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成到底是年纪不大,这么一番事情下来,刚结束又被自己的父亲所不理解,瘪着嘴看着像是要哭的样子,“我…我自然知晓,就因我知,所以这个时候才更不能离家,只有等我爹身体养好了,我才能放心去赶考。况且错过了今年的科举又怎么样?我可再等三年,我如今还年纪轻,等得起!”
金泽成说着,眼泪到底是流了出来,顾寻风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金泽成的肩膀轻声安抚道:“金少爷,你的心思我明白,金老爷自然更明白。我原不想同你说的,但看你如今这样,也是不得不说了。”
金泽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什么事?”
“金老爷到底年纪大了,虽然邪毒已解,但身体的底子到底是不好了,寿限大约只剩两年左右。”
“什…什么!?”
“金老爷就希望你能不辜负这十年寒窗,考取功名,我想这也是金夫人所希望的。所以金少爷,你若想为金老爷尽孝,不如就在今年考出一个功名给金老爷看,哪怕是你没有考中,金老爷知道你去了,也不会留有遗憾。”
金泽成像是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呆愣愣的看着主屋的方向,嘴唇翕动几下,才终于有了些力气说话:“我…我六岁离家,每两年才能……才能回家见一面。我爹他,他的白发一年比一年多,我拼命的背书、学习,终于考上了秀才,我以为…我以为……”
顾寻风蹲下身,看了金泽成半晌,知晓此时只能让金泽成自己想清楚,他再多说也是无益,便给了他一个无声的拥抱。
金老爷在金泽成走了之后,被李管家扶着回到床边坐下,像是刚才就用光了所有的力气,靠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李管家则是站在一边抹着眼泪。
金老爷喘了好一会,气才顺过来,看着正在抹眼泪的李管家笑着说:“你这老家伙,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老爷,是…是小人害了你,是小人害了你啊!”
“你这老东西又胡说什么?你何时害我了?莫要再胡说了,若让泽成听见该如何是好?”
“老爷,我……”
没等李管家说出自己想说的话,金老爷便出声打断道:“你从未害过我,玉俊,这不是你的错。”
李管家名为李玉俊,自小就跟在金老爷的身边伺候,在金老爷的父亲去世,金老爷掌家之后,便让李玉俊做了金府的管家,给出的工钱也要比别家的管家丰厚不少。
也是因此李管家才能一直悄悄的给李明才送钱却没被别人发现,因为他给李明才的钱都是这么多年在金府积攒下来的,并不会出现在金府的账目上。
李管家突然听见金老爷喊自己的名字,更是老泪纵横,金老爷自己也能感觉到身体不行了,之前请大夫时,也偷偷听到大夫和李管家说的话,知晓命不久矣后,并无恐惧,反倒是非常坦然安心,“玉俊啊,别哭了。姝嫆在下面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是时候该去陪她了,泽成已长大成人了,他的眼睛,当真是长的跟姝嫆一模一样……”
说着,金老爷呆了一会,似是在回忆自己的妻子姝嫆还活着的时候的样子,他想了一会,突然笑了笑道:“玉俊啊,这些年来,泽成给我寄的信,我都收在书房东边架子上的乌木盒子里。等我去找姝嫆的时候,你把那些信一张一张的替我烧来,我在下面一张一张的和姝嫆讲,姝嫆听了定会高兴。”
顾寻风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了一脸怀念之色的金老爷和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的李管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近了后对金老爷道:“金老爷,金少爷已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待会要再来见您一面。”
金老爷听到这个消息,露了欣慰的笑容,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看着顾寻风道:“劳烦先生了,我这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圣贤书读的太多,太过于实心眼了。”
顾寻风笑了笑没有说话,金老爷如今体虚,不久前又追着金泽成打,此时已有些坐不住了,掀开被子就要躺下,李管家立刻上前扶着人躺下后,替金老爷盖好了被子,“老爷,少爷他学富五车,定能高中的。”
金老爷笑了笑,“我也不指望他真能一次考个功名回来,努力便好,努力便好……”
金老爷如今放下了心,困倦感快速的涌了上来,他昏昏欲睡之际脸上还挂着笑,似是呢喃一般的道:“姝嫆…最喜欢读书,泽成这样,姝嫆一定会……”
话还没说完,金老爷便抵挡不住睡意直接睡了过去,在梦里与自己思念了多年的发妻相会。
金老爷睡下后,金管家抹了抹眼泪道:“顾先生,酬金已经备好了,请随我来。”
李管家为了方便照顾金老爷,搬到了主屋旁的耳室,他将床头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和一个布包,顾寻风打开之后,发现盒子里是七十两银子,布包里则是二十两,“这二十两是李管家您自己的吧?”
“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妻子早亡,唯一的儿子去参了军,死在了战场上。我一个孤家寡人,在金府里有吃有喝,用不上银子,您救了老爷,帮了少爷,这银子是我真心谢您的。”
顾寻风沉默了半晌,最终将那银子收下了,离开前,他回头轻声劝道:“李管家,金老爷他……”
顾寻风话还未说完,李管家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随后送他出了屋门,关门前道:“顾先生,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跟了老爷多年,也是看着少爷长大。可他日老爷不在,少爷即便一开始不怪我,之后看我看久了,也会觉得厌烦。”
顾寻风还想说什么,李管家见他又要开口,便抢先出声道:“少爷有自己的心腹,我自小跟着老爷,合该老爷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李管家说完,对顾寻风笑了笑,随后便关上了门,顾寻风看着手里的银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乾坤袋在顾渊那里,没有乾坤袋储物,当真是不方便。
顾寻风悄悄的将行李打包好,之后继续像往常一样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夜里甚至还和顾寻风分享了一本他觉得写得极好的话本子,可惜顾渊对此毫无兴趣,只是随手翻看了几眼便放下了。
第二日寅时初,天还未亮,顾寻风催动了珠子,从后门绕了出去,没成想金泽成也是这个时候离开金府,而且正门不走走后门。
只见金泽成眼圈发红,眼白也满是血丝,一看就知道晚上没少哭,也没睡着觉,不过痛哭一场之后看着却是长大了,“顾先生,您这是?”
顾寻风一愣,“哦,我睡不着,散散步。”
金泽成也没多问,点了点头道:“我要去赶考了,若是他日有缘再见,我定会给顾先生备一份厚礼。”
顾寻风也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道:“金老爷会等着你蟾宫折桂的好消息的。”
金泽成嘴巴一瘪,哭了一晚上,眼泪好像还没有哭干,此时正在眼眶里打着滚,似乎随时都要流出来一样,最后金泽成只是对顾寻风做了个揖,便和自己的书童一起踏上了去京都的赶考之路。
金泽成走了,顾寻风自然不敢久留,拔腿就跑,只希望这珠子能有用,别让顾渊发现他。
他一路跑出了番禺镇,为了避免被发现的可能性,特意走的是小路,但走到一半又想起来,他能想到的顾渊也能想到,于是又换到了大路。
随着天越来越亮,担心被发现,原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黑了再走,却正巧看到不远处有家客栈。
日子能过的舒坦点,他自然不会给自己找苦吃,订了间房住了进去,等坐到了凳子才感觉到些许的踏实,将干粮翻出来,又拿了本话本,之后他便坐在桌边,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看之前没看完的话本。
待天色渐晚,他将东西收拾好,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虽说客栈里有脚步声再正常不过,但他总觉得不踏实,准备开门的手收了回来,同时还将门栓推上,将房门反锁。
他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在脚步声听下的瞬间,他立刻远离房门,因为那脚步声正好是听在他的门前,外面的人推了下房门,但因为房门里落了锁并未推开。
顾寻风打开窗户跳了出去,在他落地时,楼上也传来了一声巨响,像是门被踹开了,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与站在窗边的顾渊对上视线。
顾寻风只觉得要被顾渊吓死了,吓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脚下一晃差点摔倒,他知道以他目前的修为,被顾渊看到了就没有机会跑了,就算是他从前全盛时期跑掉的概率也不过五成。
并非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见识过顾渊找人和抓人的本领,那份执着无法言表,甚至远胜猎人培训出的顶级猎犬。
因为猎犬或许还会有抓不到的,但对顾渊来说被他惦记上的没一个跑得了的,即便有猎物暂时跑了的,他后面就是找一辈子也定要将其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