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明白，你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的。”

“是自信过头，觉得能在这里彻底了结我？还是脑子被驴踢了，开始大言不惭放狠话了？”

约和颂疑惑，甚至感觉不到生气了，他只觉得好好笑，这些虫族一个个的，说话方式怎么就这么奇怪。

“也不用您啊您的，听起来不觉得别扭吗？我对虫族并没有做出什么卓越贡献吧，你也没有对我说敬语的必要，啊，当然，我差点忘了，你对我的性命有所图，或许还有其它？”

芙娜尔：“……不喜欢这样吗？也好，不过有一点我需要纠正，你已经为虫族做出了你想象不到的贡献。当时的我们已经将你驱逐，安抚群众的任务早已不是你的责任，出乎意料的是，你已经在无意识中为我们完成了这个任务，甚至远比历代虫母完成得更好。”

她态度高傲，完美的情绪管理因为此事，隐隐裂开了一道缝隙，那是她的怜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纵观你过去所有言行，我知道你因为我们，对虫族的认知产生了部分偏差。你恨我们，但我只是虫族帝国金字塔上层的代表之一，我只能代表少数虫族，那些不为你所知的其他虫族对你，可不像我们这么刻薄，你不计前嫌地帮助了他们，我为此对你表示感激。”

“但也仅止于此了——”芙娜尔冰冷地宣告，“身为虫母的你已经不再效忠帝国，偏偏又是帝国的弱点，你该知道，这会是什么下场吧，虫族不会放任虫母流落在外。如今已是最后的期限，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带你回帝国。”

哪怕是以尸体的形式，最后一句话，芙娜尔没有说出口。

“只是因为这样？”

芙娜尔一愣，没想到约和颂会是这种反应，尔后约和颂缓缓抬头，将视线从斐慈身上收回，如同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他单手捂着脸，低低笑出声，漆黑的瞳孔压抑的汹涌黑暗：“如果不是为了当初自大傲慢的行为悔过，就给我闭嘴！”

“是呢，你们怎么会犯错，你们怎么肯承认你们的错误，只会将动摇你们利益联盟的存在一一抹杀，哪怕对象是虫母，你们也照杀不误，真是荒谬啊，嘴上说着为了帝国而抹杀我的时候，你真的不会笑出声吗？”

“有的时候我也会疑惑，为什么你们要对我赶尽杀绝？我只是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想要活下去啊！”约和颂咬牙切齿，眼底怒火翻涌，“偏偏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肯放过我，现在知道慌张了，打算斩草除根，你们的所作所为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我告诉你们，晚了！”

“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我对你们的愤怒，就永远不会平息，终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所有参与谋杀我的虫族，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的代价，我说到做到！”

剑刃寸寸染上赤红，如奔涌的血河，呼啸着约和颂的怒火，“现在，该把我的斐慈，还给我了。”

芙娜尔眼神一黯，“就是这样……”

“什么？”

“就是因为你又是一个亲近人类的虫母，所以虫族才对你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杀之而后快。”芙娜尔望着约和颂的眼神划过一抹杀意，稍纵即逝，嘴角的笑意已然趋近冰冷，“在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你反而还跟一个人类走得越来越近？这不是逼我们对你动手？”

“你说我们眼中只有利益，那你呢！我问你，你的眼中到底有没有虫族帝国的存在？！！！没有！你只看得到叫做斐慈的人类，那么我们背叛你、抛弃你，可不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吗？呵呵，你就是前任虫母的孩子，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液，随着你逐渐成长，和她越来越像，看着你的眼睛、你的所作所为，谁会相信，你不会再一次为了人类，抛弃虫族？”

约和颂：“……”

他嗫嚅着，欲要说些什么，芙娜尔说不清眼下的复杂心绪，却见约和颂下一秒扑哧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你、你们光明正大的手段不敢来，这种笑话倒是积攒了一箩筐啊。”

约和颂笑够了，才在芙娜尔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收敛起笑意，不闪不避对上她的双眼，只是在某个角落悄悄圈住了斐慈的手，妄图能从早已失去温度的躯体上获得一点温暖。

冷得像冰，约和颂弯了弯眉眼，心苦得想哭。

“听我一句劝，不要再这么不要脸了好吗？”

芙娜尔神色一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是谁先说虫族不需要虫母，放任我被取血复制？又是谁先向我开炮，要取走我性命？是谁扰乱了我的平静，从此让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约和颂笑得淌出泪来，愈发疾言厉色，“到底是谁在步步紧逼？我悲伤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谁，又是谁见证了我的一切？你倒好意思说出口，我问你，从始至终给我带来无数灾难，把我推向人类的，不就是你们这群伪善的虫族吗？！”

——恨之入骨。

“没有哪一天我不想将你们碎尸万端。哪怕我今天要死在这里，我也要拉个垫背的，是你们害死了斐慈，我就要拿你们的性命，给斐慈陪葬！”

浓稠的恨意是融进他血液里的毒素，在他胸口积累，化作闪着寒光的尖刀，要将当初负他的虫族，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拿斐慈来威胁他？

眼前的世界几乎全然变成鲜红，约和颂看不见自己如今的模样，如果有一面水镜倒映，他恐怕会被自己吓一跳，猩红的双眸被无边无际、肆意膨胀的愤怒占据，眼睛亮的惊人，无端让人想起恐怖的野兽。

现在的约和颂，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来自灵魂深处的威慑让芙娜尔在那瞬间大脑空白，躯体都失去了控制。

他们怎么可以在那样对待他之后，还有脸数落他的罪名？他们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偏偏还敢拿斐慈来威胁他，逼他引颈就戮？

“把我的斐慈还给我！”约和颂怒吼一声，执剑劈了过去，芙娜尔撑起的防护在约和颂的剑下撑不到三秒，碎裂无声，她匆忙应对，似乎没想到约和颂到现在还有力量反抗，将她的血性也激发了出来，论单打独斗，上将里，除了司湮，没有虫族是她的对手。

直到铿锵一声响起，约和颂的剑刃砍在了芙娜尔即使幻化出的刀臂上，如同金石激烈碰撞，擦出耀眼的火星。

双方一交手，就知道彼此实力相近，谁也奈何不了谁。

芙娜尔冷笑一声，“就在我手中，过来拿啊。”说罢，刀臂用力挥去约和颂的攻势，急退几大步，保持安全距离，见约和颂还要上前进攻，芙娜尔皱眉，跟约和颂耗在这里可不是好注意，果断掏出那团光。

斐慈的小小灵魂安静地待在芙娜尔手心，就像一团干净的雪，即将在缓缓收紧的手心融化，约和颂磨着后槽牙，黑沉的眼珠定定瞧着斐慈。

芙娜尔再次叹息——帝国的致命弱点，竟然是一个人类。

现在就将这团小家伙捏碎，约和颂绝对会暴走，他们之前争论过此次行动结束后约和颂的死活，他们一致认为不能再放任约和颂就这样成长下去，这次副本结束，他们一定要不择手段将约和颂的性命留在这里，一切，为了虫族帝国。

计划里，过五关斩六将来到这里时，约和颂的力量应该已经所剩无几，这个时候再用这个人类的性命要挟他，轻而易举。但是，她明明看他一路杀过来的，怎么力量反而越来越强了，哀兵必胜？原本想着西奥多能消磨一番，结果却适得其反了。

至于菲利蒙……他现在恐怕已经不敢对上约和颂了。

余光瞥见被约和颂好好保护的人类的躯体，芙娜尔计上心头，说起来，她还有最后一枚棋子没有用。

这里早就被剧毒浸染，自踏上这片土地起，无孔不入的毒素时刻与闯入者相伴，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来自圣倾斐斯的剧毒原料之一就是她本体分泌出的毒液，所以她不惧怕，约和颂是基因编辑体，有着俱欧兰的强大毒抗，但是这种毒素的特点之一，则是遇强则强。

芙娜尔嘴角掀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如果是没有弱点的虫母，可没有那么好对付。

世界意志已经不可信，不过她的目的很快就要实现，约和颂死亡后，这个世界也将彻底随之葬送，对于世界意志的死活，她漠不关心。

约和颂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一时僵持不下，思索如何才能从芙娜尔手中夺回斐慈时，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又是紫雾？！

约和颂猛地后退几大步，转过头时几乎目眦欲裂——磅礴的紫雾欺软怕硬，自土地中升腾而出，悄无声息地将斐慈包裹在内，如同沾染剧毒的蚕茧，将他最重要的人吞噬殆尽。

约和颂急忙冲过去将斐慈抱在怀里，莫名的刺痛，他的到来驱散了部分毒雾，毒雾却已经深入斐慈肺腑，回天乏术，还没来得及将人抱在怀中，注入生命力，斐慈的身体便已气化，飘渺升起，和紫雾混在一起，一团火焰自消解的躯体中掉落。

约和颂呆呆地看着泛紫的手臂，他所珍视的一切，统统留不住。

他捡起这团命火，收入体内。在他看见斐慈身体的第一眼，他就瞧见了隐匿在胸口空洞中的命火，在他如坠冰窟，即将发狂的时候，命火的出现阻止了他提前毁灭一切的冲动，斐慈还活着，那一瞬间约和颂几乎要喜极而泣。

而今，这团命火依旧明亮。

“……是你。”约和颂跌跌撞撞站起身，芙娜尔讶异一瞬，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打起精神来了，看来还是下料不够猛啊。

“我在水下看见的，萦绕在虚妄之天上的浓密紫雾，是你的手笔？甚至包括残魂体内，甚至世界树里面都有这股毒雾。”

原来如此，也是，约和颂嗤笑一声，芙娜尔都将神兵利器握在了手中，哪有被他拒绝后就不使用的道理。

致死量的毒雾里，连他也不敢百分百肯定，他一定能够活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芙娜尔：“呵，说来，这一切还要感谢你。”

感谢他？感谢他把菲利蒙搞得半死，让西奥多直接回炉重造了是吗？约和颂挑挑眉，如果是这样，他也可以这样帮帮她，利落结束她的生命。

“如果不是你找到了世界意识的本源，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在上个小世界，约和颂在击败世界意志的分身后被世界意志拉进了本源，而他们用某种秘术，追寻约和颂的灵魂，找到隐藏得极深的世界树本体，他们慢了一步，层层防护阻拦着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拦住他们就太小瞧虫族了，为了更好地布局，也为了让这份礼物发挥更大的作用，芙娜尔直接用毒药侵蚀了世界树本体。

而这个小世界之所以会枯萎得这么快，毒雾功不可没，在前面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她才加快了这个小世界的进度。

不过，约和颂发现水底下的虚妄之天，甚至让其再度升起，芙娜尔心中是惊讶的，按照她的计算，玩家们就算找到了自己的命火，也无法开启离开的路，在玩家们陷入困兽之斗的时候，她会悄无声息地揭开约和颂身份的面纱，将他送入死局。

虽然意外频发，但一切都在按照她预料好的一切进行着。

这片焦土，是约和颂命中注定的埋骨之地。

约和颂不露声色，“但也仅止于此了，你杀不了我，也奈何不了我。斐慈要是死在你手中，”他眸光阴沉，“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话落，就见芙娜尔又露出了那副怜悯的模样，仿佛看见困兽即将走入陌路，让约和颂分外不爽，却也更加谨慎。

看样子芙娜尔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世界意识的本源，约和颂想起他身后那颗世界树的树苗，以及最开始突然出现的树种，看样子，他又在某个地方做好事了，甚至得到了世界树的馈赠。

那么这个世界，他能掌控多少？正打算打破僵局的刹那，天地变色！

“终于来了。”芙娜尔松了一口气，在副本，无论多强悍，他们的实力都会被压制到一定境界，相同条件下，约和颂真是一等一的难对付，而今，约和颂的末日终于要到了。

怎么回事？！约和颂诧异地看向天空，风云变色，只见原本漆黑不见月的夜空仿佛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强光透过缝隙照进来，仿佛天地初开第一缕日光，随着口子越来越大，约和颂能清晰地看见黑云外一层透明晶体状的薄膜，那是什么？！

世界开始崩解了？！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晶体防护外，撕开天地的光隙后，是遮天蔽日的虫族星舰，那一刻，约和颂感觉他的血液都要凉透了。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崩解，那么压制他和芙娜尔的禁制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