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即将举行百年一次的宗门大比,于修界而言算是难得的大事,即便眼下距离原定的大比时间还有小半年,邬山城中也已来了不少外来修士,其中又以散修最多,郑南槐和燕北堂便还是装作前来见见世面的无名散修混入城中。
托外来修士数量增多的福,两人在城中四处打探消息的动作并不显眼,不过也打听不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对于这种情况郑南槐早有几分预料,倒也不算很失望。
宗门内旌旸和丁竹芸的魂灯未熄,叫两人也稍稍安心,原本火急火燎恨不能一剑杀进邬山城宗门把山头掀个人仰马翻的冲动也冷静下来。
不过即便如此,在连着两日都未曾探听到任何有关邬山城内部消息后,两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夜中,两人坐在房中,脸色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屋内一时只偶尔听得见烛火的噼啪声。
燕北堂摸到郑南槐搁在桌上的手,轻轻捏着他的手指,这似乎已成了燕北堂思索时惯做的小动作了。郑南槐抬眼看着他被烛火映亮的右半张脸,此刻燕北堂眉头深锁,注意到郑南槐的视线,他刮了刮郑南槐的指腹:
“……我在想,邬山城内门的消息很难流出,先前我做了多年外门弟子都很难打探内门隐秘,我想再这样问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要想探听到李小圆是否就是被邬山城的人抓走,他们至少得混进邬山城外门,可眼下不是邬山城招收弟子的时候,就算是,他们两个都是岁数不小的散修,也不符合要求,那他们要用什么办法进入外门呢?
正苦恼时,窗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师兄,咱们这么跑出来喝酒,不要紧么?”
这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男修,燕北堂放出神识,扫到客栈门前走进来两个身着邬山城外门弟子服的男子,两人修为皆是平平,模样也不出众,说话的正是后头那个有些畏畏缩缩的。
他前边的师兄拍了拍他肩膀,老气横秋地宽慰:“师弟,这宗门大比的事儿啊,师兄我办了好几次了,没什么事的!你没必要跟个鹌鹑似的,偶尔出来喝个酒放松一下,只要明儿按时点卯干活,长老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管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那师兄一再保证,师弟脸上才放松地讪讪一笑,“好,我信师兄的。”
见他总算放心,师兄笑着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大堂里带。
“这就对了!走吧!今儿可跑了好几处地方,这腿都灌了铅似的,再不消遣一下真是活不下去了……”
收回神识,燕北堂挑了挑眉:
“我倒是听到,邬山城已经开始进行宗门大比的准备工作了,最近不少外门弟子频繁出入宗门采买购置灵材,人手应该是很紧缺的,把弟子们都累得够呛,看来……此事不假。”
烛光摇曳,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点计上心头的狡黠,便知道彼此都想到了一个主意。
……
那两个弟子喝得烂醉从客栈拐着腿晃出来时,已是夜半时分,街上冷冷清清的,被冷风一吹,两人倒是清醒了些,记起自己还得快些回宗门赶在明天日头升起前睡上一觉,互相搀扶着往宗门的方向走着。
虽说这半夜出来消遣一二在外门里是极为心照不宣的常事,但多少也要顾忌着宗门脸面,这一身酒气半夜从正山门走那纯粹是自己找削,两人便在即将走到山门附近时拐入街边的小巷,准备走他们外门弟子自己开辟出来的小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其中的师弟总觉得今夜的风似乎格外凉,入了夏很少会觉得冷,可现下连腹中酒气的热意都抵挡不住这股仿佛从骨子里浸出来的寒意,又一阵冷风从巷子上头卷下来,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醉意也跟着去了大半,一抬眼,分明瞧见前边那托着盏盈凸月的飞檐翘角上站着两条人影。
这下他是真清醒了,只可惜喉中的尖叫还未钻出,就瞥见一抹凌厉灵光一闪而过,紧接着脑袋一空,堪堪迟钝地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师兄重得像头年猪,随后就没了意识。
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郑南槐扫了眼这两个被燕北堂打晕的外门弟子,确定已昏死过去短时间不会醒来后,抬抬手指把他们腰上的令牌招到手上。
“师弟叫赵重,师兄叫钱复,你要哪个?”他把手伸到燕北堂眼下。
“师兄吧。”燕北堂拣走刻着钱复的令牌,抬手在面上一挥,顿时变作一张平平无奇的圆脸。
那郑南槐就是赵重了,他又把这两人身上的弟子服扒下来,好在这对师兄弟和他们身量相差不算太大,衣服套上去也不显得奇怪。
准备完毕后,郑南槐便搭着燕北堂肩膀要学着这两个醉鬼走路时,燕北堂忽然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坛酒来。
“你要干嘛?”郑南槐愣了一下,认出这是当初他们在幽州为了料理攀云巅的弟子随手买的那坛酒。
对上他呆愣的视线,燕北堂勾唇一笑,原本应该是鬼精鬼灵的坏笑……但现下这张平庸的脸露出这种表情看得郑南槐拳头发痒。
“既是要做戏,那少不得做全套了,”燕北堂掀开酒坛盖子,一股不怎么醇厚的粗糙酒糟味就泛了出来,“我知道你不喜欢酒,我们只把酒水在嘴里过一遭就可,这剩下的,说不定还能派上别的用场。”
他考虑得仔细,郑南槐便应着被他喂了一口酒,登时满嘴都像被火烧了一通又麻又涩,硬是忍了好一会儿才把酒吐到路边。
“这酒真不怎么样……”他小声抱怨,做弟子时郑南槐也跟着燕北堂喝过几次酒,但从来没喝过口感如此差劲的。
燕北堂捏了捏他的手,含着笑安抚了一句:“不过也正合了外门弟子的身份,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样一想,幸亏你买了这坛酒呢。”
这回两个人除了脑子清醒十分,已和这两倒霉师兄弟没什么区别了,如此做足准备后,郑南槐才循着从那两人记忆中搜到的路线,和燕北堂东倒西歪地拐过巷子,走到一扇看着像是某户人家荒废已久的后门前,三长两短地敲了门。
片刻后,门页才泛出微末灵光拉开一道缝隙,里头露出一个打着哈欠的女修:
“二位师兄,你们今儿也太晚回来了……”
她拉开门,让郑南槐两人得以钻入门中,只一步之差,两人身旁的环境便由僻静的后巷换成了一片幽静的林地,看来他们已踏入邬山城宗门的地界之中了。
扫过女修腰上的令牌,燕北堂赔笑道:“实在对不住,还得劳烦孙师妹你这么晚起来为我两开门……”
“唉算了算了,下次我看门时你们别这么晚就行,”嗅到两人身上浓重的酒味,孙师妹龇牙咧嘴地抬手扇了扇,“咦……你们两臭死了,赶紧回去洗洗睡吧,明儿一堆活儿呢。”
“哦哦,那我和师兄就先回去了。”
学着原主的语气,郑南槐点点头,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两人可是大成修士,别说他们根本没喝下一滴酒,就算真的宿醉又彻夜不眠,第二日也有的是精神,故而郑南槐和燕北堂没有真的立马回弟子厢房洗洗睡下,只是借着去取凉水洗澡,溜到了别的地方去。
好在他事先搜过赵重钱复的记忆,燕北堂又在这儿当过数年暗探,两人避过好几次夜间巡逻,顺利将整个外门摸了一遍。
最后,两人挑了个离弟子厢房不算太远的僻静处,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看来还是得等白天时试着探探这些弟子们的口风才行,”燕北堂思忖道,让小南一个一个去搜魂损耗过大费时费力不说,也容易露出马脚,太不切实际,要想打探外门里是否有人知道点风声,只能等明日了。
他顿了顿,又有些凝重地道:“不过有点奇怪,按理来说邬山城已承办过多次宗门大比,所需的很多器具材料可以直接沿用之前的,可看这些外门弟子的工作,怎么像是要第一次承办,规模看着很是不小啊。”
这一点郑南槐也依稀有所察觉,“嗯我也觉得,那两个外门弟子的记忆里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不停地处理各种灵材,依我来看,要说那些东西都是为宗门大比做准备不甚尽然……这邬山城应该暗中还另有什么动作。”
两人皆是想到,他们原先也准备在宗门大比上对姜殊穹发作,不知这些异常是否是姜殊穹有所察觉应对的征兆,还是姜殊穹预计在宗门大比这样的场合做什么大动作。
无论哪一点,都叫郑南槐和燕北堂心头越发下沉,这样看来,他们还得趁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打探打探邬山城到底打算在宗门大比上做什么了。
大概是郑南槐的脸色太沉重,燕北堂伸手握住他的手,“你也不要太过紧张,据我所知,邬山城的外门弟子也并非完全接触不到内门的人,常有内门弟子会来外门招一些人手使唤,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借这种机会混进去打听到小圆她们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