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适的时机。寒山这样认为。
他侧跨,接起即将落在他和大平之间的排球,手臂只后撤了一点,没卸多少力。高度,宽度,长度,细微的调整就可以把球送至截然不同的方位。
这个一传是近网还是过网?是故意还是失误?饭纲相信寒山,左手慢慢升高。
诱饵。
二号拦网起跳得很快,手掌就这样抬上来。接着,六号下意识地跑了过来,注意力从花川转移到饭纲身上。又是二次进攻吗?
不加掩饰的吊球动作,二次球的可能性如野草般疯长,就算与预想中的球路相比偏差很大,他们也不愿意再去相信其他的可能。
心急,来不及后悔。
球反弹回去,逼近网口,饭纲让出空间。
擦网变线。
只感觉到皮肉被挤压了一瞬,听不见球触碰到手的响声,普普通通的零点几秒过去了,球在人和网的缝隙间落下。
东京选拔到达局点。
“自由人得分?”看台上的观众表情变得生动起来,“这趟不亏啊。”
不太了解比赛的小孩问他的爸爸:“那个穿不同颜色衣服的人得的分不一样吗?”
“那个是球队的自由人,是防守球员,他负责队伍里的防守,是不能参与进攻的,得分的情况很少见。”
“刚才那球好惊险啊!”小山内瞪大眼睛,转头看到了一群和自己表情极其相似的队友,而最应该惊喜的人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饭纲高兴地走上前去,他抬起手:“真的做到了!”下一刻,他想起寒山的洁癖立即收手,为了避免尴尬,他合拢五指,慢慢地在空中画了个圈,最后微笑着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没什么,”寒山也竖起拇指回应饭纲,“你的二次被戒备了我才能成功。”
大平忍不住插话:“你是主动得分?”
寒山简单地回了一句“嗯”就走下场,全然没有想给其他人解释的打算。
堀江上场。
川野教练招手示意寒山过来:“主动得分吗?刚才那招很厉害。”
“也看运气。”
浅见监督把眼中的惊喜压下:“什么时候想到的?”
“和高知比完赛后,饭纲和我商量二次进攻。”
“嗯,我知道了,”浅见监督点点头,“先喝点水好好休息一会儿。”
“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一分也没拿到了。”荒木跟一旁的鹫尾抱怨。
鹫尾安慰:“监督把你当成秘密武器在用呢,下一局就可以上场了。”
“这我当然知道,”荒木叹气,“寒山垫个球也变得和发球一样刁钻,我真的好讨厌数学,你喜欢国文吗?感觉今年春高没什么看头啊……”
鹫尾:这几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花川发球,秋田一传半到位,快攻被大平接起来,饭纲托给黑田,一记平拉开甩开拦网。
第一局,25-18,东京选拔胜。
唉,秋田选拔的监督苦恼地望着士气低落的一行人,他组织好语言:“你们当中没有弱者,对面也不比我们强多少。”
“监督你也觉得他们比我们强吗?”有人插嘴。
监督一时无语,他缓了缓,说道:“是。”
“……”队员们难免有些失落。
“他们的个人实力很强,比起去年、前年都要强。但是,“监督继续说,“论技术我们不输对方,每一位选手都能担任不同的角色;论进攻实力我们也不输对方,十一位攻手,五彩缤纷的进攻方式,各式各样的组合搭配,濑见可以合理分配每位攻手的职务。”
“差在哪里?我们的防守节奏崩盘了,拦网并不起来,阻挡不了重扣,对乱球处理不熟练,只要濑见被盯住,你们就容易慌神,不知道该由谁来二传,还有濑见,冷静下来,你是我们团队配合的关键人物,第一思考如何使用攻手,第二再思考怎么应对敌方的进攻。”
秋田选拔把九号换成十一号,东京选拔把堀江换成荒木。
“濑见,发个好球!”
濑见双手拍着球,情绪逐渐平缓,他抛球,发了一个跳发球,这是他最近才学的,还不太稳定。
大平上手接球:“抱歉高了!”
饭纲背传给荒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这局的第一分。
“Nice ball!”
“噔,噔,噔噔噔!”应援队敲着纸筒喇叭。
秋田选拔开局就鼓足劲进攻,前期比分相持不下,但到了中期进攻变得疲软起来,东京选拔也慢慢摸清了他们的进攻规律,接连拦下好几个球。
黑田跳发,十号一传到位,濑见插上前排,把球喂给十一号。
“砰——”花川和小山内联手拦了回去。
六号鱼跃起球:“再来!”
仰得头发酸,仿佛脖子被扯着跟着排球飞上了天空,双手在额前护住,松松垮垮,在球来的那一刻贴近又远离,手指唰地一下打开。濑见不会辜负队员全力以赴的救球。
一号从三米线后蹦起来,强攻打手出界。
13-10
十号发球,寒山一传到位。
正面小山内和大平,背面花川,秋田的拦网最提防的应该还是大平的重扣,饭纲背传给花川,濑见极力跟上。
“啪!”花川猛地一收胸,手臂往前鞭打球去,在边角处极限落地。
14-10
“慢慢来,一分一分追上去!”
“很好,就这样,保持这个状态到最后。”
十一号大力跳发出界。
16-12
秋田六号接下小山内的发球,濑见二传。一号咬牙转动腰腹,把力量全数运到手臂上挥了出去。
“嘣——”球压过黑田和荒木的指尖,朝远处飞出去,两人缓冲落地后立刻转身盯球,球已经越过端线,不管能不能垫回来,他们脚尖转向两步退到三米线后准备进攻。
大平脚步慢,小山内和寒山前去追球,在广告牌前总算是把球垫了回去。还有一段距离,大平垫调至网前。
黑田原地起跳打了一记调整攻。四号反应十分迅速,伸臂拦网,球擦过他的指侧向右拐弯,六号十号鱼跃均未能够到。
17-12
小山内发球下网。
17-13
一传到位,饭纲手腕一压,又是二次进攻,再次打乱秋田选拔的防守节奏。
“真是的……”
“有完没完。”
“还是得分神盯着。”
18-13
聚在这个会场的观众越来越多。
……
“一,二!”荒木大喊,直接拦死对面的扣球。
24-18,东京选拔率先来到局点。
“荒—木——”
“Nice block!”
秋田选拔叫了最后一次暂停。
“擦擦汗,”川野教练叮嘱,“不能掉以轻心,最后一分也要认真对待。”
“是!”
声如洪钟。
寒山不说话,连嘴型也不做,只低头按压着手臂,静静地等待着三十秒过去,再度上场。
“和真,发个好球!”
小山内跳发。六号一传半到位,濑见退到五米线左右,托给一号。
大平抬臂垫球,球弹过网。
“Chance ball!”一传到位,濑见传给四号打快攻,球擦过黑田的手腕下坠。
寒山前扑把球垫到位。
荒木斜着跑到二号位单脚起跳,身子在空中位移,右手截下饭纲送来的球。
“啪!”下网了。
小山内、大平、黑田:“Don’t mind!”
荒木若无其事地站到网前,又是抱头,又是触脚,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对其他人说:“感觉这里的网比训练时要高呢。”
“饭纲没把你挂到网上去就感恩戴德吧,”寒山以更加平淡的语气说,“助跑不要挡我一传的路。”
荒木假装没有听见寒山的话,跟饭纲说:“应该要传得更快一点吧,我扣到时都落下来了。”
“嗯,背飞的时机是没抓准。下一球把分拿回来。”
24-19
“嘣——”
大平后三,彻底耗尽体内剩余的力气,凶猛地转体挥臂,打手出界。
25-19
还以为最后一分会很漫长、很煎熬,没想到结束得那么快。触球的手掌发麻,随后涌上一阵一阵的痛,难受死了。
濑见舔舔发干的嘴唇。
列队,鞠躬。
他握着对面二传手的手,死死不放。
饭纲没有反抗,他能察觉到这位二传手不甘心的汗水,相握的掌间冒出热意。
“濑见,走了。”
秋田一号圈住濑见的脖子,扯着他离开。
走到休息区,背对东京选拔众人,濑见总算憋不住眼泪,他问监督:“是我太……弱了吗……完全就是在……被压着打……我没有让大家发挥好……”
“不,濑见你很强,”秋田一号抹了抹眼睛,“是我太弱了,我的攻击被拦下了好多次。”
“是我没跟上,拖了你的后腿。”四号开口。
十号随即反驳:“不是,是我的错,才两局就支撑不下去了,平时训练不认真,体力太差了。”
“都说了,”秋田选拔的监督叹气,“你们一点也不弱,只是还不够强。与其在这里把比赛输掉的锅揽到自己身上,不如好好去做赛后拉伸。”
众人四散开来,只有濑见还站在原地。
濑见英太:“抱歉。”
“不需要道歉,你已经尽力了,比赛总是不可预料的,输赢很正常,”监督拍拍濑见的肩膀,“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回去了。”
“嗯。”
东京选拔众人回到酒店修整一番后来到川野教练的房间集合。晋级的队伍名单已经出来了。明天第一场的对手是奈良选拔。
“晚上大家就在健身房里练一会儿,不要训练过度了。接下来一个一个过来单独聊天。寒山,今天你先过来。”
“今天那球很冒险呢,”浅见监督把录像调到寒山得分的那一幕,“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但我敢说这一球的运气成分并不多,有合适的条件,你还可以再来一个这样的球吧。”
“你可以多多尝试主动得分,你空间感很好,垫到对面的网边和线上没多大问题,在初中高中这一招可以说是很实用了,有时候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偶尔来一个就可以。”
“嗯,”浅见监督笑,“有进攻意识的自由人可是很难得的,当自由人的感觉怎么样?”
“一般般,和牛岛打完再看。”
浅见监督看了看日程表:“我们和宫城选拔的分组很远,看来只能总决赛见了。替我把鹫尾叫进来吧。”
“鹫尾前辈。”寒山无崎推门出去喊人,鹫尾辰生朝他点点头,有些忐忑地走进去。
“这么快,聊了些什么?”荒木明哉问。
“无聊的东西,”寒山无崎看到荒木明哉拎着的画着JOC字样的布袋,问,“这个袋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上午的时候,秋田和高知的比赛看得人头疼我就出去逛了逛,纪念品商店那边很热闹我就去看了一眼,我还买了一个圆珠笔和钥匙扣。”
“人很多吗?”
“超多的,超级挤。”
寒山无崎放弃了亲自去买的想法:“可以帮我买件纪念T恤吗,四千日元以下,要黑色的。”
难得,后辈拜托自己帮忙啊。荒木明哉托着下巴想了想:“让我跑腿啊,也不是不行,我也不收跑腿费,这样,我们比完赛后去游乐园玩吧!”
“不要。”
“这么坚决吗?!”
“我找饭纲就行。”
“等等!换一个,”荒木明哉急忙开口,“给前辈买份章鱼烧就行,楼下左拐一条街,要很多很多沙拉酱。”
这年头,求人做事这么嚣张的吗。
“好的,钱。”
“五百日元,给。你的四千日元呢?”
“明天给。”
寒山无崎把钱放好,再挤了一点免洗手凝胶擦手。
荒木明哉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