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桓终于把闺女长孙花笑送进了皇宫。虽然事情已成,但他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于是他上庙祈福。本来应该去国师墓前做这些事情,但国师即使死后却仍然没有得到一个安宁。于是他只能去庙里面了。
给面前的万寿无量事事全知佛菩萨点上一柱香后,长孙桓开始虔诚地作揖。他思绪万千。
一想先帝慕风晓密召他带传国玉玺去见面圣时,他就感觉不好。人刚到大营先帝便驾鹤归西,战死沙场。托孤时他不在身边。听周围将士一说,先帝慕风晓逊位萧琮玉。
萧琮玉称帝,没摊上从龙之功,先帝驾崩也没成托孤重臣。没进内圈,那就是被排外了。自己没做到位,那就将大祸临头。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过。加上这几年女帝有意无意的不重视,他这心里胆突儿得很。
这也时隔九年了。
萧琮玉不仅成了辰颐史上唯一的一个女帝,她还将成为唯一一个当皇帝还立了女皇后的女帝。也是,这千古头一遭无论怎么做都是第一次。太多第一次了。
本来他除了去庙里祈福,都还是有事做的。就比如由他操办的武举,和调查尚书令于燎党争事件。
除他费心的事外,最近国师还显圣了,韩一可那么一个“煞”字觉醒的人还受到了女帝的格外关照。韩一可那里也是一本烂账,最近给一个叫做“姜淑翠”的宫女复了籍,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细琢磨也不是什么好事。女帝还要立后了。事挺多的呀……
国内不太平,可这也不是女帝临朝导致的,可以说这朝局是一直这样的。倒也显示了辰颐朝局作死、整活儿一样的生命力。
西线的邻国大蔡也不安生,远洋的爱沙亚的魔族代表爱博特说的要促进大蔡、辰颐和爱沙亚的三国同盟。东线,原来的蓬莱帝王李槺骞逊位丞相何欢,之后还作为骠骑大将军来了一趟辰颐。
不太平啊……
不过这都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目前女帝立后才是重中之重,毕竟他自己的女儿也入了皇宫。
长孙桓知道自己是这辰颐的丞相,做得好做的差,他都是逃不掉的。可他明明感觉他女儿是可以逃掉的呀。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被他作为政治资本用于讨好皇帝。
可女儿她生于自己家,也是她的不幸吗?这入了皇宫,也就成了一个权贵。可自己原来的日子不也挺好的吗?
说不定他真成了一个平凡的人家,那样自由耕作的日子就会好很多。可一想到辰颐那么多家庭,有削尖了脑袋想如皇宫成为豪族的,他们不安于他们现在的生活。长孙桓就不知道应该怎样才算好了。
苦日子,还是好日子一样是不会感到自由。
可让女儿记恨上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算来算去,这也是一笔烂账。
就算不结婚没她现在这事,我若惹了圣怒,不连累她吗?她位高,但乱做事,就比如去过小民生活,若哪里不对,不连累我吗?事到如此,是我能独活,还是她能独活?
不想说端水的话,但这正经看来还真是这“端水的话”。怎么说?各有各的不易。日子苦了,没有好的营生,会想现在的生活。现在的生活,就会想过去的自由。
从进了这丞相府,进了这白泽城,攀附上了皇权的那一刻。他们这一家的命运就已经被定好了。
长孙桓想到这个,他便又给自己上了一柱香。
前面那个给女儿祈福,后面这个给自己祈福。
安身立命,事需缓图。他这真想做点实事的清官,也得知晓一些人情世故才对。做清官还真的要比奸臣更奸才行。
他知道自己跟皇帝没什么矛盾,可其他人不知道。不说独享女帝的赏识重视,至少也得让别人知道自己没有那么与众不同。
做官是要“和光同尘”一点,太正了,树大招风。白白耗费自己的精力。这些年官场的明争暗斗,他已经没有那么多闲心去操持了。
自己这女儿必须嫁,他没有选择。女儿出生在丞相府,她从出生起就没有选择。
谁让时运使然呢?
女帝,女皇后,先帝托孤不由他拟订遗诏,萧琮玉称帝没有从龙之功,多年冷落没在核心权利层,女帝她还要立后。
一切的一切,直到现在。他长孙丞相恰好有一个女儿……
“请菩萨保佑我的女儿,请菩萨也保佑我……”
不争气啊……
“人命”它不如“认命”,这“命”贱得很,“低贱”到无可奈何,事事奈何。
长孙丞相正焚心祷告呢,林曦的贴身童子小福来叫他。小福和小运原本是这萧琮玉的贴身童子,这俩人一凑上对儿,这俩就多了一个主子。
小福找到长孙丞相,仰着头叫他:“娘娘叫你跟我进宫一趟,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商量,要你现在就跟着我进宫去哩。”
长孙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进宫去了,见到了林曦。
“臣拜见皇后殿下,皇后殿下胡千岁吉祥。”
林曦听这“胡”字,一时没想起自己在别人那里就是姓“胡”的,她有点愣。一句话里她不知道这“胡”是哪个“胡”,“胡”是什么玩意。后面她才后知后觉。
也因为这样,这才给了这本就心虚的丞相一种神鬼莫测的感觉。
“起来吧。小运,长孙丞相也累了,给他端把椅子来。小福看茶。”
茶、茶点和椅子端来,俩人开始对谈。
长孙桓先说话了:“不知殿下召臣,所谓何事。”
林曦是有事要跟他说:“丞相嫁女,天子娶亲,你也就是我这岳丈了,本就一家人。也就昨儿,我见了丞相爱女长孙花笑一面,颇有眼缘。家里添了新人,本就是一桩好事,所以才特地让小福将岳丈叫来,好一睹丞相风采。”
长孙桓在万国会时是见过这位皇后的,也仅仅是一面之缘。现在看了,更觉得她是老国师的翻版。毕竟老国师确实是死了,现在的这位皇后……
“殿下言重了,陛下本就是天命所归,一代天骄。能看上我的女儿,下聘寒舍小女,能让小女这么多年的这心思能有所回应,梦想成真。虽不及殿下与陛下的一段良缘,但小女这也成一段佳话。”
长孙桓装出一副憧憬的模样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太好,有点恶心。毕竟她女儿乐不乐意,他自己很清楚。但他也是血招没有啊。
林曦听得拳头都硬了,她又想吃人了。这父女俩说的话果然是一个味道的。林曦被这么跳脸,她有点吃惊。感觉这人不尊重自己呢,但又觉得这么想有失偏颇。
这想杀人的心一时按不住,“砰砰砰”,林曦大喘气。再这么聊下去,她得被气死。听别人说“她惦记自己老婆”,还装大度,不生气。嘶……什么奇怪的爱好。
林曦转移话题,这话题再聊下去,就得死几个人才能消灾了。
“哀家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小福也跟丞相说了,不是这见岳丈的事不太重要。只是哀家这里都还有点小忙需要岳丈多多帮衬才是。于是顺带提提。”
正戏开场。
自己这时候还没有说呢,就见长孙桓犹豫不决,林曦便接着说:
“放心,哀家是小事。只需要岳丈帮我把这一个折子递交陛下就行。你,可以先打开看看。”
林曦把自己清早写的奏本交给了长孙桓,长孙桓只见奏本正中央九个隽秀大字“奏青龙山国师显圣表”。
长孙桓一见这个,他冷汗下来了。这是表吗?这是一份杀头的重罪。他立马叩头:
“臣非不愿将这份折子代为呈送陛下,只这后宫不得干政也是祖训。与陛下私房耳语,事也了了。娘娘若执意如此,也不免落得百官口舌。因小失大,因噎废食。臣身死是小,娘娘失节失义事大。还望娘娘以朝局为重,少事端,和为贵。陛下若知,也感念娘娘美意。臣望娘娘收回成命,使朝臣全力为陛下之天下,娘娘之江山,竭死力而尽忠,拼万世而留名。”
林曦早知道长孙桓是这反应,但她的目的可不是只把自己这表拿给他看,做一出戏而已。
她说:“哀家也非醉心于政事。全因为兹事体大,不可妄自非议。陛下无家事,哀家无私事。且朝臣尽知我为何从一野妇做得了这女皇后,国师一事我不可不管。何为因小失大?意为哀家需得被堵了口舌让外人去争了这个是非?是忠也好,贼也罢。哀家不忠不贼,不男不女,不得开口,不得喧扰。外人知了,何须千年百年,今唾面自干,碑已成文。是脊背钉钉,脸上刺字。事到如今,你要哀家如何收回成命?你若不去,我自呈就是。”
林曦不顾长孙桓,拿起奏本夺门而出,奔着萧琮玉处理政务的静书斋就去了。
长孙桓只得去拦,今天一到这里,他就又被拉上了一条贼船。
劝不了皇后上奏,皇后真上奏了,再把她之前见过丞相,而且丞相还没能拦住她这事一说。玩完,一切玩完。
皇后跟他玩儿三青子,玩楞的。可这玩法他不敢赌这皇后到最后会不会真的去呈送奏本。
皇后身娇肉贵,长孙桓不敢碰她,只得先比皇后快两步,在前面接着叩头,请皇后收回成命。
接连三次,几道门槛,几个走廊,叩了几次头,没有办法。长孙桓只得答应皇后,帮她呈送奏本。
“老臣愿为娘娘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