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叟毕竟内功深厚,二者角力,温婷显然落在下风,“混账!还不来助我?”
船首还站着一名男子,此人头戴竹笠,面目方刚冷毅,露出半截胡茬的面容。听到温婷的招唤,精壮猿臂舒展,就将鹤叟长竿抓在手里。
白发老者双臂灌劲,长竿却是纹丝不动!鹤叟登时心惊,不想对方年岁不大,功力竟然如此高深,和他斗力拼功,居然也是伯仲之间。
西盟之中,什么时候竟出现这等高手?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温婷见那名高手已经拖住鹤叟,当即轻身跃起,半空中抡出一记长鞭,直击船篷。那金棘软鞭至刚至柔,柔可缠刀卷剑,刚能破石开碑!但听虎啸风生,鞭影如龙,就知这一鞭非同小可!
东江渔隐能执掌川北东盟二十年,武功自然极高。可惜张婉仪虽是他的独女,但自幼醉心文艺,并无过人的武学天赋。否则张子期怎么会派遣福寿二老这样的武林名宿替她护卫?
白翁左手受创,眼见长鞭击到,情急之中扯过船橹横桨抵挡。奈何金棘软鞭威力极大,船橹又是木质之物。顷刻间,手中船橹应声而碎,白翁也教这刚猛阴毒的鞭风扫中,口吐鲜血,翻身跌入江中。
本来白翁的武功更胜火玫瑰一筹,盖因前番忍让,一臂受创,而温婷这鞭使得极快极狠,须臾之间,他不及应变,这才一招落败。
“老白!”
“寿伯!”
鹤叟与张婉仪同时失声惊叫,白衣女郎揭帘而出,盯着江面,神情焦急,喊道:“寿伯!寿伯,你在哪啊,寿伯!”
此时江面浪缓风和,却听不见半声异响。张婉仪怒视火玫瑰,眼角含泪,目眦欲裂,“温婷!我念你年幼无知,几次三番忍气吞声,不想你却下此毒手!是你害了寿伯性命!”
温婷傲然站在女子面前,冷血无情的笑:“呵,张婉仪,我说过,但凡是你喜欢的东西,我全部都要抢到手里,哪怕姑奶奶看不上,也绝不会便宜你!你说是我害死白老儿的?错!害死他的人是你!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乖乖交出来,那老奴就不用死。”
张婉仪神情恍惚怔然,忽然瘫坐在船,心如死灰般,“你要杀我?”
“大小姐,万万不可啊!”
鹤叟立刻撒手长竿,作势来救,不想那名男子如影随形,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他甩到温婷的船上。
男人老人继续激战起来,鹤叟一时不能摆脱对手的纠缠,登时心急如焚起来。
温婷举步近前,攥紧手里的长鞭,唇角浮现冷笑。
张婉仪弱质女流,不通武艺,她一鞭就能结果她的性命。
眼角余光忽然扫到篷船帘后的身影,定睛看去,但见影影绰绰,依稀是两道人影!
温婷登时面色阴沉,怒视张婉仪,冷声质问道:“你这船里,还有其他人?”
白衣女郎脸色倏白,挺起胸膛道:“要杀要剐,你尽管冲我来就是,与旁人无关。”
“是谁?”
温婷像是想起什么,惊道:“难道,是谢大哥?谢大哥在你的船上?”
说罢,满脸惊惶,目视船舱。既敬畏,又满怀仰慕之情。
张婉仪收敛哀容,如实说道:“那不是谢大哥,就是两个顺路搭船的客人。”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说罢,持鞭逼近,张婉仪想要拦阻。
“都说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你……”
她挡在身前,却被温婷扣住手腕,不禁咬牙吃痛。火玫瑰向船舱中喝道:“出来!否则姑奶奶,就把你们沉到江里去喂王八!”
风剑心和洛清依本来不想参与她们之间的爱恨情仇,除非,温婷真要当众杀人。
风剑心五感超绝,知道温婷虽然伤人,但也察觉到白翁此时正潜在江中,伏在船底,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他既然号称东江二老,长居于此,怎么可能会被江河难住?
张婉仪虽然被温婷擒住,但无性命之虞,以天衣的武功,想要救人也非难事。
不过现在既然温婷要见她们,却也无妨。
洛清依和风剑心前后缓步走出船舱。
洛清依原先病体沉疴之时,也丝毫不掩其绝色,如今身体大益于前,姿容精气早已不能同日而语。她清丽如华,不可方物。
风剑心藉神玉归藏之异能,重塑血肉,再造容身,更是得天独厚,完美无瑕,有道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那是连女子也会为之惊艳的容貌,真可以说是人间绝色。
洛清依近前见礼道:“小女子见过温姑娘。”
风剑心却是显出怒容,指她道:“喂!姓温的,你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人呢?快放开这位姐姐。”
风剑心十七岁的年纪,此时蛾眉倒竖,俏目圆睁,竟也将女儿家的天真烂漫的娇嗔可爱饰演的惟妙惟俏。
洛清依故作冷面轻斥道:“小七,不可无礼!”
转而向温婷道:“温姑娘,我看你们定有误会,张姐姐身子弱,禁不起折腾。你看是不是,先行罢手为好?”
火玫瑰这才回过神来。她性情激烈,向来自恃容貌不俗,但却从未见过这等姿容的女子。
谢令如的三位娇妻她也是见过的,可谓风华绝代,各有千秋。传闻年轻时也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如今虽然年老色衰,倒也风韵犹存。
张婉仪人如其名,温婉贤淑,但和这两位相比,她这朵濯而不妖的白莲却被衬的像是山茶花般的平平无奇。
别说是谢令如三位娇妻还年驻色,就是皇帝老儿的宠妃也未必有这般绝丽。
她愈想愈怒,妒火中烧,盯着张婉仪,讽笑道:“张婉仪啊张婉仪,我倒是小看了你。”
白衣女郎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婷冷道:“你也知道谢大哥早已经厌倦了你,想来是知晓复宠无望,这才使出这般驱虎吞狼的诡计,你给谢大哥献上二位美人,定是要使美色迷惑于他!怎么,你们还想三女共侍一夫不成?”
她这话说的难听,张婉仪脸色铁青。洛清依素来人淡如菊的性情,此时也是俏目生寒。风剑心敛去眸底纯真之色,心中涌起怒意。
四年幽谷潜修,她随上官逢修心养性,本以为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听她满口胡言,不禁暗骂:见鬼的三女侍一夫,谢令如这等朝三暮四之徒,他也配?我和姐姐情投意合,哪里能容你作贱?
洛清依疾言厉色,“这位姑娘,还请你自重,谢大盟主风流成性,红颜满天下,多的是为他神魂颠倒的女子,但也不是天下间所有女人都会鬼迷心窍!我有意中人宜室宜家,胜他千倍万倍。”
风剑心听她告白,心胸暖热,也说道:“就是,哼,谢令如已经是个四十岁的糟老头子,还是个好色成性的老色鬼,哪个看得上他?还要与你争抢?”
洛清依尚且要顾全谢大盟主的颜面,风剑心现在扮演的就是天真无邪的少女角色,不趁这种机会口无遮拦,更待何时?
这番话虽是实情,但谢令如何等身份,谁人敢在别人面前这样诋毁?如今被风剑心“年少无知”一语道破,张婉仪面色忽青忽白,羞得要无地自容。
温婷更是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她咬牙恨道:“你!你!你!你竟敢对谢大哥出言不逊?你居然敢这样羞辱我?我……我要杀了你这小贱人!”
说罢,立时弃掉张婉仪,挥鞭就要杀向风剑心,谁知刚踏出一步,船边忽的探出一只手,一把钳住她的短靴,将她一扯一抛,“呜啊啊啊啊!”温婷失声尖叫,被人扔落桢江!
温婷横行霸道,水性却是寻常,此时倏忽落水,一时惊慌失措,双手奋力扑腾,也不能一跃而起。
“救,救命啊!救……”
一人扒住船沿,借力飞身跃起,落到张婉仪的那条船上。正是先前被打落江里的白翁。
他全身湿透,胸前赫然一道红痕,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受伤不轻。
张婉仪喜出望外,欢喜的迎过来,“寿伯!寿伯,你没事?你还活着。”
忽然传来扑通的落水声,原来是温婷的随从推开鹤叟,跳船去救温婷。鹤叟也没追击,跳过船来,一拳锤在白翁的肩膀,不胜欢喜道:“老白!你个老不死的!可差点吓死老子啦!”
三人平安无事,洛清依还不及欢喜,风剑心忽然凝眸敛目,向她耳语道:“姐姐,有人过来了,很重的血气,恐怕来者不善。”
说罢,她将五感六识展开到极致,悄然将洛清依护在身后。
东江二老长于水战,两双眼睛老而不昏,当即就察觉有异,出声示警道:“小心!此处有鬼!”
那名温婷的随从已经将把火玫瑰救起来,此时听到警示,更不敢轻举妄动。他张目望去,但见桢江之上,沉沉雾霭之中,数盏青灯彷如幽幽鬼火,几道船影从四面围将过来。
除剑宗的少女们不明就里,张婉仪和温婷俱是面白如纸,白翁鹤叟齐齐色变,惊叫道:“该死!怎么遇到这些煞星?”
五艘小船破开水雾,不急不缓的围上来,篷角悬挂的青灯犹如厉鬼狰狞的眼睛,见之使人肌骨生寒,肝胆颤颤。
茫茫桢江,此时想要脱身已是无望,逃走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张婉仪看向姑娘们,哀道:“两位妹妹,是姐姐害苦你们,若有一线生机,你们尽管逃命去吧。”
洛清依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呐?”
张婉仪脸色青白,不及回应,白翁鹤叟和那名男子已经站到船首,严阵以待,不敢有片刻大意疏失,可见来者非同小可。
渐行渐近,从雾中显出船形,五艘轻舟船首各竖着一道人影,皆是一般的挺拔高昂,姿态非常傲慢。
风剑心视力超绝,凝神望去,但见那五人只是身形有异,俱是相同的装扮,皆着一袭靛青色的长身斗篷,内里着黑服,脸上各戴一副青色的恶鬼面具,令人不寒而栗。
青面人身后还有数道人影站立,却裹黑色斗篷,戴着红色的假面,像是他们的部属。
等到轻舟靠近,将众人围住,白翁瞪眼定睛看去,咬牙冷笑道:“呵,真是好大的阵仗!”
他和鹤叟一左一右,将张婉仪护在当中。
江面平波缓浪,静得出奇,东江二老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怠慢,对方却一动不动,仿似死人般。
风剑心暗暗惊奇,这些人身上血气极重,显然杀孽极多,但双方对峙良久,却感觉不到他们的一丝杀气,甚至感觉不到半分活气!
这难道是一群死人吗?
白翁鹤叟怒视着青面人,眼神戒惧,暗暗将玄铁长竿攥在手中,双手一转一分,已将铁竿拆成一根短棍和一截尖刺,这才是他们手中兵器的真正模样!白翁率先发问。
“尊驾如此兴师动众,意欲何为?”
一名青面人缓缓转过脑袋,看着他,或许是像在看着他。风剑心的眼睛穿透进他斗篷的阴影里,看到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仿佛已经死去的眼睛,没有半点神采,甚至连眨眼和转动也没有过,犹如一具行走的活尸。
他的声音十分冷硬,平铺直叙的,没有半点起伏,“我等追寻西盟温婷到此,意要将她索拿复命。”
温婷俏脸煞白,她身前的男子双拳紧握,猿臂伸张,挡在她身前,不退一步。
另一名青面人道:“你们是东江二老?这么说,船上的人,就是东江渔隐的女儿?”
“是又怎样?”
张婉仪肃容正色,平复心中的战栗恐惧,直视着青面人道:“青魈,赤魅,魍魉鬼,玉森罗还真是看得起她,白骨旗十六青魈竟然出动其五,你们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骨旗五大鬼之下,就属十六青魈最强。这些恶鬼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手段十分狠厉,五名青魈同时出动,足以覆灭川北任何一门一派!
风剑心和洛清依齐齐色变,风剑心失声叫道:“白骨旗?玉森罗?”
洛清依道:“是川北第一邪道,号称森罗万象,千魔百鬼的祝元放?”
张婉仪强作镇静,回道:“正是这个魔头。”
第三名青面人道:“这两位又是谁?”
张婉仪道:“是不相干的船客,萍水相逢而已,意气盟和白骨旗的恩怨,莫要牵累无辜的人。”
第四名青面人道:“甚好,请温姑娘与张姑娘,二位与我等同归落霞地,谢大盟主的红颜知己有这两位就足够了。”
张婉仪道:“那其他人呢?你能放过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