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丽常在站在屋外，看着眼前场景，不敢作声。

章嫔娘娘，吊死在了延福宫庭院内的侧柏上。

侧柏顶头的枝干被劈成两半，一根粗麻绳深深嵌入其中，挂起了章嫔。

她的头刚刚好高过宫墙，双目睁着，看向平凡的、广阔的宫外。

…

天还未亮，欣嫔醒了。

值夜的巧心见欣嫔坐起身，马上从地上爬起来侍奉。

“娘娘今儿起的这么早？”

“嗯“，欣嫔坐在榻上苦着脸，“冬天本来就干，这炭火一烧，更干得难受。”

巧心马上倒了杯水，递给榻上欣嫔：“娘娘漱漱口。”、“娘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欣嫔揉了揉太阳穴：“年纪大了，睡不着了。”

欣嫔起身坐到椅子上，巧心开始给欣嫔梳头。

风吹过，屋外宫灯摇摇晃晃。

寝殿内一阵沉默。

赵青思推门而入：“姑母、欣嫔娘娘，不好了！”

铜镜上映现出欣嫔不虞的神情，她连头都没有转，闭着眼睛问：“怎么了。”

“延福宫娘娘，殁了。”

“姐姐！——”

从前在潜邸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灌入欣嫔脑海，她不敢相信地问：“谁？”

“章嫔，章嫔娘娘。”

她耳边尽是从前在潜邸荡秋千时，章若仪轻快的笑声。

今早陆晏上班途中，刷员工论坛，早两年陆晏在论坛‘搅弄风云’，使论坛名字由【益言堂】变更为【嘉人苑】。

内部员工纷纷戏称——【假人院】

主打阴阳怪气、假模假式的发言。

陆晏在【佳人苑】最新帖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佳人苑】里的发言大多是讽刺公司新出台的制度、政策，公司说福利调整，那必是福利减少，公司说晋升制度调整，那必是晋升名额减少…

全员笼罩在销售业绩差的阴影下。

嘉达行业龙头地位不保，冷空气吹到了每个员工身上，尤其是基层员工，本来就只能拿到那么点儿微薄工资，还给各种削减。

假模假式，说话都是不点名的，很少有人大名直接被挂在论坛帖子的标题上。

标题：【常温的陆晏什么背景，为什么火箭式升职？】（来自匿名用户）

今早7点多刚发的帖子，这会儿回帖数，显示已有72条。

陆晏点开看，下面回复也全部匿名。

【在嘉达12年，完全没体会过升职的滋味】

【去年升了，但完全没涨薪，一分钱都没涨】

【想逃无处逃，想飞飞不高】

【听说是常温研发老大那边的关系】

陆晏：？？搞错人了吧？

她继续往下划。

【不是吧，她现在可是市场的总监，要说关系，也得是和市场老大有关系】

【一个总监而已，也不算特别了不起】

【想问问楼上的title？】

【话说她东方花酿销量很不错，年底还评上奖了，可能多少有点实力+运气】

【但她克老板】

陆晏停在这儿，没继续往下看。

等电梯时，公司通讯软件响铃，是杨元庆拨语音电话过来：“到公司了吗？来我办公室，咱们聊聊。”

…

春英给杨元庆和陆晏分别沏了茶，然后轻轻关门离开。

陆晏穿着修身羽绒服，围脖还没摘。

杨元庆示意她喝茶，然后对她说：“你们领导辞职了。”

陆晏手一顿，把茶咽下：“您说章总？”

“对，她个人原因，已经提离职了。我看你也不意外啊？”

陆晏：“挺意外的。”

杨元庆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果然是年轻人，镇定。”，他继续：“这么早和你说，就是想问你的意向。接替章若仪，担任市场管理中心总经理。”

之前创新品牌中心还是个悬在头上的饼，现在这个饼不仅砸了下来，还一下子大了好几圈。

杨元庆：“你还是不意外啊？”

陆晏：“谢谢领导的认可，我很意外。”，她放下茶杯：“那上次说的，全员激励，您看是否可行呢？”

杨元庆心道，好家伙，上来就和我谈条件，但他没表现出来。

“这个我和人力负责人讨论过，反正市场中心也就百来号人，你们可以作为试点、先行者。按照你说的，把销售利润的10%，作为核心团队的奖金。”

上个季度，[东方花酿]的净利润是1200万，10%即是120万元，就算均分到核心团队每人头上，也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好饼，陆晏吃掉。

…

过几日，人力负责人来到杨元庆办公室：“杨总，市场管理中心负责人就定陆晏总了吗？还需要看看其它人选吗？”

杨元庆正在欣赏办公室内新换的龟背竹：“不用。咱们常温今年销售利润达成率，不能和去年似的差太多完不成，能省则省。陆晏真的很便宜。”

他又补了一句：“人也聪明，她没准儿真能做出些业绩。”

两周后，章若仪将手头工作交接给陆晏，人力和陆晏签了新的劳动合同。

并且新offer上的月薪，十分惊人，达到了200万每年，还不包括股权激励和项目奖金。

销售利润分出来的奖金，和陆晏目前的年薪相比，似乎也只是块蚊子肉。

原来，银行卡里的数字真的不是线性增长的。她以前还在计算，自己几年能攒够B市的首付，根据她刚上班时候的计算，可能需要二十年。可能她在B市呆不到那么久，只能被迫回乡。

没想到，参加工作还不到五年，就胜利在望。

甚至，不止是首付，按照目前的态势，再在嘉达工作两年，B市的房子都可以全款拿下。

原来，总经理这么赚的吗？!

不过陆晏不敢高兴得太早，她怕是章若仪辞职太突然，领导只是想临时找个替补，再慢慢物色合适人选。

她年薪200万里包含了年底奖金80万，相当于现在能拿到的是，每月税前10万，税后不到7万。

也是不少了。

难怪人人都想往上爬，当领导，心理上满足权欲，物质上又能提供实实在在的财富。

一旦尝到这种滋味，谁还会想重新做回大头兵呢？

陆晏在手机上，签了电子合同。

她在公司通讯系统内的title也变成：常温事业部-市场管理中心-总经理。

【佳人苑】论坛，之前讨论她的帖子又被重新顶起。

下面匿名回复：

【这个帖子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她是开了事业运吧】

【大神，膜拜】

【有的人有领导命，酸也没办法】

【这么说，有点担心杨总了】

【哈哈，克领导】

【我就不行，我是领导克我啊救命！】

整个市场的员工都已得知章总离职陆晏接任的消息，私下反响很大，但办公室的市场区域几乎是一片祥和，毕竟这种话题不好当众发表意见，除了见到陆晏道恭喜外，就只剩下对着电脑默默工作。

第二天，公司内部网站内，发出OA：

基于组织业务发展的需要，经公司选拔与人才考核，拟任命陆晏（工号：119073）担任常温事业部-市场管理中心负责人

陆晏履历：

2020年毕业于南大，食品科学硕士专业

2020-2022年任职常温产品研发中心产品开发专员

2022年任职产品开发主管

2023年任职常温市场管理中心创新品牌部负责人

2024年拟任命为常温市场管理中心负责人

陆晏在产品开发、品破管理等领域具有丰富经验，任职期间获得集团优秀经理人称号，由她主导的东方花酿、植物奶等创新产品研发并上市推广，并取得令人瞩目的销售业绩。结合公司人才选拔模型，并经公司管理层评议，拟任命陆晏为常温事业部市场管理中心总经理，自即日起公示期3天，如有问题，请联系人力资源中心XXX（工号：119167）

在嘉达常温产品中，水产品市场体量最大，占销售额的大头，[东方花酿]卖的再好，也卖不过受众广泛、铺货率极高的纯净水和矿泉水。

这次章若仪辞职，负责嘉达水系列的品牌总监本来美美坐等升职，却不想被陆晏抢了先。

陆晏，才20多岁，比自己年轻一轮！

当上了自己的领导？！

他不服，带着厚厚一本资料，找到杨元庆。

来嘉达十余年的功绩集结成册，摊在总裁办公室上一页页翻、一页页讲。

“杨总，我没收到任何内部竞聘的通知，这前脚刚得知章总离职，后脚接任人公告都发了。领导，我不是自吹自擂，这些年我绝对是兢兢业业！不知道为什么，负责人选择那么年轻的陆晏，而我没有得到机会，我觉得很不公平。”

杨元庆：“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有我的考量。”

“章总也很认可我的工作业绩！”

“章若仪她已经不是市场负责人了。”

“可是她一直是我的直属上级，了解这么多年我的工作表现。我认为我比陆晏更能胜任这个岗位，不知道您选择她的理由？”

杨元庆：“因为她让我印象深刻。因为她做的创新产品很有市场潜力。”、“这么多年，你的产品线有变化吗？你的水系列，有什么创新吗？”

“水，创新？水这个品类就没有什么做创新的空间啊。”

杨元庆：“这是你的判断而已，你看现在市面上，连我都知道有宝宝水、有凉白开，怎么就没有创新空间？至少我们常温事业部例会，我没听到你有任何关于水系列建设性的提议。”

“杨总，其实消费者对水的需求很简单，根本不需要花里胡哨的东西，什么宝宝水，什么、”

他话没说完，被杨元庆打断：“但公司需要创新，维持现状就等着被低温超，就等着在市场死掉。我任用陆晏的理由，讲清楚了？你出去吧，我要开会了。”

人前脚刚走，杨元庆就起身，继续欣赏办公室内的叶片油亮的龟背竹。

找个理由撵人还不容易。

他心想，总裁难干，什么人都往我办公室进，什么烦心事都往我这儿堆。

争负责人？你能帮我扳倒江毓雪还是怎样？

...

常温产品研发中心总经理办公室，赵欣看着陆晏的title发愣。

原来这个title，还是章若仪的。

在嘉达，市场的话语权很大，大过研发。赵欣与章若仪相识多年，是老搭档，关系不错，一直合作顺利。所以，市场下的各品牌负责人，在面对研发是也是客客气气，没把研发当成弱势方。

行业内有些公司可不这样，他们当自己是餐厅顾客，产品研发人员是厨子，他们负责张口点菜，研发负责按照他们的要求做菜。

可餐厅是收费的，他们又不额外给钱，还总是朝令夕改。

研发人员只能不断地调配方、调配方、调配方…出差做中试、做中试、做中试…最后市场一句话：这个产品不打算上了。

问为什么？

领导说不上了。

只给这么一句话。

相比之下，章若仪执掌的市场算是不错，虽然改来改去不可避免，但至少没像遛狗一样对待产品研发人员，基本的尊重始终存在。

得益于她和章若仪的关系。

可现在换成陆晏了。

陆晏，何许人也，之前就是从她手底下出去的。赵欣还记得，当初陆晏站在自己办公室哭。

陆晏在研发受过委屈，以后研发和市场还能合作顺利吗？赵欣对此很悲观。

一方面是旧友突然离职，一方面是‘敌人’上位，赵欣四十多岁，研发老大，也算是职场斗争优胜者，此刻也无可避免地感到惶恐，以及怅然若失。

难道前浪注定被后浪拍在沙滩上？

她甚至兔死狐悲，想到自己某一天也会像章若仪一样，收拾东西，黯然离去。那些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