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戚王爷自凌国国破后,就自主上交了自己所有的权利,退出了朝堂,不参与国事,只当是一个富贵的闲散王爷。
他刚远离朝堂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王府门前都被人踏碎了台阶,站满了一排等着求见他的人,可他从不参与别人的相邀相请,直接让陈翁闭门谢客。
长久的时间里,他都是独自一人呆在府中,府中的下人都被遣散了不少,只有零散的一些人,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慕蓉是他的独女,没了女儿也没了妻子,他就是一个孤零零的,没有至亲陪伴的老人,在自己的王府中度过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洛浔捧着从戚王府带出来的锦盒,里头还放着一碗慕楠亲手做的鱼羮,她方才吃了许多,实在是吃不下了,想到公主府里的慕颜,也不知她用膳了没有?
她想将这碗鱼羮带回去,让慕颜尝一尝。
“殿下,可用膳了?”洛浔将锦盒放在了书案上。
“还不曾。”慕颜正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她抬头看着洛浔眉梢处染着喜色:“这般欣喜,可是在皇叔公那里,吃了什么好吃的?”
都已过了用膳时辰,她带着锦盒而来,一看就知道是在戚王府用过膳了。
“是王爷亲手做的鱼羮,现下还温着,殿下要不要尝尝?”洛浔说着,就将锦盒打开。
慕楠亲自为洛浔做鱼羮?慕颜愣了愣:“皇叔公亲手做的?”
“是啊,殿下你不知道,王爷钓鱼可厉害了,没有用鱼饵,就一根竹竿,就将鱼儿钓了上来。”洛浔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喂于慕颜的嘴边:“殿下快尝尝。”
慕颜面带微笑,含下勺中的鱼羮,她细细品尝,眉眼处都漾着笑意。
难怪洛浔会那么开心,这鱼羮味道鲜美,竟比宫中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殿下,怎么样?好吃吗?”洛浔期待的问着。
慕颜看着她眼里对慕楠的崇敬,料想她今日定是与慕楠相处的很愉快。
“好吃,难怪你这只小馋猫,会那么喜欢。”慕颜说着,手在她的鼻尖轻点了点。
洛浔浅笑着,复又喂了慕颜好几遍:“好吃的话,多吃点。”
一碗鱼羮很快就见了底,洛浔的视线,这才落到了慕颜方才书写的纸张上。
那纸张的另一边,还陈放着一张信纸,洛浔不解问道:“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颜眸光一暗:“是底下探子来的信,信中说,因为阳城一案所牵涉的世族之人众多,导致有些世族觉得朝廷有意针对他们,现下砍得是阳城案的人,只怕下一刀就是他们自己,所以有些人受了谗言挑拨,暗藏谋逆之心。”
“今日在王府,王爷也和我说了这件事情。”洛浔拿起探子的信件,仔细看了一遍:“南侯秘密早回,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若此事为真,朝中能解决此次谋反之战的,也就是南侯了。”慕颜说着,将自己写的信件封好,又放入了信鸽里头:“朝中能平息世族之间的,也就只有南侯了,他先行回来,估计也是想早做准备部署,我会让底下的人盯紧那些人,但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有外患,却掀起一波内乱,又事关世家大族,确实不好处理。
慕颜看着洛浔,眼里带着担忧,若真起了谋反之事,她怕第一个被殃及的就会是洛浔。
她怕慕邺会因为要平息世族之怒,不愿起兵戈的话,就会将洛浔推出去。
到了朝廷中上报南侯回都的日子,百官们在都城外站成了两排相迎。
洛浔也在其中,她抬头望着身披甲胄的秦飞章,骑在马上的他,一派大将风范,比那日在南侯府中见到他,多了几分威严庄肃。
秦飞章随着洛浔的视线而看来,见到洛浔时,面色僵了片刻,饱经风霜的双眼中,带着一丝探究的神色。
他心中在想什么,洛浔清楚,无非是为了秦玉宇的事情。
秦飞章刚从宫中面完圣,被慕邺嘉奖完,犒劳三军后,他便匆匆回了府。
听说,他对秦玉宇施了家法,差点把他打个半死,若不是老夫人拉着,秦玉宇就要落下双腿残疾。
众人只以为,是他此次回来,听闻了先前四驸马那些荒唐之事,怒不可遏,今当定要惩处了四驸马,故而会因此严厉下了狠手。
可怜了四驸马,估计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要下不了床了,也可惜了四公主,怎么偏下嫁给了这样的一位驸马。
四公主慕芸在公主府听闻此事的时候,脸色铁青,在慕邺那里又闹了好一会儿,觉得秦玉宇丢了她和皇家的脸面。
她平日里念着南侯在外征战辛苦,为国为民才忍气吞声,如今战打胜了,南侯也回来了,她也无需再忍着了,故而向慕邺请旨,想要与秦玉宇和离。
而慕邺并不会如她所愿,南侯的兵权未交,他只能好言劝着自己的这个女儿,让她再多忍耐一段时日。
只有洛浔和慕颜知道,秦飞章这般做,也是做给她二人看的。
眼下秦飞章功勋卓著,是刚打了胜仗,受万民爱戴的大将军,就算洛浔将秦玉宇引路搭桥的事情禀告了慕邺,慕邺也会因着眼下之事,不会对秦玉宇有什么惩处。
再来,他只是个让周云天出来的人,事情发展如何,他都没有参与,他也已经被秦飞章打的奄奄一息,也算是受到了处罚。
宫中已为秦飞章和南宫晟备好宴席,洛浔扶着慕颜入座,她二人刚坐下来,就感觉一道冷冷的目光刺向她们,抬眸望去,就见对面的慕芸正怒目圆睁的看着她们。
秦玉宇因为下不了床,还在养伤,如今她独身坐在那里,看着洛浔她们恩爱的样子,自是气不过。
洛浔和慕颜心中发笑,看来这几日慕芸心中郁结,见她面容消瘦,眼眶发黑,就知道她是气得吃不下,睡不好。
随着慕邺驾临,众人跪拜后,慕邺说了几句客套的开场话,这宴席也就开始了。
他此刻面面俱到,给足了秦飞章的脸面,让他坐在了前方与慕旭差不多的位置上,拉着他与他寒暄。
洛浔听来听去,无非就是君王对臣子那些场面上的关怀之语,比如爱卿在外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孤心日日为爱卿挂念,望着爱卿早日凯旋等等。
两人还时不时的说到,彼此的身体康泰之类的话,一来一回,恭谨客套的很。
慕邺为着显的他这个君王很亲和,也拿着他们二人的孩子说话,说着说着,不止话头怎么一转,倒是提到了上官晴身上。
洛浔她们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慕邺不会又趁着这宴上,要为上官晴和慕晰指婚吧?
上官晴心中忐忑,就听到慕邺唤了她一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南侯,你瞧瞧,晴儿这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已然是军功卓越的大将了。”慕邺对着秦飞章指了指上官晴,面带温和的笑意。
“是啊,臣还记得,这丫头初次出征,就是在臣的麾下,如今都那么大了,也有本事了。”秦飞章嘴角勾笑,看着上官晴眼中带着欣慰:“晴儿,你父亲可好?”
上官晴对着秦飞章抱拳道:“劳侯爷挂念,家父身体康健,他也时常念叨若是能再见侯爷一次,定要与侯爷饮酒,喝个痛快。”
秦飞章满意大笑道:“上官贺的酒量可不如我,倒不怕被我喝趴下,就是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聚上一次。”
听秦飞章这般说,慕邺就顺着他的话而落:“眼下就有个机会。”
洛浔等人心中一惊,这不好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秦飞章谨慎的问着:“不知圣上说的,是何机会?”
“晴儿也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这些年在外征战耽搁了,孤心里常觉亏歉。”他说着,迎上了上官晴那有些惊慌的神色:“如今孤欲意为她与孤的第六子指婚,这大婚一下,作为岳丈的上官贺,不就得回都来,那时就可与爱卿你,一同畅饮女儿的喜酒了。”
秦飞章目色一暗,脸上只能僵着笑,看向手足无措急于推拒的上官晴。
上官晴双膝下跪:“圣上,臣还没…和六皇子彼此熟悉。”
“你们都在都城那么久了?怎么还未熟知,孤可听说,你在颜儿的公主府内暂居,而晰儿可是常去三公主府的,百姓也有见你二人在外游玩,这……”
“圣上,虽是如此,但臣与六皇子也只是朋友之谊,并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上官晴低着头,咬牙拒绝着。
慕颜的眼神瞟到了坐在慕芸身边位置上的慕宁,她抿着唇,手紧握着自己的裙边,那张好看的脸上,覆着一层冰霜。
慕邺若执意要下旨意,她怕是下一秒就能像上次一样站出来,为上官晴反驳。
“上次孤已然说的明白,也给了你们时日,如今还要再往后延到什么时候?”慕邺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他的耐心不多,目光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上官晴。
上官晴不知该怎么说,确实,她们已经拖了那么长的时间,慕邺又不是好糊弄的,他能顾及着上官家的情分才会答应,否则一道圣旨强意而下,谁能阻挡的了?
慕宁坐不住,刚要起身,就听到前面的秦飞章笑道:“原来圣上是属意六皇子和晴儿婚配,臣还以为,是丞相之子林启言呢?”
众人的视线齐齐都望向了慕邺和秦飞章,慕邺看着他微愣,显然没有想到秦飞章会有此问。
洛浔盯着秦飞章,心中暗想,他顶着慕邺说这话,别人都不敢说也就只有他敢了,倒是不怕慕邺会对他有嫌隙。
“启言他…”
慕邺还未说完,秦飞章就说道:“圣上,林启言是先皇后唯一的弟弟,如今他也未有婚配,他的年岁可是比六皇子还要大上一些,臣倒觉得,不如先操办他的婚事,也可以慰皇后娘娘在天之灵。”
慕颜看着秦飞章,他能抬出母后来让父皇改口,也是了解清楚了父皇的心,不过他这般有意帮上官晴,也不怕与父皇心中有了芥蒂,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提到皇后,慕邺的脸上都带着伤感:“是啊,皇后就这么一个弟弟了,孤也是自当该帮皇后,为他找个好人家的女儿。”
“晴儿就很好,圣上不妨考虑考虑他们二人。”秦飞章接着慕邺的话说着:“她二人之间有情有意,都城内众人皆知,圣上何不如成人之美?为他二人指婚,造就一段佳话啊。”
秦飞章有意撮合上官晴和林启言,可是洛浔和慕颜心里却有些不知所言,望向慕宁之时,她的眼里都蒙着一层泪花,隐忍着自己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洛浔与慕颜的眼中。
慕颜看着她如此强忍的模样,心中不忍,小声呢喃了一句:“父皇属意慕晰,南侯属意小舅舅,宁儿该怎么办?”
“未必,圣上不会为林启言和上官晴指婚的。”洛浔握上慕颜的手,两人彼此相视:“再说了,他们能撮合,我们就不能帮一把吗?”
慕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着洛浔的鼻尖笑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慕邺的心里最佳的人选是慕晰,并不是慕晰多出众,他多看重他,而是因为慕邺顾忌上官家的兵权,所以他不会指婚林启言和上官晴的。
他最多就是,将这个话题翻过去,逼不得已,在推迟一段时间。
洛浔觉得,上官晴知晓她是女子,还对她说了要好好对殿下的那番话,在她心里是可以接受女子相爱的事情。
见她对慕宁有时候,也是很在意的,未必她就不能接受,慕宁对她的爱意。
只是五公主胆子还有些小,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至于结局如何,就看上官晴自己的心意了。
龙椅上的人静默着不说话,只是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秦飞章,可是秦飞章丝毫不退缩,也是直视着他。
半晌后,慕邺突然大笑出声:“他二人婚配倒也是不错的,此事不急,等寻了那日,让上官贺回朝后,孤就为他二人指婚。”
秦飞章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上官晴身子轻颤,似放下了心中的巨石般。
上官晴的危机解除了,她悬着的心落了地,可是慕宁却心绪不宁,没了慕晰,还有一个林启言。
她知道,林启言才是她追寻上官晴路上的,一颗巨大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