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的跳下车,跟在男人的身后使出浑身的力气追赶着,试图制止他横穿马路的举动。
而与此同时的,交通指示灯在意料之中变绿。紧接着,数排车辆从对面方向以无法阻挡的速度朝着他们的位置驶来,眼看着就要吞噬男人飞奔的身形。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孩一把扯住了男人的大臂,将他拽着向后踉跄了几步。同一时间,只见对面驶来的汽车擦着他的衣角飞驰而过,距离近到让她不敢想如果她反应慢了半秒,或者没能及时赶来拉住他,今夜会有怎样的结局。
她紧紧掐着他的大臂,站在两侧川流不息的车辆之间狭窄的隔离线上,大口喘着粗气,从她肺部的顶端勉强挤出一道颤抖的声音,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指控道,“What the fuck,”她努力吸着气,“Michael,你疯了吗?!”
而男人也此时有些后怕的眨了眨眼睛,他的视线落在路口的一对母女身上,轻声道,“感谢上帝她的母亲拉住了她。我看到这个女孩想要捡掉落到马路中央的球。”他看向她,眼神格外的认真,“我必须要救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孩子在我眼前遭遇不测。”
Lily回身看了看朝他们停在路中央的车不断鸣笛后变换车道的一众车辆,又转向男人,“所以你觉得你是超人,可以从这么远的距离跑过去救她?万一你还没有跑到就已经被来往的车辆撞倒了呢?”她努力压制着鼻腔的酸涩以及堆积在眼眶的湿润,用近乎剥离了全部感情的平淡语调问道,“在你的眼里,你觉得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卷入车流是一件无所谓的事?”
男人抿了抿唇,一边观察着交通指示灯的变化找寻合适时机重新回到车内,一边用一只手遮挡在脸侧,避免被行人认出他的身份。在半晌的沉默后,伴随着车辆的轰鸣声,他用一贯温和的嗓音说道,“对不起。我没有考虑这么多。”他拉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你知道我可以为孩子死去,”迎着女孩控诉一般的眼神,他耸了耸肩,“我是认真的!如果我的生命可以用来挽回一个孩子的性命,我会觉得我活的有价值。”
当他的话音落下后,她感到先前积累在体内的从Cascio家庭晚宴中得来的温暖就像遇到了一阵来自深冬的刺骨寒风,在一瞬间被彻底席卷的离开了身体,仿佛从未存在过。同时,她感到自己的胸口开始翻涌起对他的指责、控诉和质问。
她想要问他凭什么觉得他可以这样随意的伤害爱他的人,又凭什么觉得他值得的爱的比不上任何一个孩子的。她想要说她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她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只要他能对自己好一点。她想要打碎他的理想主义,让他清醒的看看这个世界上的罪恶的施行者并不排除孩子。
而躲藏在这些声音背后的,是一道愈发清晰的委屈与不甘,她想问他为什么把孩子看得比她还要重要。为什么他完全不为他们的未来考虑。
当她清晰的看到自己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她几乎恐惧的颤抖了一下。
她越线了,她想。
她明白拯救儿童在他眼中是他的信念支撑,也是他对自己人生意义的诠释。正如他根深蒂固的屹立在她对自我与无法解释的记忆的理解正中央,让她将自己的人生信条附着其上一般。
她理解并拼凑出来了他从开始到结束的整个人生。
她不能要求这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对等也信息不对称的爱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平等,也不能将男人口中“我爱你”的意思与自己用同样三个单词表达出来的意思划等号。
就像原本以为找到归途的灵魂突然发现那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她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
“走吧。”在交通指示灯重新变红后,他拉着她的手,走向了停滞的车流中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修长而削瘦的背影,宛如牵线木偶一般凭着本能跟随着他的脚步,脑海中却像是被缠绕在一起的线团填满,混沌一片。
她突然感到迷失了方向。
她一直将拯救他的人生、避免他陷入在她那一段无法解释的记忆中出现在未来的痛苦的境地视作人生的价值。
然而,眼下他为了救孩子不要命一般奋不顾身的姿态却让她开始怀疑到底如何才能让他真正获得幸福。
她不由得想,如果他对自己没有足够的爱和怜悯到愿意舍身救所有看到的孩子,那么即便没有Jordy Chandler和Gavin Arvizo,也会有下一个想要吸干他的血肉的恶棍。更糟的是,她想,她完全不知道他是如何与这两个家庭相识,因此也并不能保证他不会与他们相遇。
在那一瞬间,她看着他宽阔的肩膀,甚至开始怀疑如果他像她一样多出一段记忆,知道这一切的结局,他或许仍然会为了帮助Jordy和Gavin而选择继续与他们相处。仿佛他随时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如果他将帮助孩子始终放在自己的生命和幸福之上,她又如何才能制止原本悲剧的结局?
当他们重新回到车内,她刻意忽视着男人欲言又止的试探眼神,沉默的系上安全带,并垂着眸子,将快要将她吞没的情绪全部隐藏在眼底,到底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