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馆,君李二人直接朝李府进发。
看着身旁那人心事重重的样子,李慕儿下意识地没话找话:“诶,你说那个买花生糖的大叔会不会真的听你的,去反驳那些谣言呢?”
君澄境摇摇头,心不在焉地回应:“死马当活马医,胡乱试试罢了,他不一定会照做,没准甚至反着来,而且即便他真的站出来提出异议,恐怕也没几个人会将其当回事。当时就是听他们竟那般无事生非、乱嚼舌根,败坏你俩的名声,我不做点什么,心里不舒坦。”
李慕儿笑笑,故意添上了些许调侃意味:“哦,那我可得多谢君先生了。”
君澄境似乎对这句话感到有些意外,魂不守舍的状态一时“好转”了些,情绪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不用客气,随口而已。”
对上那副“索然无味”的嘴脸,李慕儿本能地眯瞪了他一眼,随后转头看向前方。“唉,话说日后不知有没有缘再碰上那位大叔呢,花生糖这东西我连见都没见过,闻着就很好吃……”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话题,但她最终竟然真把自己给说馋了。
听着她那好像越说越走了心的语气,君澄境不由自主地侧头看去,表情分不清是无奈还是不屑,“你肚里馋虫的作息真是没时没候啊。你要真想尝尝花生糖,别指望那大叔了,日后有机会,我做给你们吃。”
“啊?”李慕儿莫名其妙,接着怀疑可能是自己对他这句话理解有误,“呃呵,你不用这么认真吧,我只是说说,哪就这么馋了。”
然而君澄境却是真的将此当回事了,神情浮现几分感叹,“这是曲泽一带的吃食,在遇见二老之前,我们也从没听过。小时候师父惯着我们,经常做这些糖酥糕饼,一群孩子就围在旁边,名曰帮忙,实则捣乱:熬饴糖,‘熬’到满嘴满脸,筛白面,‘筛’到满头满身……”
他轻柔缓慢地讲述着,就像是怕惊扰了故事里的人,连想到欢乐画面时露出的会心笑意,都不敢尽情。
李慕儿不觉听得出神,最后还是他自己反应过来,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咳,我想说的是,我做的定比那大叔卖的好吃。”
李慕儿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行啊,那我就等着,日后尝尝境师兄的手艺了。”
“好。”说完这个字,君澄境就又恢复了那平淡无“情”的神态,“说回来,翟叔对你似乎有所隐瞒。”
“嗯。”
“你好像并不太放在心上?”
“因为我相信他们。”李慕儿不假思索,“而且如果秋绛安危堪忧,宁熠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我面前来,让自己和这事儿扯上关系,还让我亲笔给秋绛和顾初报平安呢?”
“顾初是谁?
“啥呀,你这重点——”李慕儿一顿,随后略显局促地挪开了视线,“呃,他家和我家是世交,我们打小就认识,我和他……订过娃娃亲。”
君澄境“哦”了一声,作出的反应,就是一个随口说出的问题得到了理所当然的解答。
哦你个鬼哦!
“确实,宁熠哪怕闲得再无聊,也不会干一点多余的事,每个举动,或大或小,自有他的用意。对了,还没顾上问你,待会儿到李府,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李慕儿在短暂迟疑过后,无可奈何地露出了不好意思的一笑。
君澄境停下了脚步,默默看着她。
被盯得心虚,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呃呃——我、我想到了,要探听消息的话,可能要去李府别院。如今我不在,那儿只会留一些守夜的人,更容易潜进去。”
“进去,然后呢?”
李慕儿尬笑,摇摇头。“……呃,既然只是守夜嘛,正常就是在院里溜达几圈儿,没啥重要活计又没人管着,谁可能不聊天说点闲话?对,所以一般外人打听不到的事情,就得在这些清楚底细的小人物嘴里探到,甚至直接了解一整个来龙去脉了呢。”
李慕儿灵光一现,越说越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但君澄境看见她那打定主意的样子,却是越听越觉不妙……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点头答应。因为他心里莫名就觉得,既然同她一道回了期和,自己便有这个义务。
“那么抓紧些吧,你带路。”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挥手,将在前面充当照明工具的清尘唤到了身边。
“干嘛?”李慕儿直接看懂他的操作,立马露出了抗拒的表情,“被绑着,我怎么带路啊?”
“低低的飞着,不用蒙眼睛了吧?”君澄境抬了下眉,声色是单纯的询问。
“……是。但这不是恐高的问题!被绑着真的不得劲儿啊,虽然我也想麻溜的把事情干完……”
可经过内心一番挣扎权衡,她最终还是在舒适与效率之间,选择了后者,“绑绑绑,快点快点!”
看着她身一绷眼一闭,仿佛准备杀身成仁的样子,君澄境叹了口气,嘴角却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想起来,其实也不用那么急,反正晚了,路上没什么人,不用顾忌太多,一路走过去,顺便重游一下故地也好。”
“哈?哦。——”不是,你这么随便的吗?”李慕儿本以为自己将干脆利落地离开地面,但没想到他这回竟如此松弛、宽容,她反而更加迷茫,一时间选择困难症都犯了,“……可是真挺远的,我那姨娘每次来,为了省力,都坐车轿呢,别院更远,离主宅大概有个一里地吧。”
君澄境静静看着她说完,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姿态,“那就先走了再说,这样即便之后要御灵,也不用那么远了。”
“昂,好主意。”李慕儿豁然开朗,满意地笑笑,“那走吧,就当活络活络筋骨了。”
君澄境煞有介事地轻促一笑:“没心没肺的,不怕被我卖了?”
李慕儿看了看他,一本正经道:“君先生刚回到故乡,想给自己攒些家底儿啊,真是有远见。嘶,我的建议是,把我卖回李府,狠狠敲一大笔,这不比卖哪儿赚得都多嘛。”
君澄境阖眼点头,表情写上了“投降服输”四字,“好建议啊李小姐,难为你一番心意为我谋划。可惜呀,我没那胆儿。”
“我借你啊。”李慕儿看上去真的很认真。
“借我什么?钱啊?”君澄境“天真无邪”地问完,随后向她瞥去了嗔怪的眼神。
李慕儿忍不住,露出了得逞的笑,“嘿嘿,君先生,我可不像那些被你从小看到大的师弟师妹,那般乖巧守矩,对你心服体从,任你唬吓。”
“好个‘乖巧守矩,心服体从’~”君澄境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就像你没见过他们胡来,没见过他们‘造反’似的。”
李慕儿戏谑一笑:“嘻,就喜欢见你这看不惯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君澄境瞟了她一眼,“逗我玩很有意思?”
“这个……咳咳,也没有啦,”她即收敛了可谓放肆的表情,“路上无聊嘛,就信口打个诨,不然怪闷的。”
君澄境移开目光,下巴微扬,“我改主意了。”
看着他嘴角浮起若有若无却又意味深长的危险笑意,李慕儿逃避般闭了下眼,心情复杂,“大哥,真无聊啊?都稀得跟我在这儿胡言乱语了……得,你改啥‘主意’了?”
君澄境侧过头,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将你毫毛不损的送回家。”
“……我暂时还不想回去。”李慕儿无法肯定他这话的实际用意,只好回了句大实话。
“哦,好。”君澄境点点头,竟似在表示许可。
李慕儿莫名其妙,有种像是上了套般的不爽感,但搞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为什么不得劲。因此只是默默地白了他一眼。
又走了不知多远,李慕儿终究向那生理性的疲倦妥协了,停下脚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灵器啊,不是说只要到了后天二重还是三重,就能铸灵了吗?我眼下已经可以了吧。”
“嗯。”君澄境淡淡应道,“但铸灵时须静心凝神,运真炼灵,最好是在安稳、无人打扰之处进行,目前,你好像急不得,也不用急。”他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挥手,空中玉笛的飘穗随之迅速“生长”,“走吧,不宜耽搁太久,突然想起,今晚住处都还没着落呢。”
李慕儿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嘴里低声咕哝:“靠山山都会倒呢,更别说人了,而且你又不是理所应当该照顾我。”说着,她想都没想,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人家门前的台阶上。
“叽咕什么呢?”君澄境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当那是日常吐槽。他走上前,见怪不怪地一笑,摇了摇头,“你这爱用悄悄话‘评论’人,是习惯,还是独独对我才这样?”
李慕儿莫名松了口气。她托着腮帮子,偏过头不看他,“既是悄悄话,你怎知我是在说什么,而且是说你?”
君澄境转过身,随意地坐在了台阶的边沿,“能这么问,你是自信你的那些‘悄悄话’够悄,还是觉着我五感有缺啊?”
莫名其妙地,李慕儿被戳中了某个笑点,话音刚落,她就噗的笑了出来,“好吧好吧,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经常在你背后(真·背后)说你坏话、冲你耍弄拳脚。”
“呵,”君澄境看向她,似笑非笑,透着几分,好像据理却又争不过的无奈,“我这么说自己,你这么高兴?”
李慕儿咽了下口水,努力压下嘴角,“没有没有!就是有点不习惯吧,我也不知道哪里这么好笑。”
“也许是在‘五感有缺’四字与事实间存在的巨大反差上。”伊依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在她耳边幽幽说道。
君澄境别开目光。没有接话——但似乎笑了一下。“那就趁这会儿,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吧。”
李慕儿不耐烦地撇了下嘴,“大哥,不是什么事都得、都能‘有个计划’的!就像我们今天回到期和、去找宁熠,那有过‘详细的计划’吗?有些事,就是随机应变的。”
“随机应变,也是基于充足的准备之上。”说着,君澄境神情间又不经意显露出了几分,那习惯性的固执与威严。
李慕儿叹了口气,不只是因为无力反驳。“没错没错,要是没有平常的积淀,遇事哪有应变的能力啊。”
行吧,打不过,那就加入呗。
心里“腹诽”着,她转头问道:“那你说,该有什么准备?”
君澄境看向她的眼睛,“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要是那些人看见你,便要拖你去见姜夫人怎么办?”
“能直接武力解决吗?——呃呵,玩笑、玩笑。咳嗯!见就见呗,我怕什么,亏心的又不是我。”
“……好吧。”君澄境略显无奈,“那到时需要我做什么?”
李慕儿匪夷所思地看向他,哭笑不得:“大哥,事儿还没到跟前呢,我(ai)不(唔)晓得(dei)啊。”异常的口音,不知为何,真有效地增强了吐槽的语气。
“凤梧话学得挺好。”君澄境点头,似由衷地肯定。
“那是,毕竟就学了这一句。”李慕儿耸了下肩,傲娇道。
……
就这样有用的和没用的“杂谈”着,忽然,两人感到有几颗体积不小的水珠,砸在了自己脸上。
李慕儿下意识抬起头:“不会吧……”
不妙的语气还未散,只见无数雨丝倾泻而下,不过几秒,便在天地间织起了一帘迷蒙的水幕。
雨之交响奏起的瞬间,君澄境以迅雷之势筑起了灵力屏障,但却几乎没护到那位啥也不管,埋头就往隔壁裁缝铺宽檐下乱窜的、动如脱兔的大家闺秀……
裁缝铺门前,李慕儿略带抱怨地掸着身上的雨水,视线不经意撞上了旁边那张写满无语的脸。
“干嘛啊?”
君澄境看着她,重重地舒了口气,沉默几秒,最终别开了目光,“……没事。”
李慕儿看向地面上那朵朵盛开的水花,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好嘛,别说去李府探听消息了,今晚是连休息的地方都够呛了……”
“你是又忘了我?”君澄境一边用手抖了抖被溅湿的衣摆,一边像是随口问道。
“嗯?”
君澄境停下动作,抬起头,“我可以御灵带你,再用唤灵术请下一片叶来为我们遮雨,岂不好?”
李慕儿想都没想,摇摇头,“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主意呢,真是,今儿耗的气力还不够多啊,你不嫌累,我都替你累了。甭麻烦啦,待这儿挺好,没风也淋不着雨。”说着,她向后看了一眼,选定位置,便率性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