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家有兄长,与我吩咐,倘若有朝一日再见日月双剑二位伉俪,要向两位请安问好。”
“你果然认识季大哥!”秦绣心喜出望外,一时又笑又泪,“他还好吗?他在哪?他,这些年……”洛君儒铮铮男儿,却也忍不住心中滚烫,晕红眼眶。其他人见状,都是一脸迷惑不解,不明所以之色。
“怎么?你们认识?”余东行不知就里,满脸茫然。
傅青薄却不理会这位川北武林德高望重的老侠客,只向洛秦二人道:“兄长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已十年有余,偶有家书回递,常说十分怀念当年三人仗剑行走江湖的快意恩仇,更想念两位弟妹与他的深情厚谊,说只待他大事一了,便前来相聚,再续前缘。”
“如此真是太好了,”洛君儒堂堂男子,亦不禁动情道,“大哥十年未有音讯,我和绣心日夜牵挂,真是……”说到情动处,忽闻一声雷响,直达天际,“这是什么?”
傅青薄沉声道:“是沧州兵营的铜火铳,还有佛朗机……”
群豪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沧州大营居然连铜火铳和佛朗机这等攻城杀器都运上山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此处不宜久留,先退入这山寨密道之中再说。”傅青薄武功极高,居然会被官军的火器惊慑至此?洛君儒和秦绣心对视一眼,都觉其中另有隐情。
“你如何知道这是沧州兵营的火器?”群雄犹有疑虑。傅青薄却无二话,径直往后寨退去。洛君儒与秦绣心对此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连忙抱了小乞儿,招呼群雄一行上百人撤进书房,退进山寨地牢之中。
彭浪秋环顾左右,担忧道,“此处是个死地,倘若贼军用火攻,我等万事休矣。”众人闻言不由一阵心凉。
傅青薄冷言笑道:“彭庄主若奋勇杀敌,或许能在自己被打成肉泥之前,多拉几条人命垫背。”
彭浪秋刚要顶撞回去,想起这人虽来历不明,与日月双剑却貌似颇有渊源,只能悻悻不言。众人都挤缩在这地牢之中,回想起一个时辰以前还在此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如今沦落至此,真是百感交集。
“这密道与地面相隔不过三尺,以各位的武功,一击即可穿透,何须忧虑?“
群雄一听,深觉有理。火器沉重,想运上山来殊为不易,不若在此埋伏,待那些贼官军杀上山来,再从地道冲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行人坐定,余东行这才有机会谢道,“公子适才在外边发笑示警,余某感激不尽。”倘若他们先前真的冲将下去,等待他们的就是沧州大营的凶猛雷火,习武之人虽筋强骨壮,到底还是肉体凡胎,若是中此埋伏,定然死伤惨重。
傅青薄神色冷淡,“兵临城下,也谈不上示警,只是诸位如此冲去拼命,怕要中了贼人火器的埋伏。”
余东行抚须沉吟,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缘故?沧州兵营的人怎会到此?携带火炮重器,显是意图攻山,却在山下埋伏,倒像是早有预谋,为我等而来。”
“西风剑客倒还不笨。”傅青薄勾唇浅笑,余东行脸色略有尴尬。“傅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君儒见此。连忙出言解围。傅青薄冷笑,“诸位中了奸人的毒计,有人想让你们做这替罪羊。” “什么?”
“你指的难道是徐朱那两个狗贼?”
傅青薄不屑道:”区区宵小之徒,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冷月剑蕙心兰质,冰雪聪明,当即就道:”傅兄弟说的可是沧州的官军?“
群雄不信,“平白无故的,他们为什么要来陷害我们?”
傅青薄回道:“这可不是平白无故,沧州官府是为那二十万两官银而来。”
彭浪秋道:“可是,我们根本没从徐大成手上搜到那些官银。”
“你们当然搜不到,”傅青薄环视一圈,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因为他根本就没敢动那些银子!”
“什么?”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就连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的余东行也不免愕然。
傅青薄道:“徐朱二贼不过是草寇出身,平日里欺男霸女还要仰仗官府的庇护,如何敢劫赈灾的官银?就凭他手下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将护银的百人卫队尽数诛杀还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众人深觉有理,余东行问道:“那依公子所言,劫银的另有其人?”
傅青薄胸有成竹,“当然,而且是诸位万万想不到的人物。”
余东行蹙眉思量,犹疑道:“莫非是白骨旗的祝元放所为?还是,西陵妖魔鬼怪三星道的那三个老怪物?”此言一出,地道中纷纷响起众人恐惧的呼吸声,一时竟然落针可闻,就连日月双剑也不禁露出戒惧之色,皆因余东行说出的这些人物,无一不是横行川北,纵横武林,令群雄闻风丧胆的邪道巨擘。
傅青薄摇摇骨扇,沉声说出了三个名字,“沧州统兵都尉怀化郎将廖世成,长阳知县颜著,闵阳知县张尧希。”
“这,这怎么可能?”余东行叫道,“这些可都是朝廷官吏,如何贼喊捉贼?”群豪一阵哗然。
日月双剑却不说话,神情凝重,显然信了七分。比起不知傅青薄来历的众人,他们更相信傅青薄的人品,或者说,他们相信和傅青薄交情匪浅的那个人,
傅青薄与众人道:“沧州长阳至闵阳一带的河堤去年刚疏浚河道,加固两岸,缘何今年一遇暴雨便不堪一击?”
“定是那些狗官中饱私囊,偷工减料,贪污护渠银两,肥了自己的腰包!”彭浪秋对这些滥杀他庄人的官府全无好感,当即想当然道。傅青薄接着道:“非但如此,颜著还拉拢同乡族亲廖世成,借沧州兵营施威,强征劳力,打杀河工,工人的粮饷分文不给则罢,更是草菅人命,以致沧州怨声载道,官逼民反。皇帝虽然贪图享乐,沉迷酒色,到底不是痴愚之人,他知其中定有蹊跷,便遣右佥都御史安俞借赈灾之名,查察内密,若查实沧州众吏有贪赃枉法之嫌,即可拿下,押送京城。”
余东行当即醒悟过来,“你是说,他们劫银是虚,杀人是实?”傅青薄否道:“非也,御史的项上人头他们想要,银子他们也想要!”
彭浪秋不解:“到底是在川北境内出的事,他们怎么脱得了干系?”傅青薄微微颔首,“所以,他们需要徐大成这个替死鬼。“
“此人恶名昭著,只要放出风声,祸水东引,他便百口莫辩。届时沧州都尉领兵剿匪,全歼敌寇,至于那二十万两官银,大可推脱是被徐大成丧心病狂的推下忘愁涯,滚入盛江急流暗涌之中,不知所踪了。”
余东行怒火中烧,咬牙恨道:“哼!好算计!这些狗官胃口不小,心可真够毒的!”
傅青薄笑道:“非但如此,诸位急公好义,前来夺银,声势何等浩大?一入川北地界就被官府的线人知晓,这才有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徐贼劫银这个故事就显得更若合符节了。大齐虽不禁武,可素来侠以武犯禁。两百年来,江湖势力早已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虽有太祖遗诏,不能公然捕杀江湖中人,可若是诸位意外死在这一役中,皇帝内心一喜,且不说还记不记得查察沧州决堤的真相,说不得还要嘉奖那三个奸人剿匪有功呢。”
“哼——这群狗官!”余东行怒击一掌,拍得石壁碎裂,骇然一个掌印深刻其上,随即又道:“此既是朝廷秘辛,敢问公子从何而知?”
“你是不信我了?”傅青薄冷笑,话音里生出寒意。
“非是余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此事所涉甚大,余某不可听信一面之词,滥杀无辜。”
“哈哈哈,余大侠果然侠之大者,对方火炮攻山,磨刀砺剑,余大侠也能慈悲为怀,当真佩服得紧呐。洛氏伉俪也不信吗?”
洛君儒不假思量道,“你既是季大哥的族弟,我们自然是信的,傅兄弟的消息来源何处,我是知道的,确实有难言之隐。”
人群中偏有惯爱抬杠贫嘴的,脱口就道:“哪里来的难言之隐?莫不是从廖世成那厮的小妾床底下听来的吧?那确实不便明说。”话音一落,众人轰然而笑。
傅青薄面色一寒,群豪忽觉这地牢中冷如深冬,不寒而栗,洛君儒急忙按住傅青薄的手掌,这股冷意才稍稍褪却。众人心有余悸,伸手摸到这地道两壁竟然结出一层薄霜,更是心惊胆寒,居然连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也不知道,终于不敢多言。傅青薄冷哼一声,收回右掌,“若是依我的脾性,定然不能善罢甘休,今日实在是为了城主的异性弟妹而来,不然这些性命与我何干?”
洛君儒斡旋其中,连忙谢道:“傅兄弟海涵,君儒多有得罪。”洛君儒与他右掌不过瞬息的接触,就觉一股刺骨的寒气从他的掌心径直钻进自己的右臂,整条手臂气血凝滞,阵阵发麻,已知此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傅青薄执扇一拜,告辞道:“傅某言尽于此,望两位多加保重。”
“傅兄弟这就要走了?”秦绣心讶异道,傅青薄回道:“此地不宜久留,傅某不忍二位死于非命,因而冒险前来知会。傅某走后,贤伉俪当尽快撤出这死地。”洛君儒秦绣心心下不解,这官军火器虽然厉害,却也不至于让这样一位绝顶高手如此忌惮,甚至未战先怯。彭浪秋更是受不住他这般长官军士气,灭自己威风,“这些贼兵的火器固然厉害,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若是从四面冲杀下去,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阁下若是怯阵,自去就是,我游龙庄十八条性命,绝不能善罢甘休!”
众人还待要劝,突然轰隆隆,传来数声炮响,整座山头都仿佛在微微震动。
余东行疑惑:“这山下并无守卫,官军为何放炮?”谢云浮蹙眉回道,“莫不是虚张声势,想让我们投降下山?”
傅青薄勾唇冷笑,别有深意,“那自然是有人正在和这伙贼军狭路相逢,搏斗厮杀。不过诸位也无需悲悯,区区数门火炮,若真能将他打死,倒是中原武林一大幸事。”
“你说的这是何人?”余东行听他此言,知他定是清楚那人的身份来历,遂有此问。傅青薄道:“是此次救诸位脱困的救星,但若是不走运碰上,那就是诸位的劫数死期!”
秦绣心将这话细细思量,忽的勃然变色,瞳孔剧震,显然惊骇已极!“莫非是——”傅青薄抬手止住,与洛氏夫妇交换眼神,已是不言自明,“你剑宗全派尽出,从西原追到川北,不正是为此人吗?”洛君儒深吸口气道,“既然如此,又怎能让傅兄前去送死?我剑宗儿女岂有贪生怕死,背弃友人之理!”
傅青薄听他此言,甚感欣慰,“两位不必担忧,我自东海而来,他追在下已有三月之久,还未能奈我如何。不过那人听说二位正在此处,因此不顾一切想要杀你二人,傅某将计就计将他引入官军的火炮阵中,趁机前来报讯。但凭官军的本事,还绊不住他太久。“洛君儒与秦绣心一听,当即就猜到真相,”那老魔是想杀我二人,引我大哥现身?”
傅青薄没再多作解释,最后嘱咐道:“两位切记,诸位切记,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从这里走出去,待我将他引走之后,诸位才能下山。”
“傅兄弟……”
“切莫多言,洛兄应当明白,此人武功之高,非剑圣至此,俱不能挡。”临别之时又躬身拜道,“倘若两位有幸他日遇着兄长,就说云谲波诡,群龙无首,请兄长早日返回烟泷洛城。”此言大有诀别之意,话音落地,纵身一跃,已不见踪影。洛君儒深感他舍身相救之义,一手搭在残阳剑上,却是犹疑不决。一边是义兄的族弟,甘冒风险前来相救,他又怎能背信忘义,弃之不顾?一边又是川北群豪数百人的性命,他若轻率行事,为众人引来杀身之祸,岂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一时左右两难,进退维谷。
“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物?”余东行甚是好奇,就凭驰骋西南的日月双剑竟也如此忌惮惶恐,还要剑圣亲临,这次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念电闪,余东行暗抽凉气,颤着音试问,“莫不是,莫不是九幽魔域的那位到了?”余东行连那人名讳都不敢直呼,可见“那位”是何等凶名昭著,声势凌云。
洛君儒语焉不详道,“九幽魔域的那位远在天外,且多年未曾踏足中原,要论嗜杀成性,他与我剑宗此次追踪的煞星相比,怕还略逊半筹。”
“这世间凶名之甚,竟还有在其上者?”饶是余东行叱咤川北二十年有余,也猜想不透这是来了哪路魔星。
但很快,他就知道来的到底是谁了……
且说傅青薄施展绝世轻功,但见其身如银电,行若流光,直向山下而去。可这才堪堪掠过徐贼的书房,踏出后院,却突的心脏骤缩,身形倏忽停住,俊逸的眉间,神情凝重阴沉。
傅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