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婷一振长鞭,劲冠于臂,长鞭刚猛如龙,竟在地面撕出一道狰狞的深壑,此等武艺,已然不俗。
洛清依左手玉指轻挑,问情铮鸣出鞘,落入右手,真气凝聚其上,剑身轻颤,似有天风吹鸣之声。自她沉疴初愈,十数年内力修为才算初步融会贯通,天资敏悟方有用武之地,如今的武功与下山之时已判若两人!
正在围猎流民的倭寇见到城楼之上的三人翩然降落,不由啧啧称奇,再观其体态形貌,俱是年轻貌美的少女,登时双目放光,狂声高呼。
这些贼寇们心猿意马,不能自已!当时就舍弃掉狼狈奔逃的流民,紧握着长刀,开始从各处向她们这边移动过来。他们猎杀流民时可以说毫无章法,但是围歼敌人时却极有默契,站位步伐都很讲究。进可攻,退可守,深合技斗战阵的要理,委实不容小觑!
洛清依和温婷本以为这些就是普通的浪人流寇,如今见到他们一线排开,彼此勾连,压迫过来的阵势,不禁刮目相看。
只怕这伙贼人没那么好相与。
洛清依和温婷刚踏出一步,还未出战,身旁劲风陡起,耳边传来风鸣之声,一道紫影已如闪电掠出,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正是风剑心。
两方对战,战术,阵法,声势都能为己方赢得取胜之机,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这种锦上添花的胜算毫无意义。
天衣武功之高,当世罕逢敌手,莫说区区几十名流寇组成的杀阵,就是邪道七宗那等宗师联手,对她也无可奈何。
沧海至高无上的轻功,号称纵月法,其精髓就在一个“快”字,而纵月的第一步更是要中之要!
纵月一步十丈,缩地成寸,在这般玄绝的身法下,任是对手的反应再迅速,也绝对难逃过她的第一式杀招。
双方本来相距不到二十丈,风剑心使出纵月法,瞬息之间,她已经穿过成群的流民,来到倭寇身前!
这些倭人流寇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倏然寒光一闪,身躯突的震颤,原先还活生生的匪寇,瞬间就被连人带刀劈成两瓣,鲜血喷溅三尺,已无半点生机!
不但众倭怔在当场,就连城楼的官军们同样瞠目结舌,久久未动。守城将领两股颤颤,张口无言,身体抖如筛糠,“这……这,这……”
温婷看着此情此景,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瞬间越过二十丈的距离,这种速度,这种身法,就已然足以令人叹为观止。别说见过,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就连身侧的洛清依也忘记顾及,温婷道:“她,她到底是人是鬼?”
城楼之上同时传出惊叹喧哗之声。
倭寇这才醒过神来,顿时双眼通红,如噬血食肉,也不再管什么合围战阵,俱都高举着锋利的长刀,向风剑心扑杀过来。
天衣眼眸倏沉,纤细的娇躯突然消失在众寇眼前,四柄长刀斩落,居然尽数扑空!
有人惊声大叫,高声示警,等四人反应过来时,风剑心已经站在他们身后。迅同雷火,形如鬼魅。
倭寇甚至还来得及转身,也不见天衣有什么动作,这四人只觉腰间酸麻,随即血箭喷薄,剧烈的疼痛传来,最后发出惨痛的哀嚎,一齐扑倒在地,满眼不可置信。
众寇定睛看去,更是惊得魂飞魄散,那四人竟然已被削断脊柱,倒地身亡!
倭寇立时发出惶恐的惊叫,心生恐惧,连退数步。但很快又有人高喊着什么,像是在勒令众人不许后退,让他们举起长刀,奋勇杀敌。
登时群贼呼应,再次悍不知死扑杀过来。
倭寇以区区不足五万之众,就敢袭扰大齐沿海边境,每次烧杀掳掠基本都能全身而退,不仅因其船坚炮利,海战骁勇,更因麾下的武士浪人作战勇猛彪悍,暴虐凶残,而大齐各州府的官兵畏缩怯阵之故。
不过区区四十人之众,对寻常官兵来说已经算是一支颇难应付的强盗队伍,但是对先天之境的天衣而言,杀死他们跟砸碎那些土鸡瓦犬没有什么两样。
擅长袭击绞杀的东洋浪人,在天衣面前,他们的技法就如小儿使剑般稚嫩可笑,要是风剑心想要去做,只需要一合,甚至只用出一剑,就能将这些倭寇尽数诛灭。
然而她并没有那样做,反而有意无意放过半数倭寇杀向洛清依和温婷。火玫瑰不怒反笑,好整以暇的扯了扯手里的金棘软鞭,“看来,七姑娘是见你我太过清闲,想给咱们找点乐子呢。”
洛清依知道,心儿是有意放这些倭寇过来给她磨砺的机会。她如今病体初愈,内功虽然小有所成,实战经验却甚少,同门演练只是演练,生死相搏的战斗,少女几乎没有经历过,这样对她的武功进境并不是什么好事。
洛清依缓步提剑走上前去,淡若风云。
温婷和她的那位忠仆随从紧跟其后,一人英姿飒爽,一人雄伟如山,皆是满脸的无所畏惧。
三人与倭寇刚开始展开交锋,刀剑交击之声骤起。男人铜拳铁臂,所到之处,捣胸破面,立时就能将这班流盗倭贼穿胸碎颅。
温婷的金棘软鞭至刚至柔,霸道凌厉有如神龙摆尾,柔韧坚固好似金蟒缠身,灵活多变,诡秘难测。这软鞭之上的铜刺倒钩打在人身上,每每都能硬生生撕下大片血肉来,纵是铁骨铮铮也难生受,当真阴狠毒辣!
这般凶残可怖的兵器,若是用来对付张婉仪那样的弱女子就未免太过可怜,但拿来对付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倭寇,倒是恰到好处。
看着中鞭倒地,哀嚎不止,身体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倭贼,洛清依的眼中殊无怜悯之意。手中长剑轻灵神俊,内力倾吐,问情之上凝出剑芒。
她身法飘逸,剑术优雅,与华而不实的剑法不同,洛清依的这把剑极其优雅从容,也极为危险致命。
温婷身在不远,不由分心旁顾,看得有些痴怔。和风剑心那种杀伐决断,所向披靡的剑术所带来的震撼不同,洛清依的剑,风流雅致而又暗藏杀机。
似是舞蹈般的飘逸灵动,像是诗词般的风雅端丽,被卷进她的剑势之中,顷刻之间就要命丧黄泉!
“当心!”
忽然听洛清依轻喝,脚下移星步一错,瞬间插到温婷这边。长剑挑开一柄长刀,替温婷护住身后。
红衣少女回过神来,与洛清依背靠背,她略带歉意的道:“多谢妹妹好意,我又欠你一个人情,好久没有打得这样痛快过,你我联手对敌如何?”
洛清依应道:“正有此意。”
这二人一使鞭,一使剑,长鞭击远有余,守备不足,长剑恰好能弥补长鞭的不足,二者相辅相成,渐生默契,杀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原本她们的武功就远胜过那些东洋倭寇,联手之后更是威力大增,杀得众贼溃不成军。但这些东洋贼寇确实骁勇凶悍,仍然前赴后继,宁死不逃。
未多时,周遭便倒着满地的倭贼,他们匍匐在地,哀鸣不止,已是生死不知。再分神看风剑心那边,眼见洛清依和温婷大杀四方,胜负之数既定,她这边也不再纠缠。
真气萦绕体外,霜翎剑铮鸣呼啸,瞬间,就让众人见识到什么是势如破竹,摧枯折腐。风剑心身如紫电,移星步变幻万端,寒光到处,绝无一人站立。
她剑法绝高,剑之所指,真如羚羊挂角,巧妙精绝。
温婷叹观止矣,“真没想到,七姑娘的武功,远远在我想象之上,就算是我哥哥也不及她,恐怕意气盟中就只有谢大哥……”
她眼眸稍黯,苦思冥想也想不到这对姐妹到底是何方神圣。东南地界还从未听过武功如此出众的豪族世家。
她是襟怀洒落的性情,既然苦思无果,遂又转而道:“看来我跟着你们走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七姑娘若是早点显露这般功夫,东方小子哪里还敢耀武扬威?”
避祸的流民们群聚团缩在城门前,剩余的残寇被四人围住,步步逼近,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贼寇当中有身着劲装,头戴斗笠者眼见大势已去,连忙丢刀弃剑,扑身跪地在地。
“各位英雄饶命,各位女侠饶命!别杀我啊!别杀我!女侠饶命啊!”
一人如此,接着又有数人从之,尽皆俯身跪地,不住磕头!
风剑心和洛清依柳眉微挑,这等通畅纯熟的中原语言,绝非倭寇能有,风剑心冷声道:“你们,是齐人?”
还未听到回话,就听城楼鼓声大作。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城门洞开,数骑率军飞驰而来,三人还道是守城官见形势大好,要来抢功,温婷还不及讽笑,风剑心耳畔风声轻响,头顶半空中闪现一人,高举短刀,直向她的脑后刺来。
洛清依回首之时,登时骇得魂飞天外,魄去九霄,想要开口示警,已是出声晚矣。
却见天衣若无其事,短刀还在距离她天灵一寸时就已被她左手扣住,再也不能递进分毫。
《千劫经》锻筋炼体,使人脱胎换骨,气力之大,远超凡人,就连巫山膂力过人的鲲祖黄求鲤都招架不住,何况区区一名刺客?
就听“咔嚓”声响,刺客腕骨就被风剑心捏碎,刺客还来不及发出惨嚎,又被风剑心单手摔过头顶,砸向地面。
就像在砸一只破布沙袋,地面登时被砸出深坑,刺客当场百骸俱裂,狂喷一口血箭,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
左肩忽感清寒,随之而来就是穿肩透骨的剧痛,刺客顿时忍不住发出呜哇的怪叫。饶他是训练有素,身经百难的刺客死士,被少女这样用剑钉在地上仍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刺客悍不畏死,但是此时此刻,仍然有那么一个瞬间让他认为,如果他当时逃跑的话,如果没有生出暗杀的念头的话,也许现在就不会有这种凄惨的下场?
就算眼中是颠倒的印象,少女的容貌还是极美极为风雅的。但是此刻在刺客的眼里,正如那些倭寇临死前惊呼的那样,她是“鬼”,是真正的“恶鬼”!
风剑心居高临下俯视着已经失去挣扎能力的刺客,眼眸清冷,毫无悲悯之意。
“虽然我这样说,你或许也不一定能听懂吧?但是,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吗?而且……”
一脚踏住装束怪异的刺客的右肩,右手虚空疾点,封住刺客全部穴道。
她和刺客之间,武功差距犹如天渊之别,刺客被她点住,少说要被困住十二个时辰!
“我不会让同样的把戏在我的面前逃掉两次,你是,叫作‘志能便’的刺客,没有错吧?”
温婷回过头来,就看见风剑心用剑将一名全身黑衣,遮头蒙面,仅有眼睛露出来的刺客钉在地面。
“这,这是怎么回事?”
洛清依神情凝重道:“他们就是金师兄所说的,东洋的‘忍’吧?”
风剑心回道:“没错,他的身法、技巧和装束,与那时我们在龙图山庄遇到的刺客别无二致,应该不会错的。”
风剑心指的是当时申谋远率众攻击东花街的于府,之后帮助申家父子事败遁逃的黑衣杀手。
洛清依面色微沉,“这么说,此事绝非寻常。我听师兄说,这些志能便向来誓死效忠东洋的名门望族,普通的倭寇怎么雇得起他们?”
温婷视线扫过满地倭寇,忽然惊叫道:“不对,不对!他们不是倭寇!”
洛清依和风剑心闻言,“温姑娘怎么知道?”
温婷沉着脸,正色道:“横行临海边境的倭寇,大部都是领主失势,居无定所的东洋武士,生活狼藉的他们怎么会穿着如此体面的衣衫?”
众人顿时疑窦横生,正要好好盘问,三四骑轻骠率兵赶到,马上骑士突然号令。
“将她们给我围起来!”
官军听令,陌刀长枪,森森寒光,指的居然是风剑心她们。
将领高喝:“放下兵刃!”
温婷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将领喝道:“尔在城门外持械私斗,伤人害命,已经触犯朝廷律法,本将宽容,若是识相的,速速自行离去!”
温婷性情豪烈,闻言怒道:“你眼睛瞎的不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些人是倭寇!是残杀我们大齐百姓的畜生!我等仗义援手何罪之有?”
将领漠然回道:“孰是孰非,国法定会有论断,怎能听你一面之辞?大齐自有王法在此,岂容尔等混淆视听,肆意妄为?姑念你们年幼无知,速速离去!”
温婷既恨且怒,怒极反笑,“自有王法在此?真有王法吗?先前你们眼睁睁看着黎民受难,百姓遭殃却号称军令如山,作壁上观。如今见到这些东洋贼寇性命难保,你们却立时出兵维护。这是什么道理?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