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之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直到被萧翎一路拉回宫红着脸按在榻上时,才反应过来。
“夫君…我们还未圆房呢。”
萧翎眼尾浮起嫣红,俯身吻上他。
红烛摇影拭罗帐,青丝缠枕至天光…
一晃眼已是阳春三月,整个皇城拢在薄薄的雾中,白锦屏被太医诊出已有三个月身孕。
她身子弱,有了孕便不好在四处走动,劳心劳力,为她能安心养胎,萧翎便代她接管起后宫繁杂事务。
檐下滴答漏下几滴雨丝,窗棂外的红墙边上冒出一颗小小的绿芽,像菌丝,又像壁虎的小爪,在初春的雨后,皇城各处萌生起如它一般细小的生命。
萧翎坐在廊后,手上绣着一个梅花样式的肚兜,身旁案上的茶盏依然煮的沸腾,带着茶香的水汽袅袅散开。
前线的战事十分艰难,朝廷的军队对上匈奴打的太过吃力,白将军受伤的消息传回了宫,又引得朝野愤声一片,白锦屏闻讯,险些受惊流产。
魏玄之这些时日都宿在紫宸殿,下令让白将军即刻返回京城,可他一走,前线的情况却是更加严峻,朝中无人肯替带白将军的位置。
准确来说,是没人敢去。
白锦屏想回府省亲,却被魏玄之驳回了请求,白家虽离皇城不远,可一路上总是未知,魏玄之便叫她先在宫里平安生下孩子,等过段时日再议。
在白将军启程回京第三日,魏玄之身边的大太监福海公公慌里慌张的来到宵同殿,届时,箫翎刚刚梳好鬓发。
“娘娘,您快去看看吧,虞嫔娘娘冒犯了圣颜,眼见着就要被问罪呢。”
福海公公肥腻的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箫翎有些惊愕:
“冒犯圣颜?虞嫔?”
她还能主动去找魏玄之的不是?
箫翎募得想到那日虞嫔廊下私会,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匆匆动身赶去了紫宸殿。
“真的?”白锦屏病恹恹半卧在榻上,有些惊奇的看着萧翎。
“可不是嘛。”箫翎拭去额前的汗珠抿了口茶水,回忆起昨日的景象。
虞嫔入宫以来头一次主动去找魏玄之,开口却是讥讽,至于究竟说了些什么,福海公公没那个勇气告诉箫翎。
福海公公急吼吼到宵同殿传旨时,魏玄之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她赶到紫宸殿时,两人却是在沙盘旁相对而坐,聊的热火朝天。
后来问了魏玄之才知道,虞嫔自幼研读兵法,虽没上过战场,却对战争策略极为敏感,她分析了一番局势,指出匈奴在战略上的缺漏。
事实证明,她确实有些本事,魏玄之被忤逆,原本面上冷的凝了层霜,眼瞧着就要让人将她拖下去,只消片刻的功夫,便能放下身段,虚心请教。
“指教便指教,她为何……要激怒陛下?”白锦屏无法想象魏玄之发起怒来是什么模样,她有些不解。
箫翎耸肩:
“我哪里知道她啊。”
她话头一转:
“不过这虞嫔当真厉害,晨时进的紫宸殿,午时军令便送往了军营,此等果决,她若是男子,定是个平定四方的将军。”
白锦屏不语,只轻抿了一口茶水,忽的抬起头来:
“虞嫔一届后宫女子,如何能知晓前线战事?那是军中机密啊。”
“或许是从虞相家书中听得呢?”
箫翎默了默:
“反正魏玄之都不过问,必定也没有什么逾矩之处吧。”
虞嫔的计策当真好用,大殷的军队逐步脱离了匈奴围剿,反守为攻,局势慢慢转好。
终于,在五月初头,匈奴王终于松了口,放公主回来省亲。
说是省亲,其实两方都明白,这是妥协。
虞嫔被破格升做贵妃,父兄也获得提拔,魏玄之一改往日严肃,开宫宴,设粥棚,大赦天下,在宴上喝的酩酊大醉。
宫中设宴向来奢华,魏玄之喝醉,眼下被酒汽染的薄红,箫翎坐在下首,将他抑制不住的兴奋尽收眼底,好像回到了从前那副少年姿态。
此次设宴,白锦屏不在,虞嫔称病不出,魏玄之设宴邀请那些和自己不对付的宗室大臣,应当是起了些炫耀之意。
酒过三巡,箫翎借口不胜酒力让宫人搀扶自己出了宴客楼去御花园散心。
正是夜半,御花园中冷光莹莹,箫翎长长呼出一口气,迎面却对上两个匆忙跑来的女子,险些撞上箫翎。
“你是哪里当差的宫女,当心冲撞了娘娘。”箫翎身边的宫女赶忙护在她身前。
两人就要跑,被宫女猛地拽住。
“娘娘恕罪,我家小姐喝醉了酒,不是有心的!”
领头那人没有说话,只皱起眉来,打量着看向箫翎,身旁侍奉的丫鬟赶忙替主子辩护。
“许是哪家的主子小姐醉了酒来御花园耍酒疯。”
箫翎心想,她摆摆手:
“罢了,带你家主子回去吧。”
那丫鬟赶忙搀着她主子退了下去,箫翎身旁的宫女回望两人背影,总觉熟悉:
“那小姐,仿佛是虞府的庶女,虞痕。”
箫翎有些惊讶:
“虞相竟有个小女儿么?我竟一直不知。”
“是前些时日的事情了,虞府的情况有些复杂。”
宫女垂首,神色晦暗不明:
“奴婢看过来客名单,您出来时,席上只有虞二小姐的位置空着。”
刚走几步,箫翎心下起疑:
“不对,那两人来时方向,分明是内宫啊。”
“娘娘。”
宫女弯下身子捡起两人离去时落下的物件:
“您看,这是何物。”
宴客厅那边筵席已经结束,御道上皇帝仪仗被突然冲出的虞痕逼停,队前的福海公公立即上前,尖声道:
“这是谁家的小娘,竟敢冲撞御驾,是不要命了吗。”
魏玄之蹙起眉,不悦道:
“何事?”
虞痕抬起眼来,一双杏眼含着秋波,不知所措的拭去眼角的泪:
“陛下勿怪,方才阿姐身边的大宫女慌慌张张来找臣女,说阿姐宫中进了贼人,臣女只是担忧……”
话还未说完,虞痕身边的侍女“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我家小姐急昏了头,急匆匆就要往晓同阁跑,这…这如何去得啊!”
“住嘴!”虞痕抿起嘴来,声音都有些哽咽;
“臣女斗胆,求陛下带着一众侍卫,救救我阿姐……”
“你说贼人进了朕的后宫。”
魏玄之面无表情的瞥向她:
“她身边的宫女不来找朕,倒去找你?”
队伍前头的福海公公朝轿輦上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扯起嗓子替虞痕打起圆场:
“虞姑娘,这等事何至于麻烦皇上,咱家带上几个太监同你去就是了。”
虞痕一顿,有些不甘的抬起头来,身旁侍女会意:
“陛下,事关贵妃娘娘,还是亲自走一趟为佳。”
福海在宫里待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他心知今日怕是碰上个难缠的主;
“这……”
“罢了。”
魏玄之抬手,面上唇角微勾,语气却是有些沉郁,让人捉摸不透:
“事关贵妃,朕随你走一趟便是了。”
虞痕勾起唇角:
“那臣女便替阿姐谢过陛下了。”
深夜的御道幽深凄冷,朱红的宫墙在夜色下仿佛在不断往外渗血一般刺眼。
一众兵卫风风火火进了晓同阁,魏玄之下了轿,大步往里走去。
只见晓同阁院中伺候的宫女都被支走,只剩下两个守门的宫女,正襟危坐的守在门口。
院中静寂一片,却见内殿灯火旖旎,丝竹相沁,已是深夜,虞贵妃既不前往宫宴,又不就寝,寝殿仍燃着灯火,惹人怀疑。
虞痕紧随其后,见此情景,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嘴里却阴阳怪气说起些圆场话来:
“陛下倒也不心急,我看这院中也无什么动静,兴许是那宫女喝多了酒说了昏话……”
魏玄之默了默,扭头示意。
一旁的小太监会意,走上前就要扯起嗓来,福海见魏玄之皱眉,赶忙上前拦下:
“盲了眼的东西,虞姑娘口中的贼人说不准在哪,若打草惊蛇,你担得起么。”
小太监忙跪下请罪,福海没再搭理,叫来门前的两个宫女:
“诺,你们俩,把这门开了。”
两个宫女垂着头,浑身抖的像筛糠,颤巍巍推开了门,就差把“你们可千万别进去啊”写在脸上了。
魏玄之瞥了二人一眼,挥退了左右侍从,跨步进了门。
虞痕眼里精光一闪,顾不得礼数,越过魏玄之进了内殿。
镂金檀门被轻轻推开,氤氲香气扑面而来,虞痕仿佛是已然料想到自己定会撞上一片旖旎春色,人还没进门,倒先惊呼出声:
“阿姊,你怎能如此……”
“如此什么?”
寝殿中床帐高高挂起,萧翎与虞贵妃二人正对坐在茶桌前手谈,见闯入殿中的虞痕,萧翎不悦皱眉到:
“你方才说,如此什么?”
萧翎的大宫女桃夭是个制香的奇人,虞痕两人离去时落下了贴身的荷包,桃夭捡起便觉手感不对。
荷包中放的,竟是一根细竹筒。
桃夭一眼看出这是用三十三种草药配成的桃花雾,催情效果极佳,一般都是青楼中常备的药物,两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能随身带这种淫物
人一合计,便把虞痕的计划猜的七七八八。
萧翎带着桃夭一路奔到晓同阁,果不其然在寝殿床上发现了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的虞献音,萧翎有些不知所措:
“这要怎么办。”
桃夭看了床上人一眼,面无表情道:
“怕是来不及配解药了,浇凉水应能清醒些。”
萧翎默了半晌,侧开身子:
“你来。”
桃夭看了看萧翎,又往榻上瞥了一眼;
“您是要奴婢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