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鸣升从单位出来，又开车绕到了江唯家楼下，他降低了车速，透过挡风玻璃抬头向上看，窗户还开着，屋子里黑着灯。

一天、两天……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江唯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七天了。

“嘀嘀、嘀……”

后面的司机焦躁地按响了喇叭，晚高峰的路况，恰如一场杰克鱼风暴，压在后面的汽车没办法超车，司机们只能一边不停地按喇叭一边催促他们口中的“傻B”。

梁鸣升泄愤似的，猛地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一声轰鸣，车子加速蹿了出去。而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江唯和程隽一，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楼下的饺子馆里走了出来。

送走了程隽一，江唯一个人回了家，屋子里的土腥味已经散了，他把窗户关好，然后坐在自己简易的木板床上，发了半宿的呆。

早上，天刚一蒙蒙亮，江唯就起来了，他洗了澡，把自己的衣服从里到外换了一遍，又从抽屉里找到自己的身份证，揣进外套口袋里。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除了已经淡化的黑眼圈又有加重的趋势外，整个人还算是精神饱满。

走出小区，江唯开始寻找吃早点的地方。街边的“真素诚”门前仍旧排起了长龙，人声鼎沸。江唯看着缓行向前的队伍，犹豫了一下，也加入进去，排在了队尾。排到他时，他要了一套烧饼夹牛肉，一碗面茶，用托盘端着，勉强在店铺的最里面找了个座儿。

吃完早点，差不多八点了。

江唯特意在买早点时换了零钱，他走到公交站，看着车辆运行路线，找到了一辆路过海信大厦的公交车。

等车加上坐车，一个半个小时后，江唯终于出现在了程隽一面前。

“我真怕你不来了！”程隽一看见江唯的那一刻，简直高兴得无以言表。

“怎么会不来呢？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不、不客气，那，咱们先去办入职手续，然后，我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试用期三个月，最后由你的老板决定你的去留。”负责人事的漂亮姐姐如是说。

江唯点了点头，在合同上签了名字。

“公司的午休时间是多久？”江唯问向他的直属老板。

“十二点到一点。你今天刚来，不用严格遵守这个时间。”

“嗯，我想用午休时间去买部新手机，再补张卡。”

“需要我提前预支你工资吗？”

江唯笑了笑，说：“不用，我的卡里还有些钱。”

“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吃完我带你去，”程隽一怕被拒绝，又补充道：“你对这儿不熟悉，我怕你找不到。”

海信对面就是西城区最大的商业街，江唯没拂老板的面子，很恭敬地对着程隽一说：“那又得麻烦你了。”

程隽一观察了两天，他发现江唯都是挤公交通勤的。滨海的公交和地铁他是领教过的，所以在第三天晚上下班时，他把江唯叫住了。

“今晚跟我一起走吧，明天你得跟我一起见客户，有些要注意的，我再跟你说说。”

“嗯。”因为是公事，江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等到了小区楼下，江唯推门下车，程隽一却没有走得意思，江唯弯下腰，出于礼貌，问他：“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会儿，喝口水？”

江唯以为程隽一会拒绝，毕竟任谁听了，都能听出来他这是客气话，没有真心邀请的意思，可没想到，程隽一眼睛一亮，立刻答应道：“好啊好啊，正好我觉得有点渴了！”

光顾着高兴，程隽一没考虑到停车位的问题，他看了眼四周，别说停车了，连把车开出去都很考验驾驶技术。

江唯看出了他的难处，指着后面说：“把车停马路对面，那有停车位，就是要收费。”

江唯想着，收费的话，他可能嫌麻烦就直接走了，可程隽一又给了他不一样的回答：“行，那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停好车就回来。”

停好车，两人一同上了楼，程隽一对这个简陋的家并不陌生，一进屋就坐在沙发上，江唯脱了外套，就去给他倒水。

第一杯水，程隽一一饮而尽，毕竟他说过自己渴了，不喝光就显得自己好像在说谎一样。江唯又给他倒了一杯，程隽一就没喝那么快了，等到第四杯时，他明显有点喝不动了，但也硬着头皮往下压。

江唯时不时地会一眼看时间。

“没注意，都这么晚了，耽误你吃饭了吧，那我、我先走了。”程隽一依依不舍地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屁股以每分钟一毫米的速度离开沙发。

“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江唯随口一说，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犯第二个错误。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给你添麻烦了。”程隽一嘴上客气着，屁股马上又回归原位。

“啊，呵，别客气，不麻烦……”江唯努力把微笑的面具焊在脸上，以防对方看出他一丁点儿的勉强，“我先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

他急忙转身进了厨房，下一秒表情就绷不住了，他叹气、皱着眉，打开冰箱仔细检查一番，发现里面只剩下四个鸡蛋和半颗洋白菜了。他自己倒是好对付，煮一碗鸡蛋面，切点洋白菜丝放里就行了，可程隽一在这，这么对付就太不合适了。

他关了冰箱门，又回到客厅，一脸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菜了，咱们还是去外面吃吧！我请客。”

“什么都没有了吗？你平时不都是自己做饭吗？”

“就还剩下几个鸡蛋和半颗洋白菜，这也做不出来一道菜啊！”

“没关系，我胃口小，不挑食，你随便做点什么都行，我……我不太想吃外面的菜，吃腻了。”

江唯又给程隽一把水续上：“那你再坐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江唯又进了厨房，先淘了两碗米做米饭，又把鸡蛋和半颗剩菜从冰箱里拿出来，想尽办法鼓捣出两个菜来——

一盘炒鸡蛋，一盘酱爆包菜。

待江唯盛了两碗米饭过来，程隽一已经开动了，他眼里透着兴奋，用筷子指着那盘炒鸡蛋，问：“这个是怎么做的，真嫩。”

“打鸡蛋时，我加了点水。”江唯打鸡蛋时会加水，倒不是刻意要改善口感，他只是为了让炒出来的鸡蛋能多一些。

“哦哦，那这个包菜呢，不像是用刀切的，手撕的吗？”

“嗯，用手撕的。”

“为什么，不嫌麻烦吗？”

“做这道菜，就得用手撕，不然不好吃。”

“哦哦。”程隽一一副受教了的样子，一边点头一边往嘴里炫饭。

“江唯，”程隽一把嘴里最后一口饭咽下去，眼中闪耀着幸福的光芒，“你做饭真好吃！”

“江唯，你做饭真好吃！”

耳畔突然回响起另一个声音。江唯愣愣地看着说话的人，他一时分不清了——程隽一的脸和梁鸣升的，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