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树林的路上，布利向洛恩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神秘的女孩。

洛恩的直觉没有错，她的确是个鬼魂，而且据馆猫推测，有可能就是那个引发雕塑花园传说的存在，因为资质高一点的人有时能隐隐地看到她、感觉到她的存在，资质低的人则不能。

女孩没有正常人类的名字，她在暴风雪的建议下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棕，以对应她的棕色长卷发。

棕具体生活的年代不可考，经历方面也是如此，棕能记起来的，只有自己没有名字、孤苦伶仃，大约吃了很多苦，最终在某个冬日冻死在雕塑花园附近的街道上，简而言之就是个非常不幸的贫苦镇民。

可能是因为死的时候太痛苦，或是求生本能太强烈，棕的灵魂没有消散，而是一直以半清醒的状态在雕塑花园徜徉。她喜欢植物和自然，厌恶人类群居的地方，又格外排斥自己死亡的街道，久而久之，雕塑花园就成了她永久的归属，偶尔能看到她的普通人类经常被吓到。

馆猫认为，棕死亡的时间可能和他很接近，在那个时代里，伊利斯还不是现在这个幸福美好的宜居城市。然而，当时的伊利斯也不是个尤其贫困的地方，居民们没有比周边小镇过得苦很多，不过是处于当时的普遍水平。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即使是梅里特这样英明的国王也不能让所有人过上极乐的生活，反过来说，即便是在如今，突发寒潮导致城市中的流浪者被冻死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总之，馆猫不会否定伊利斯的历史，以及过去居民的苦难。等到梅里特和伊妮把伊利斯作为领地之后，他们用神术改善了城市的状况，遇到往往是高资质的可怜人也会顺手帮一把，可怜猫暴风雪包括在内。所以说，棕这样的经历，在后来就很少重演了。

根据棕的回忆，她的灵魂异常坚固，却不是完美的，流浪久了也会感到累，整个人的精神会陷入迷惘，但是她就是无法获得解脱。于是，疲倦至极的棕选择在树林中沉睡一阵，等她从长眠中醒来，暴风雪已经是有一定实力的次生神，并且在一次“人口普查”中发现了她的存在。

暴风雪给了她两个选择：他可以给她解脱，也可以引导她进入磨练机制，等她变得更强，便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棕花了很长时间考虑这件事，最终选择了后者。

“但是棕不太喜欢磨练机制里的幻境，所以进展比较慢。”布利对洛恩说。

棕不是上进心强的磨练狂人，她性格平淡中带着一点迷糊，比起在幻境中直视自己的恐惧和疑虑，她更喜欢在雕塑花园里闲逛，在深夜无人的时候从树林里跑出来欣赏艺术。棕懒散态度的资本便是她特殊的灵魂，既然可以毫无风险地永久性存在于这个世界，她不需要频繁进入磨练机制，一切凭心情而定，在人生观和追求方面有点像贝恩-丹德夫妇。

“她大概五年进一次磨练机制，有过一次间隔二十多年，磨练的耗时很长，差不多在半年到一两年之间，成功率也不是很高。所以，棕现在还没成为半神，你足够勤奋的话，说不定能比她更早晋升。”布利说。

“…”这个目标有点不切实际，洛恩心想，但还是点点头，并发出疑问，“没有特殊灵魂的人，就得一直在磨练机制里呆着吗？精神失常但是灵魂没有消散的人，就会变成失控邪神？”

怪不得那么多人灵魂消散，磨练之路根本处处是坎，死亡之后成功进入机制只是第一道考验。洛恩回想起布利推荐的磨练频率，成为次生神果然给他省去了很多麻烦。

“是的，如果你没有一个很强的导师的话。”布利说，“成功进入磨练机制，完成过至少一次磨练的灵魂，比刚死亡的时候稳定一些。负责任的导师会为自己的学生设立‘避难所’，学生每完成一次磨练，就可以在导师的空间里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迎接新的挑战。避难所是一种高难度高消耗的灵魂神术，即便是非常上心的导师，每次也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两个月就差不多是极限了。”

“你会为学生这样做吗？”

“如果是我看重的学生的话，会的，梅里特和伊妮也会。”布利回答说。

“所以，如果我以人类的常规方式进入磨练机制，你也会为我设立避难所吗？”

“当然，而且我会维持到极限，给你最大限度的保护。”布利面露思索，随后带着点歉意道，“对不起，我没有在你做决定的时候跟你讲这些。我怕你会拒绝成为次生神。”

“没事，”洛恩轻松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去冒险。”

对话结束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小树林，和一身古典装扮的棕正式见面。

“好久不见，棕，你终于从磨练机制里出来了。”布利转向洛恩，“这位是…”

“我是馆猫阁下的新学生，洛恩·斯洛拉。”洛恩自然地接上话，努力自我介绍，“幸会。”

“你好，我是棕。”棕小声说道，“我可能…也算是馆猫阁下的学生。幸会。”

棕腼腆的态度让洛恩十分舒适，也就放下了之前被偷窥而产生的偏见。

“这次的磨练怎么样？”布利问。

“…还好。”棕慢悠悠地说，“我有点记不住细节了，挺难的，但不是我最讨厌的那种。现在就想好好休息。对不起哦。”

棕每次想偷懒的时候都会向馆猫道歉，然而她从来都不会因为愧疚而变得勤奋。布利当然不会对她有怨言，他几乎是零付出就得到了个磨练中的学生，性格也很是让人省心。布利和棕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他对于棕是类似导师的存在，也非常同情这位伊利斯居民的经历。

如果作为猫的他没有被当时的馆长捡到、收留，也会冻死在暴风雪前夜。

一旁的洛恩则疑惑，怎么馆猫周围的人记性都不好？难道是被暴风雪的健忘给传染了吗？他是不是也得小心一点？

棕虽然生活方式和贝恩丹德比较像，但没有他们那样废话连篇，她甚至很不会聊天，总是以缓慢的语气高度概括地回答布利的问题，布利不问了，她也不说话了，在原地发呆。

布利也不想叨扰这位希望能好好休息的学生，短暂的重逢之后，便领着洛恩和棕告别。

“再见。哦，白沙的新雕塑我很喜欢，希望伊妮女士有时间也能来这里找我玩。”棕最后说。

“我会向她转达的。”布利向她挥挥手，唯有洛恩愣在原地。他好像被剧透了。

回到新展览区的时候，洛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本来…”洛恩欲言又止，“我本来就想猜…”

“你认定伊的雕塑是白沙的作品，对不对？”布利眼神带笑地望向他，“全都写在脸上了。”

“真是吗？”

“是的。”布利点头道，“我水平不够、雕得不像，害你纠结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有没有，”洛恩忙说，“已经很棒了，再还原一些就该暴露伊妮女士的真实身份了。”

“说的也是。”布利赞同道，“总而言之，你猜对了，想要什么奖励？”

“…”洛恩没想过索要什么奖励，他只是想考验一下自己对对方的了解程度，顺便让对方开心罢了。布利的发问一下子让他犯了难。

“想不出的话，就先记在账上。”布利对他说。

两人把新区仔细逛了一圈，等到夕阳西下，便一起步行回图书馆。

大约是因为馆猫的抑制术只解除了很少的一部分，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过界的事，后来几天里也没有，这让洛恩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利用布利许诺的奖励，提出一些不那么平常的要求。洛恩不喜欢和恋人没完没了地黏糊在一起，不确定该如何维持一段和谐的亲密关系，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欲望，他又没有受到抑制术的拘束。但是，对于如何推进两人的关系，洛恩目前还是一筹莫展。就像暴风雪怕把他吓跑，洛恩也不想给对方留下奇怪的印象。

果然还是得顺其自然，洛恩得出结论，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的。

他单身了这么多年，又不是突然被解开了抑制术，也没有那么急切。

不知道布利是什么样的态度呢？洛恩心想。

另一边，伊利斯又迎来了有趣的新活动，具体来说，是馆猫团队的传统——给伊妮当绘画模特。

伊妮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馆猫团队画肖像，作为一种艺术性的记录，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参与，一般只有和伊妮关系不错的、至少是直接认识她的人才会报名，至于其他人，一般不会有人大胆到强行要求伊利斯的两位真神之一给他们无偿画像。即使有，伊妮也不计较，会随手画上一幅，只是不会倾注太多的心血，反正这是她的本职，也是她很享受去做的事。

暴风雪问洛恩想不想参加，洛恩自认为是有义务参加的，伊妮保证不会干涉他的生活，但洛恩归根结底是伊妮的次生神，而且这活动听起来就很有趣，能成为伊妮的模特也是一项殊荣。

“我向伊申请了咱们俩一起的构图！”暴风雪说，“有两种，你抱着我，还有你和布利一起。”

“谢谢雪球。”馆猫还是这么体贴，很懂他想要什么，洛恩心情愉快地想。

“我和布利一起的，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呢？”洛恩忍不住问。

“还没定，你想要什么形式的？”

“唔，我希望能正常一点？”洛恩试探着说，他的理想是同时体现两人师生、朋友和默契拍档的关系，而不是常见的那种通俗的甜蜜恩爱合照。

“我懂你。”暴风雪说，“我负责甜蜜，布利负责成熟！”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洛恩笑起来。

“放心吧，伊的艺术风格很高雅的，绝不会是那种网红自拍风。”暴风雪向他保证道，“她画的二人图，一般都是把两个人当作独立的个体，有点像美术馆里你有点喜欢的那副。”

“你居然还记得？”

“我有做研究啦。历史上的情侣同框画作，什么的。”暴风雪自豪道。

“原来是这样。”洛恩笑道，“我很期待。”

被知名艺术家以绘画的形式记录下当前状态…洛恩仔细一想，恍惚有种自己也成了历史名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