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她就看到安砚坐在湖边树下休息，那里灯光比较昏暗，安砚背对着她，侧对着湖面。

湖水静谧，平静无波。段嘉予怕出声吓到安砚，自己慢慢走过去。

安砚一直没动，半弓着背，手肘水平搁在腿上，像是累了。

直到段嘉予走近，发现安砚肩膀有点颤抖，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安砚背对着她抑制不住地抽泣，撑在腿上的双手遮住了脸，她才肯定。

安砚在哭。

段嘉予停下脚步，转进旁边小路，站在树后，背对着安砚，她不敢再看。明明自己离路灯很近，世界却一片朦胧。

安砚是她的老师，对她一直是具有指引作用的，也是神圣的存在。她信任安砚，依赖安砚，尊重而仰慕，可以说是无坚不摧的。

段嘉予不认为，也从没想过，有什么是可以击倒安砚的。

看到安砚的脆弱，单薄的脊背在夜色中颤栗，她无措、害怕、心疼。

嘴里溢满了铁锈味，她开始后悔，今天如果没出去，正常地陪着安砚跑步，她是不是就不会承受这么多。

她也不愿看到安砚深藏的脆弱和孤独。

段嘉予就这样站在树后，静静地陪着安砚，一起悲伤，一起哭泣。

等安砚整理好情绪，她给安砚发了短信，告诉安砚，她现在准备回小区了，来湖边找安砚。

安砚收拾好情绪，沿着湖边慢慢地走。

段嘉予也擦干脸上的泪痕，拿出手机照了照，眼睛不那么红了，装作平常，才去找安砚。

“安老师，跑完了吗？”

“嗯。”安砚还没完全走出来，嗓音听着有点哑哑的。

段嘉予也不再找话，就这样陪着安砚走着，等她慢慢平复。

路灯照在湖里，倒映出光影。

即便是镜中花，水中月，段嘉予也想试一试。

“安老师，您看，像不像海上日出。”

段嘉予指着湖面，昏黄的灯光映在湖面上，水影轻漾，像极了海上日出。

“很像，如果真是就好了。”最好能驱散她生活的阴暗，带给她新的希望和生命力，期望又悲观。

安砚觉得自己正在枯萎，以最快的速度。

元旦她回到家中，看到父亲颓丧的模样，抱着母亲的照片，酒柜里的酒所剩无几。

她之前就发现父亲酗酒，自己劝说过他很多次，父亲也答应戒酒。可是这次回家，旧事重演。她能理解父亲的心情，自己也同样悲痛欲绝，可是一直沉浸在里面，自我伤害又能怎么样。

她已经花了很多精力去逃避，去缅怀，去难过，好不容易走出来一步，又被现实拉进去。

她承受不起。

夜间跑步，接到家里保姆的电话，得知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醉酒，无力感和着愤怒，一触即发。

她要怎么办，失去母亲后，再承担一次失去吗？

想到母亲的话，她再也忍不住，趁着黑夜，放肆又克制地哭。

妈妈，我既没有照顾好自己，也没有照顾好爸爸。

情绪找到发泄口之后，安砚好受了许多。

她知道，路，还是要继续走。

她不能让那些关心她的人失望。

“如果真是海上日出，一定如赤焰一般。安老师，我们去看海上日出吧。”

段嘉予肯定地看着安砚，她要让安砚看见，看见力量，感受真实，逃离幻象，最好能燃烧掉安砚生活中的一切杂质。

不是说，大自然最治愈吗？能不能帮她治好安砚。

“现在？”段嘉予眼里的光芒和坚定，感染到安砚。可是现在黑夜笼罩，哪里有什么海上日出。

“对，现在我们就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

说完段嘉予就跑向车库，她现在充满力量，希望能感动上天，赐她一轮海上朝阳。

段嘉予开着车载着安砚，向海边驶去。

坐在车上很久，看着身旁的树木一晃而过，路灯照亮前行的路。安砚才有了点真实感。

旁边的女孩正开着车，要带她去看海上日出，还是突发奇来的想法。

而自己也没有制止。

有时候真羡慕女孩儿，那么果敢，那么朝气，那么有行动力，好像永不会累。

自己却是带着发条的马达，等齿轮回到原点，又需要外力才可以重新开始。

她也不想这样的。

以前的自己并这样。

时间和她共同成长，她奋力奔跑，赤诚追逐，热爱生活，感受生命，接受一切的发生和变化。

现在为什么不可以呢。

可能，赤脚跑久了，也会累，也会痛。

段嘉予现在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有点冲动，毕竟连天气预报都没看，也不知道是否有太阳。

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往海边开。

这里过去需要四个多小时，上次她坐社团学姐的车去过，参加沙滩环保活动，路还算熟悉。

她借着看后视镜的动作，余光扫过几次安砚，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也不知道安砚有其他安排没，自己就这样把她抓上车，也没正式地征求她的同意。

“安老师，您生气了吗？我是不是太想一出是一出了？”

“生什么气，我也想看海上日出。谢谢你，嘉予。”谢谢你总是陪在我身边，谢谢你带我片刻的逃离。

“不客气，安老师，我们不一定能看上呢，我忘记查天气了。”段嘉予越说越小声，不自在地挠了挠额头。

安砚察觉到少女的尴尬，暖声说：“那我们也可以吹海风，踩浪花，捡贝壳……”。

好似两人已经置身一片沙滩上。

“对。”段嘉予畅想起来，但是她还是希望能看到日出。

悲伤的安砚需要这场日出，她再也不想看到安砚独自坠落。

那年春节，她在江边没等到的曙光，希望这次能为安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