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担心的就是李小圆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强压下面上那点纠结,燕北堂正思虑着该怎么糊弄过去时,一道金色传讯符忽地从天际飞来,三人皆是一惊,扭头看去时那道金光已穿过结界落到了燕北堂身前。
“是唐鸿的讯息,”他略一展开传讯符便挑了挑眉,“动作还真快,他说马上就到。”
李小圆也惊讶地感叹:“白献涿不是说今夜才到么?眼下还未过晌午呢吧?”
“……若是小仙君的话,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想起先前和唐鸿的接触,这位小仙君确实也不是什么耐得住的慢性子,兴许一知道要来同他们汇合就立刻快马加鞭也说不定,而且……郑南槐偷偷看了眼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李小圆,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对小仙君风风火火的作风心怀感激。
既然很快就要同唐鸿接头,三人也没了细细研究的心思。
“话说,那个合都沉朱那边的事,咱们要不要再去个信问问?”李小圆忽地想起这一茬来问道。
燕北堂想了想,摇摇头,“没必要了,本来也只是聊胜于无的尝试,待汇合后我们立刻就去骊州都城,也用不着合都沉朱那边的路子了。”
“倒也是。”李小圆点点头。
没过多久,三人将自己的痕迹都抹除了,正巧唐鸿的人也到了,就听得一声清凌剑啸,穿着一身蓝色劲装的唐鸿带着另一个人落到了定海锥结起的结界外,燕北堂一招手将结界打开一道缝隙,唐鸿两人这才走了过来。
“小仙君。”郑南槐浅笑一下寒暄道,认出他身后的弟子似乎就是当年重蝶谷里同样跟在唐鸿身边的那个。
他记得好像是叫马疏仁,也冲着对方和善一笑。
一边的燕北堂在看到马疏仁时便眼瞳微缩,但见这弟子神态自若未曾露出什么端倪,他心底也明悟几分,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收回视线。
挥挥手权作打了招呼,唐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们胆子还真是有够大,竟然敢在邬山城的地头捅这么大的乱子。”
这话说的……若非事出紧急,他也不想就这么和邬山城动起手来啊。郑南槐尴尬地哈哈笑了一声,突兀地转了个话题:
“对了,小仙君这次去拜访骆金门是有什么打算吗?”
他看了眼唐鸿身后垂着眼的马疏仁,“就只带了这一位弟子随行?”
顺着他的视线,唐鸿也跟着扭头看了眼马疏仁,原本只垂眼看着地面的马疏仁却心有所感似地抬眸与唐鸿对视了一瞬。
“去和骆金门做笔生意,”唐鸿回过头,“随行的还有其他两个弟子,我把他们留在灵船上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灵船停得太久会让人觉得古怪的。”
郑南槐闻言嗯了一声,燕北堂随即挥袖将定海锥收回乾坤袋中,三人就跟着唐鸿离开了这处废弃阁楼,唐剑门的灵船并不招摇,就停在木央镇外一处荒地的上空,换做过路的人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是船上的弟子途径城镇下船采买游玩,这样的事很是寻常,故而倒也没引来什么好奇的注意。
才走到灵船附近,郑南槐便眼尖地瞧见船舷上正立着一男一女,看身上打扮,应当就是唐鸿口中的那两个弟子了,那两人似乎也发现了几人的身影,神色显然激动起来。
跟着唐鸿落到灵船甲板上,两个弟子已快步迎了过来,女弟子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冲着郑南槐几人作了一揖:
“见过三位前辈。”
旁边的男弟子也连忙跟着见礼,燕北堂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
“你们两个在外头等做什么?”唐鸿语气不大好,颇为严厉地扫了两个弟子一眼,“不是说了我去去就回,你们就在船舱中继续修炼不可懈怠么?”
两人被训得蔫头耷脑,郑南槐看着觉得有点可怜,正想开口,垂在袖中的手却被燕北堂捏了捏,犹豫了一下没再有什么动作。
“弟子知错……”女弟子低着头乖乖认错,反倒是一边的男弟子有些不服,忍不住出声辩解:“师尊,我和师姐也是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唐鸿冷哼一声,但总归没再拧着眉,“行了,既然我回来了,你们还不快去修炼?”
男弟子还想再说什么,被师姐一手肘捅安分了,乖乖跟着钻回船舱。
直到此时,郑南槐才惊讶地问道:
“小仙君何时收了两个弟子?看着资质甚是不错啊。”
他记得重蝶谷时,唐鸿可还没有收过任何亲传弟子呢。
唐鸿那张线条凌厉的俊朗面庞上浮现一丝极细微的自豪,嘴上还是颇为嫌弃地回他:
“也就去年的事,确实是看这两人有几分拿剑的资质才勉强收下的。”
燕北堂莞尔:“小仙君说笑了,依我来看,你这两位高徒定是前程似锦,也有人可以继承你的衣钵了。”
若是他没有感觉错,那女弟子身上隐有几分先天剑骨的气息,这样的人万里无一,生来就是要以剑入道的绝世天才,有这样一个未来的绝顶剑修在宗门之中,唐剑门便不必担心后继无人宗门衰微了。
两个大成修士自是心知肚明彼此话中的深意,唐鸿微一弯唇,“借你吉言了,他们两能拿得稳剑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什么前程似锦衣钵承袭,再说吧。”
顿了顿,他又道:“不说他们两了,先前白献涿同我说过你们的情况,我们进去说吧……”
得知郑南槐他们从邬山城拿到的东西很有可能会是指证罪业瞳之祸幕后真凶的有力罪证,唐鸿显然很是振奋,当即加快了灵船的速度,只盼着能尽早赶到骊州的都城。
夜凉如水,马疏仁站在船头操控着灵船的行进方向,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他并未转身,只径直开口:
“前辈。”
而他身后的燕北堂闻言也停下了脚步,“三年前在杭州,多谢你出手相助。”
“前辈客气了,”马疏仁这时才转过身,月光衬得他淡漠无情,“那时我已说过,郑长老救过我一命,我不过是还了他的恩情,前辈无需多言。”
燕北堂点点头,三年前他带着重伤昏迷的郑南槐潜逃,在杭州境内遇到了追杀他们的两个铜山苑弟子,险些翻船时好在马疏仁出手解决了那两个人,否则他和郑南槐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虽然他能察觉得出马疏仁那时会出手恐怕不只是为了报恩,还另有别的缘由,但燕北堂自问他和小南身上也藏了许多不能被外人知晓的隐秘,故而并不打算深究他人的秘密,只是取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马疏仁。
“前辈……”马疏仁正欲推拒,却在扫过那东西时顿住了,迟疑片刻后还是双手接过了那枚泛着浅浅幽光的鳞片,“多谢前辈。”
那鳞片是燕北堂在崇酩岛上那只类陆吾身上取下的一片护心鳞,对剑修而言是上好的炼器材料,马疏仁再怎么说也是个剑修,自然不会把这东西往外推。
见他收下,燕北堂暗暗放心,冲着马疏仁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当年你救了我和郑长老是事实,这东西权当谢礼,那一日的事,只会有我和你两个人知道。”
……
回到舱房时,郑南槐正坐在桌边看着手里的一枚留影珠,见燕北堂回来,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
“他收下东西了吧?”
“嗯,”燕北堂坐到他旁边,伸手圈住郑南槐,将下巴搁在了他肩膀上,“看他的眼神,我们猜的应该没错。”
“果然……不过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还了这份恩情就好。”
郑南槐拨动着缓缓转动指间的那枚留影珠,扭头从燕北堂怀里挣开些许,直勾勾地看着燕北堂的眼睛,将那留影珠举到两人眼前。
“你进入那间地室里有没有什么感觉?”
那间地室指的自然是那间放着一台铁架的牢房,燕北堂看着在烛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的留影珠,心绪不由自主飞回到自己打开那扇暗门的前一瞬。
说毫无感觉是绝无可能的,甚至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燕北堂的身躯就先他的意识一步有了反应,被囚禁多年的惶恐和痛苦霎时从身体深处被唤醒,若非他清楚自己早已从那处地牢里逃出许久,燕北堂兴许会错以为自己其实一直被关在那不见天地的暗室,后来发生的这一切、无论是再次见到郑南槐与之重归于好,还是体内的鬼仙和腾龙印等等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这样的错觉足以叫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惊慌疯魔,但燕北堂却在那时感到体内玄冥的躁动,借此守住了镇定,没有迷失在自我怀疑中。
他腕上忽然一紧,燕北堂骤然从回忆中抽身,眼前那枚留影珠却不在原处,再看向面前的郑南槐时却发现对方眉宇紧蹙,低垂着眼睫,神色间隐有几分痛苦,空着的一只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
燕北堂心下一紧,托住郑南槐的手臂去看他的脸庞,急急地问:“怎么了……”
只是随后他心中忽地一闪冒出个念头来,燕北堂不顾被捏得生疼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扶住郑南槐的侧脸,直直地看向郑南槐微颤的眸中,声音里带着几分惊颤:
“你什么时候对我下的通感?快解除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