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长孙桓忐忑地从这皇后的手里接过了这篇表文,看也不敢看,交也不敢交。回到家里,想了老半天,天都黑了,连夜忙不迭去找自己的女儿,尤其有几句话想要叮嘱她。
他不知道新晋的皇后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这皇后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他也知道这次自己手里的这个东西能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若是女帝临朝已是辰颐国运的极限,那这立女皇后,还让女皇后在这朝局上说上话了。那更是前所未有的局面。
而偏偏就是这女帝萧琮玉得到了先帝的托孤,不仅修为上能力上能力压群雄,她还得到了守护辰颐历代帝王的龙魂的承认。于情于理,她都成了这辰颐史上史无前例的女帝。
若是否认萧琮玉的帝位,那便是打了武烈帝的脸。若武烈帝其实并不想把这皇位逊位给萧琮玉,只是把她立成了一个靶子,让各位皇室宗亲去合理消灭原本的军功集团。那……
更何况就龙魂一项就能完全代表称帝的法统。辰颐百兆的子民里面,只有天生的帝王能得到龙魂的认可。
先帝的托孤,龙魂的认可,军功集团的拥护。这仨是萧琮玉称帝的主要理由。更何况她还是当时国师苏妲己的门生,有国师的背书,民意上也没有任何的阻挡。她这帝位来得没有任何的瑕疵。
武烈帝帮她,是顺应了天时吗?让她更顺一点。女帝若一开始真是被武烈帝立起来的靶子,那萧琮玉也够格做了这个靶子,而且只有她能成,让她称帝无疑是当时最优的选择。
萧琮玉真把住了辰颐的国运,这国运还真在她的身上。原来的各位皇室宗亲也没这本事把她给怎怎样了。
这女帝萧琮玉真是旷古烁金的天纵奇才。想干嘛就干嘛,还真拦不住她。她想称帝,无人能岀其左右。想改朝换代,亦或是承袭旧朝。当今世上还真没那么个人有能力把她给换下去。
这辰颐的旧皇族慕氏,也传了这么多年了。现在……
之后外朝内朝的文官也一同上书,这才有了辰颐史上的第一位女帝。新朝雅政,与民生息。
皇帝定下来了,朝局还是以前任何一位帝王在位时一样,各种集团还是在继续互相扯皮。
现在自己这么一个无党无派的孤臣……
“哎,我也快了……”
长孙桓感慨一声,找到自己的女儿长孙花笑,他得叮嘱自己女儿几声。
花笑也睡不着,她见了萧琮玉和胡舟,心里正烦。
父女俩一见面,他就注意到了女儿那不太舒展的眉头。
“我的好女儿,最近你可去拜见陛下和皇后?这段时间你可一向还好?”
花笑见父亲来了,本想借着女帝妃子的身份跟他摆谱儿。但一见老父亲这模样,也觉得不该这样做。她大有一种别人已经给了她一件很好的东西,自己还要当那人的面去故意泄气,糟践了别人的一番心意的感觉。
虽然那人见自己糟践他送给自己的礼物,没做什么表情,但她长孙花笑心里却很是不得劲儿。
父亲就是送礼物的这人,她便是收这礼物的人。她觉得并不该这样去对待他。之前自己不得劲儿,是火儿也发了,气儿也撒了。两人再这么一相伤,也就大可不必了。
女帝是不差的,但也是一个火坑。但就算是这样的,能做这些事的,也非她不可呀。她长孙花笑也不是这样能看着父亲去送死的人。
她也是认清了自己将来要走的道路,只不过呢,她并没什么更好的办法。“爱不爱”什么的,现实情况下还真不能那么讲究这个东西。
只是她这新上路的人心里犯膈应就是了。
“托爹爹的鸿福,女帝没把我直接拉去杖毙了。也见了皇后殿下,待我也是亲切的。只是以后进了她家的门,怕是不能再这么见着爹爹了。花笑这心里就总空落落的。好事坏事也说不着爹爹,这生活也算要翻了这新篇儿了。高兴,伤心的日子里也会疏远了爹爹,这以后怕是久难相见了……”
花笑虽心里记恨她爹爹,但她也得把自己做到位才行。因为她真是这么想的。花笑下拜磕头,泣涕对言。
“花笑感念爹爹养育之恩,只恐女帝周围明枪暗箭,难以周全自身。日后怕再不能有机会将心事陈说爹爹,花笑望爹爹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长孙桓看着心如刀绞,只是他这丞相是武烈帝命定的孤臣,这孝顺的女儿花笑是他悲剧的延续。时运总是催促着这对父女上路,而之前的那么多岁月里他俩总是相对无言。
现在就算是到了即将分道扬镳的十字路口上,他们也只能留下这么一个酸不出溜的结果。
啊……长孙桓老泪纵横,无可奈何。
他扶起女儿,同样泣涕相告:“是爹爹这么多年怠慢了,好事坏事一笔烂账,勾销不了,爹爹心下也留了痕迹。如今你入了皇宫,爹爹却保不住你,本就是为父失职。你这次只能自求多福了……”
进皇宫多大的好事,怎么能这模样呢?
一是长孙桓就这条件,从他这里进这皇宫本就不大可能软着陆了。二是这女帝的后宫,一想那就不可能消停得了。
进了这皇宫,就像进了豢养奇珍异兽的动物园儿,只能被各种人看,还要被太监衙门的人养。
她长孙花笑不是这动物,都不太可能。除非她花笑能得到女帝的死保。
萧琮玉几乎是铁了心要立那个长得像国师苏妲己的胡舟为后,这才有了她长孙花笑现在的这段故事。花笑心里很清楚,她自己成皇后身前的一面盾了。
如何见得?胡舟皇后有问题,她花笑不是跟着遭重?女帝的皇后,听着就不太稳当。更何况她这还不是皇后的那么一个现在连宠妃都算不上的女人。
女帝也是,就算局势再怎么稳当,听着也不稳当啊……
花笑仍哭,她如以前一样看不见未来。
长孙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儿,他也预料不到女儿之后的生活。是意外,还是孤独终老。这本应该有很多精彩片段的人生,却提前暗淡了下来。连同着自己手里的那个奏本一起,给他了一个狠狠地打击。
长孙桓有点交代后事的心情了。
“我见了皇后,她给了我这个,我之后就会去把它面呈给陛下。惠没及你,祸也不会及家人。我这次来见你,便就说了这事。之后,不止这个,是福是祸,生死难料。局势错综复杂,也不知以后能站在什么地方才能保全自身。我若有失,请你看清局势,不要做出多余的事情。再害了你。我的女儿,爹爹这苦心,也经营不了什么。只能对你说这些个废话了。”
长孙桓对不住自己的女儿,哭着正要下拜。花笑赶忙拦住:“爹爹想让女儿不孝吗?爹爹今日的教诲,女儿谨记在心。只可惜命苦,不敢多怪爹爹。爹爹多爱小女,大家大业,锦衣玉食。这么多年衣食无忧,凡事不相扰,终日闲玩,不敢再苛求什么,不敢多求什么。只求爹爹今后能保重身体,平安健康而已。”
花笑扶着爹爹坐下,看了一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并不打开,只见上面几个隽秀大字:奏青龙山国师显圣表。
兹事体大,她也无可奈何。
现在他爹爹一去,是生死不知啊。也到时候了,今天的事还要暂时告一段落。
父女分别,各自上路。
长孙桓做不了主,就像沈公公来问他要女儿,他没办法。他未必想得到是沈公公自己来找的他,而不是女帝明里暗里的意思。
他也只能按着听到的东西,也不说明。便自己做了这桩婚的媒人。
这次皇后要让他给自己递折子,他也没办法。
萧琮玉从妲己的坤宁宫里一出来,她有办法?她也没办法。
她知道有个折子她要看,只不过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哎呀,被老婆撵出来了……”
萧琮玉坐在静书斋里看着奏本,开着小差。
手里突然感觉软软的,那触感还萦绕在她的指尖。似乎还有一股子香味儿呢,她抬起手闻了闻,突然觉得自己很变态。便打消了这个想法,继续看起了折子。
也是个问题,之后好像她弟弟苏应台要来,我得给老婆弄个医生。这次,还真有点吓着我了……
等了一会儿,那长孙桓并没有来。
好吧,明天再看。
萧琮玉起身刚想走,就有人报长孙桓请见。
好,萧琮玉走不了了。
长孙桓进门:“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起。夜已更深,卿有急事,深夜才见啊?”
长孙桓起身,他视死如归:“臣有一本深夜请奏陛下。若明日早朝,就延误了许多。便深夜请见。恰陛下宵衣旰食,勤政为民。实我辰颐之幸,国之大兴。”
“哦,但说无妨。”
萧琮玉和苏妲己对了台词,窜了“口供”,她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也不知道苏妲己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长孙桓把奏本双手奉上,一边的曹公公便拿了过来。这字,他看着很眼生,不太熟悉。
萧琮玉接了过来,上面写:奏青龙山国师显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