他旋转脖颈的动作，血液奔流联通躯干四肢，渐渐地，他的部件跟着变得灵活起来。
“我没事……刚刚只是在发呆。”
笠侧过了脑袋，视线最终落在了不知何时已经盖棺定论的计分板上。
“……输了啊。”
山口忠只当他是在为比赛结果难过，虽然自己也觉得遗憾，但还是努力地开始安慰他:
“没关系，只是练习赛而已。”
“而且前辈们严格来说也是我们队里的……所以也不算输，这么想对吧！”
“嗯。”
兎沼笠眨了眨眼睛，修理整齐的短指甲压进掌心，带来一点点的刺麻触感。
在山口忠看来，被开导成功的蓝发少年在点头赞同他的说法之后，就转头看了过来，眸光闪闪。
“等会，要一起去收拾场地吗？”
＊
虽然说是一起收拾，但是在意外擅长打扫的兎沼同学的努力下，两人没过多久就完成了任务。
连拖把都被对方顺手拎走放进杂物间，不过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就已经站在了光亮明净的地板上。
“好厉害……”
山口忠顿时生出了几分崇敬之意，见杂物间门口冒出了一颗熟悉的蓝色脑袋，他忙冲着那边的方向招了招手，然后笑着指了指身后。
啊。
“笠——！”
突然出现的鲜艳色彩一下占领视野，日向翔阳高高兴兴地小跑过来，就要向他的朋友分享愉快的经历。
兎沼笠幅度很小地歪了歪头，在慎重地和山口挥手道别之后，他才重新将目光落在身旁的日向身上，作出一副倾听的姿态，时不时附和地点头。
“呐，刚刚旭前辈也说诱饵很帅气哦！不过我还是想要像成为像小巨人一样强的选手。”
“笠也觉得可以的吧，有影山那家伙在，我们也可以拿下很多分数的。”
沐浴在好友充满期待的目光下，兎沼笠没有吝啬夸奖。他们的怪人快攻足够优秀，说是最佳搭档也不为过，这是事实。
只是……
笠转过脸蛋看了正在傻乐的日向翔阳一会儿，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旁观你的成长而已。
为什么，看到你拥有了真正的伙伴之后，会这么寂寞呢。
好卑鄙。
他好像又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一刹那，隔着重重人影看见了倒地的翔阳，却怎么也没法往前。
白色的线不仅划分了场内和场外，还割开了两个世界。被大家簇拥着的翔阳在那边，是不一样的。
我欺骗了大家，我……做不到。
我从来都不是你真正的伙伴。
翔阳。
兎沼笠无力地垂下了眼帘，他从未如此感谢过自己强韧的理智，就算感性已经在心底嘶哑地干呕，在大脑的操纵下，他姑且还是维持着平淡的模样，撑着这一副可笑的铁桶伪装。
“啊，教练要我们去集合了，快走吧。”
“好。”
＊
日向翔阳觉得他的好友最近有点怪。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像把纳豆丢进鲣鱼高汤里搅拌煮开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对劲的气息。
非要说也不是不行，就是……笠也变得太温柔了吧！
因为伤没办法一下痊愈的缘故，笠接替了西谷前辈的工作，开始教他们几个练习接球。
好歹也是国中被带过一阵子的人，对好友偶尔的敲敲打打都习以为常。没想到这几天居然一次都没有挨过骂，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就连悄悄和其他人商量的时候，大家也觉得笠根本就是温柔耐心的性格，可是他之前就是骂过我笨蛋的！
日向翔阳心里装了事，脸上就不免露出几分端倪来。只是他在意的对象眼观鼻观心，就是不看他。
日积月累的好奇心终于在这一天达到了巅峰，在又一次晚训结束后，日向总算下定决心来问个清楚，咻地就把兎沼他扣留在原地。
“笠最近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被鬼附身了？！”
兎沼笠没忍住瞪出了死鱼眼，他合拢了手心，用拳面轻轻按了按日向的脸颊，试图让他从不切实际的联想里找回脑子。
被好友小幅度推远的日向翔阳不满地嘟起了嘴唇，未经清洗的手掌扑棱扑棱地就要贴上来，被笠眼疾手快地反手抓住，失去支撑点的脸颊肉一空——
“啪！”
“……”
一蓝一橘的两个脑袋大眼瞪小眼。在日向的脑袋即将砸下来的关键时刻，兎沼笠及时掰过来他的手往回撑——日向翔阳的手心正正好好捧住了自己的脸，分毫不差。
只是他们两个间不可避免地缩短了一些，兎沼笠就着这个不会被袭击的安全姿势慢慢后退……慢慢后退。
退出了足足一米的安全距离后才终于松手。
“呼……吓我一跳。”
瘪着嘴把手从脸上拿开，日向翔阳气鼓鼓地瞪着对面的蓝发少年，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抱歉，让你担心了。”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所以才。。”
“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瞬间就把才升起来的怒气抛之脑后，日向翔阳紧张地往前蹦了一大步，几乎要围着笠团团转，就等着他开口解释原因。
“是黄金周的集训……没办法和翔阳一起参加了。”
“！”
“！！！”
“呃——！！！”
浑身如遭雷劈，突闻噩耗的日向翔阳整个人都褪了一个色号，五雷轰顶。
“为，为什么啊，真的不能一起集训吗、”
“笠……QAQ！”
“还有和音驹的练习赛，你也不来吗？我们都没有一起比过赛，好难得的机会。。”
兎沼笠摇了摇头，他抱歉地看了失落的好友一眼，长长的睫毛半拢住眼睑，让人看不起他眼底的神色。
“就拜托翔阳连着我的份一起努力吧，练习赛也请加油。”
“我相信你。”
递到面前的手掌形状漂亮，接触后能感觉到人类柔软又炽热的体温。
日向翔阳蹙起眉头，虎口一点点收紧，犹带不甘地将兎沼笠的指节握进掌心。
“我知道了啦……”
或许是他们两个谈话的时间太久，一直在喧闹着的部员们开始叫唤起两个人的名字。
“快点过来啦，西谷给大家准备了惊喜哦——”
“诶！来了来了——”
日向翔阳转头大声答了一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笠的手抓得更紧了些，牵着他奔向人群。
＊
“猪突——猛进！”
“弱！肉！强！食！”
“怎么样啊，这件T恤很适合吧！”
身着亮眼赤色印字T的西谷夕得意洋洋，他大方地向大家展示着胸前的四字熟语，自信的模样让在场熟知这个词语含义的人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虽然也有干劲满满的意思在，但是也有人会用来讽刺对方做事鲁莽呢……西谷他知道吗？
菅原孝支干笑几声，体贴地没有提及释义，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后辈们互动。
“像野猪一样勇猛直行，不是很积极吗！”
“还有我的【弱肉强食】！这种非死即生的世界才适合硬汉啊！！”
田中龙之介中气十足地搭腔，体育馆灯泡投下一道炫目的光束，在匆匆赶来的日向眼里简直耀眼得不像话。
“这是什么——好帅！”
“哈！你们一年级也有哦，是我和小谷挑选的，你们就感恩戴德地收下吧。”
“……为什么我们也有？”
“哈？这不是当然的吗，现在发给你们……记得穿上啊！尤其是你，月岛！”
“啊？哈……”
手里被强行塞了一件T恤，就连嘲讽也完全失败的月岛萤失语。迫于田中前辈的淫威，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换上了新衣。
“哦！”
这边派衣服的是西谷前辈，倒不如说，他是专门举着两件T恤过来找他俩的。
“翔阳！给！”
“这个是笠的，拿好喔！”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兎沼笠对收到新衣服就要立马穿上的奇怪现象已经有所准备，不过这次还是有点好奇。
……毕竟是专门定制的T恤，印的会是什么成语呢？
蓝发少年慎重地将装有衣服的袋子捧在怀里，撕开封口的动作小心又温柔，好一会才把柔软的柠檬黄布料握在手里。
旁边的翔阳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把T恤往身上套，倒是西谷夕见他慢吞吞，咻咻地就凑过来要和他说话。
“怎么样？来穿穿看吧，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成语诶！”
兎沼笠的动作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点点，在西谷夕炙热的注视下，他选择背过身去将T恤直接套在原有的白色运动衫上，再借助衣服的空隙将里面的白衫抽出来。
细碎的蓝发拉扯着从纯白的布料下挣脱，有些凌乱地蓄在一起，像被揉皱的，青鸟的尾羽。
西谷夕不明所以地盯了好一会儿，一双琥珀调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直到关系很好的后辈欢快地冲过来展示他的印字，他的注意力才被成功转移，落在了正在傻乐的日向翔阳身上。
“这个！虽然不知道怎么读，但是好帅气！”
“呃，你连词语意思都不知道，还这么高兴……”
“……”
听到声音的兎沼笠总算转过身来，他看了一眼日向翔阳衣服上的四字熟语，到底还是忍不住吃惊，和翔阳对视了一会。
回想起国中被压着补习的悲惨记忆，兀自开心的日向红着脸停止挥臂，变成了一颗只会ovo的心虚橘子头。
“大器晚成，是指能担重任的人要花很长时间锻炼才能成才的意思。”
菅原孝支及时笑着解释，得到了日向带着激动和欣喜的夸奖。
“可是，这个字好像印错了吧。”
“偏偏还是【成】字少了一撇……西谷前辈，nice恶搞哦哈哈哈呵呵……”
“吵死了！！是我搞错了啦！”
身为当事人，日向翔阳丝毫没有被印字的乌龙影响，反而兴致勃勃地粘在好友身边，眼睛亮晶晶地要看他的成语。
另一边的影山已经就【草食动物】和月岛展开了言语交锋，引走了好一波注意力。也有同样对印字感兴趣的前辈看向了这边，试图从惹眼的柠檬黄里分辨出确切的词语。
“全身，全……？”
“是全身全霊！”
西谷夕顺利捧过话题，他倒是难得记住了正确的注解，解释起来也头头是道。
“就是全神贯注的意思，希望笠练习的时候一直保持高度集中，很实用的祝福吧！”
“确实是呢。”
东峰旭穿着写有【谨贺新年】的彩印T恤出现在大家身旁，温和的目光停滞在笠身上，毫不吝啬夸赞的话语。
“超适合！”
被大家围在一起夸奖，显然不习惯应付这种场面的蓝发少年不知所措地揪紧了手里换下的运动衫。勉力遏制住后退的欲望，他冻着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却悄悄红了耳尖。
“……谢谢。”
话音落下，这一块区域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