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普不得不伸手截住他的酒杯,皱着眉提醒:“慢点,等下回去她妈妈还得照顾你。”
哦,说到奥德莉亚,雷格纳的肩膀直接垮了下来,看起来更悲伤了。
他抓了抓那头耀眼的金发,苦闷地做深呼吸,试图整理好一位合格的老父亲心情。斯内普一直安静地等待,直到雷格纳终于能够重新看向他说:“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其实,我是想起来一些奥德莉亚和蕾雅的事情。”
“我可以知道吗?”斯内普神色认真,紧盯面前人那双橄榄绿的眼睛。
“既然我提起来,那当然是准备告诉你。” 雷格纳心情逐渐平稳,嘴角勉强牵起个淡笑。他端起玻璃杯,和斯内普手里的轻轻一碰,娓娓讲述:“一直以来,肯定有人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这么过度保护她。是的,我知道有些过头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嗯。”斯内普简短地应一声,将目光落在布莱克家庭院里那株浅白色的月见草上,抬起杯子咽下醇酒,等待着雷格纳接下来的话。
“事实上,我原本就不想她进入危险的魔法世界。”雷格纳也随着斯内普的视线转向那株月见草,他再拿起一片芝士,感受纯郁的奶味在口腔内散开,才说:“一开始,由于保密法的原因,我没有告诉奥德莉亚我是巫师。我当时的工作主要是文书性质的,也不太会暴露。所以直到蕾雅出生的时候,我没有想过,麻瓜医院没有可以完善对应巫师新生儿的条件。”
“但我认知里,麻瓜和巫师的出生不应该有很大区别?”斯内普稍显疑惑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错。”雷格纳接着解释,“你应该知道,巫师新生儿的魔力有时会无意地表现,尤其在紧张或不安的情况下。当时奥德莉亚有点难产,导致蕾雅的魔力几近失控。那个时候,奥德莉亚和蕾雅几乎……”他的话戛然止住,冷抽一口气,是不愿回忆起过去的那一幕, “为此,我当时就下定决心,蕾雅会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斯内普的眉间紧蹙,了然地问:“魔力暴走?”他当然知道蕾雅的魔法能力远在其他一般学生之上。
“是的,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丫头的魔力非常强大,但这并非什么好事。”雷格纳说,语调略微颤抖,“这个现象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最厉害的一次是蕾雅刚过一岁的时候,因为无法控制过于这过于巨大的魔力,产生了严重的回噬现象。房子和物品的破坏先不说,她还生了一场大病,高热一周都没有退下去,真的把我和奥德莉亚吓坏了。”
他稍作停顿,嗓音更加沉重:“我那时不仅要安抚奥德莉亚,还得不停寻找降温和控制魔力的办法……最后尝试了很多都不管用。那段日子我也几乎不敢睡着,终日以泪洗面,害怕一旦闭上眼,蕾雅就会永远离开我了。”
离开。
光是依照雷格纳的话想下去,就让斯内普的眉心拧得更紧,他未曾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过往——显然,蕾雅并没有关于这些事的记忆,不然他早已在摄神取念中看到。
“后来呢?”斯内普听见自己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你找过邓布利多吗?我记得针对小巫师魔力暴走,有不少应对方法。”
“你说得对,但其实当时很多办法都还不成熟,这也是我后来加入神秘司的原因。”雷格纳的表情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那样深沉着,过了一阵,他才回到斯内普的问题:“而你一定记得,那个时候,1980年,邓布利多在忙什么?”
斯内普的瞳孔微微扩大,毫无犹豫地应道:“伏地魔。”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1980年是哈利·波特出生的那年,是斯内普决心背叛伏地魔的那年,亦是莉莉死亡的前一年。
“不错,我当时连圣芒戈都不敢去,害怕伏地魔会对这个魔力强大的新生儿下手。”雷格纳苦笑一下,“但就在我万念俱灰,终于决心冒险去找邓布利多的那天早上,蕾雅奇迹般地好转了。也许是其中一个方法终于起效,又或许是梅林或者天父终于听见我的祷告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松一口气般继续道:“当然,我还是很害怕这种事会再次发生,所以我不断研究关于魔法暴走的抑制办法,有段时间,我甚至痛恨魔法……不过自那次之后,蕾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情况,她像其他小巫师一样,直到四岁多才重新显露魔力,只是我发现那场病还是给她留下了后遗症。”
雷格纳讲到这里,斯内普终于明白,为什么蕾雅在使用神锋无影的时候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效果。他接过雷格纳的话:“我大概猜到是什么后遗症了。”
“你很敏锐,西弗勒斯。”雷格纳点头,注视着斯内普毫不掩饰、同样稍带心疼的神情,“尽管大部分普通魔法不会显露异常,只是越是高级、精细的魔法就会表现得越明显。我后来又想寻找修复后遗症的办法,但似乎只能通过训练一点点改善,而我——”他攥紧酒杯,叹息一声:“我很害怕失去她,也再不想她再过多涉入魔法界,自然没有让她去进行那些练习。我本来的打算是她一从霍格沃茨毕业,就让奥德莉亚带她回到麻瓜世界,再也不要接触魔法。”
“我明白。”斯内普垂下头,按捺住心里为这位父亲的深思熟虑而泛起的敬意。他很少会意识到这样一件事——原来父母可以从孩子一出生就谋划到成年。他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往下思索,猜想他的母亲艾琳是否也曾有为他做过这样的打算。但仅仅须臾,他便兀自掐断思绪,只让酒液滑下喉咙,苦涩逐渐从舌尖飘荡开:“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也没想到你会考虑这么多,最初我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你只是过分溺爱她。”
“溺爱也很正常,作为父母总是这样的。”雷格纳的面庞上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他是想起蕾雅小时候的可爱模样,话语越发柔和:“她和奥德莉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又是斯内普不知道的情况,事实上他一直以为雷格纳跟蕾雅一样,是在幸福美满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是的,除了奥德莉亚,我从未跟别人提起,甚至蕾雅也没有。”雷格纳感受到斯内普眼里的错愕,接着说:“我没有关于我父母的记忆。我是由叔叔抚养大的,不过他早早就折断了魔杖,妻子是麻瓜,孩子也没有显现出魔力。虽然他对我很好,但他的家人由始至终都不太喜欢我。而就在我从霍格沃茨毕业不久,他便去世了。”
原来遗憾的故事在魔法界并不罕见,这么一想,雷格纳的这番经历倒跟哈利·波特,亦或是斯内普本人都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斯内普没有任何应对这种场景的经验,根本不清楚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再次与雷格纳碰杯,顺手挑起一块肉干。
“我曾经很孤独,有段时间还很怨恨为什么我的父母会将我带来这个世界,然后又离开我。”雷格纳喝完酒,沉默片刻,而后慢慢地观察着斯内普紧绷的侧脸,决定对这位男巫诉说最真实的心声:“直到我遇到了奥德莉亚,直到我有了蕾雅。我才终于开始感激我的父母——感谢他们,让我有机会组建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安全温暖的家。”
属于我的家。
斯内普再度因雷格纳的话而怔愣住,有什么莫名的东西在这时一同坠入了心海,穿过层层的水幕,一直落到海底深处的黑洞,往下,往下——直至敲出一声着陆的脆响。
黑发巫师回过神来,却想不起眼角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而湿润的,只能执拗地偏头去眺望天边的星辰,决定不让这位年长又心细的男巫看到。他低哼着咽下口中的零食,远眺的眼神追随那颗夜空中透亮的星星,一口喝尽余下的酒。
“我很清楚你大概不会想对我说你的经历。”雷格纳的脸色愈发平和,他凝视着两人只剩下冰块的酒杯,趁着酒意带来的温热,感慨道:“但至少,你的父母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并且赋予了你如此卓越的才华。虽然我还是很不舍得,但我确实很欣慰她选择了你,也很感谢你没有让她伤心。说实话,我后来放心她参与战争,其实都是因为有你在。”
“不,是我想谢谢你告诉我关于蕾雅的这些。”从喉中滚滚挤出的音调仍带有一丝哽咽,但斯内普很明了雷格纳不会拆穿他:“雷格纳,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但今后——”
金发副司长举起手捏了捏斯内普的肩膀,凝视着对方眼里铺满的恳切和深情,果断地以一种谦和的语气抢过话:“好了,西弗勒斯,我不需要你的承诺。我知道你会珍惜她,也会守护她,就像我对奥德莉亚那样。”
“以我的生命。” 斯内普几乎脱口而出。
“不要总是说这么沉重的话。”雷格纳稍加力度拍着男巫,笑得更畅然,脸上的皱纹都弯成欣然的弧度:“我只要你下次跟她一起回来吃饭,奥德莉亚也很想见见你。”
“我的荣幸。”斯内普全心全意地答应,此时明若晨星的黑眸中凝有前所未有的恭谦与真诚。
……
蕾雅洗了个舒适的热水澡,还对布莱克家挑选的沐浴露香气颇感欣赏。她心情愉快地回到房间,却意外地发现原本应该是金妮的位置上坐着罗恩。
“金妮呢?”她擦过头发,施了个烘干咒。
“她说想在回家前多跟哈利待一会儿。”罗恩还在摆弄从楼下拿上来的大富翁棋子,“所以我被赶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赫敏靠在两个松软的枕头上,翻看着一本标有“澳大利亚交通百科”的书籍,跟着韦斯莱夫人从陋居来的克鲁克山正懒洋洋地挨在她的腿侧。“也不知他们要待多久。”赫敏说。
“要不,我们三个玩一局大富翁?”罗恩似乎对晚上的游戏仍心有不甘,“我真不明白,乔治今晚是怎么将钱盘算得那么好的……”
“嗨,乔治和弗雷德可是开店的呀。……不过,现在玩大富翁就算了。”蕾雅打着哈欠走到一侧的书桌旁,将浴巾随意晾在椅背上,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针织罩衫披上,“你们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收到爸爸的猫头鹰邮件后就出发?”
“对,我刚找到了澳大利亚的巫师接应点。”赫敏翻过一页书,浅浅地应着,又向罗恩招了招手,“罗恩,你过来看看这个路线怎么样?我觉得我们最好带上魔法扫帚,有些地方没公共交通。哎,蕾雅,能帮我拿点白纸吗……”
“当然,我的小姐。”蕾雅轻笑着轻晃魔杖,一本空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就飞到赫敏手边。罗恩整齐地收起游戏盘,挨着赫敏坐在床边,手很自然地搭在赫敏的肩侧,与她讨论起来。
蕾雅端详两人片刻,突然觉得也许应该给他们一些私人时间——心里这么想着,她就给在楼下又在熬狼毒药剂的某位男巫传去消息:
「我能来找你吗?」
「想做什么?」
「想你」她回得毫不犹豫。
斯内普的回复倒是花了一些时间:「记得穿鞋子」
看到这句话,蕾雅忍不住翘起唇角,回想起那年圣诞节的事。她翻找出一本之前斯内普推荐的历史小说,转头对床边的两个人说:“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俩,我去楼下找他复习。”
“复习?”赫敏瞬间错愕地抬起头,旋即扬起眉毛,面上绽开一个洞穿一切的表情:“哦——好吧,等金妮回来了我用守护神告诉你?”
“注意安全,伙计。”罗恩调侃着挥了挥手。
“罗恩!”蕾雅拿起一个抱枕轻轻扔向他,顺带“误伤”到他身边捂着嘴笑得肆意的赫敏。
走廊的灯光昏黄而轻柔,她拢着罩衫,蹑手蹑脚地绕过还有人走动的空间,心里还盘算要是在途中撞见人了,就说要去厨房倒牛奶。不过,她谁也没碰到,安然无恙地来到一扇虚掩的门前,从门后飘到她鼻端的,是熟悉的狼毒花淡香。
斯内普已然完成药剂了,他正坐在壁炉旁的古典沙发上,手里捧着新一期的《炼金术士》。他肯定也是沐浴过,穿着一套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灰色睡衣,半长的黑发还沾着潮意。窗外透进的稀薄月色披在他的身侧,是一层柔美的银白,给他平添了几分慵懒,这又是她不曾见过的斯内普的样子。
“来了?”斯内普从书中抬起头,望着蕾雅关紧房门锁上,然后踢着拖鞋走过来。不过他只看了她一秒就移开视线,因为她身上那件纯白的背心睡裙和同样单薄的针织罩衫,正被屋内的灯光映出的一片朦胧的轮廓。
他哽了哽喉咙,视野不自觉地捕捉到那如涟漪般蹭着她小腿的花边裙摆,轻柔曳动的纺织物恰恰恍若他此刻的心,摇摇欲坠。
看来,今夜注定是一场煎熬而又漫长的挑战,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同意她过来。
她停在他的跟前,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