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走两步，凌安怀边感觉天旋地转，好像世界都在眼睛里变成了漩涡。这叫晕3D吧？凌安怀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着，差点要站不稳时，被一个莫名的力道托住了。

“小心些，新来的。”

凌安怀被人托住，一抬头，便对上一张硬邦邦的死人脸。但这张脸，她居然莫名觉得眼熟。

来人衣着短打轻便，背着行囊，似是旅者。只是她那双杀伐冷冽的眼睛，实在不像普通旅人。

“谢谢……”凌安怀只觉说话都费劲，有一种死人微活的感觉。

闻言，那人皱了皱眉。低头注意到凌安怀衣着时，忽地睁大眼睛，眉目柔和起来：“你是宵云宗的？”

在这种地方还能有熟人？原书到底把宵云宗设计成了什么？

“瞧你年纪，你应当是不认得我的。我是……甄无情，算来应当是你大师姐。”

甄无情？那个在封琚月出现以前，号称宵云宗剑技第一的剑修甄无情？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里都能找到熟人帮忙。

“在下是，凌安怀。这里是何处？莫非是那传闻中的阿古境？”凌安怀尽量装得人畜无害，露出一个虚弱又努力硬撑的表情。

甄无情稍作思考后，选择先取出水袋，让凌安怀先喝两口。

凌安怀接过水袋不客气的喝了水后，发现自己头晕体虚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这里的确是阿古境，传闻中将死未死之人才能进入的世界。实际上是幽界与现世中间那点不断扩大的裂缝。初到这里的灵魂都会因为不适应幽界与现世两种能量的对冲产生头晕眼花的症状，这是正常的。食用过阿古境的东西，就会好很多，会帮助你协调应对两个世界的能量。”

甄无情看起来冷漠无情，但话挺多的，絮絮叨叨给凌安怀解释了不少：“不过灵魂体越强的人，来到这里的症状越弱。你症状这么强烈，说明你平时疏于锻炼灵魂啊。”

这个更是概念学了。凌安怀嘴角抽搐。好不容易搞懂怎么修炼灵力，怎么提高神识，现在又要修炼灵魂？放过她吧，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啊。

甄无情从行囊里拿出些疑似果物扔给凌安怀。

“吃点东西，能帮助你更快适应阿古境。”

这大师姐应该不会害她吧……无所谓，她也不怕。凌安怀照做吃了几口，很快那种飘忽虚浮的感觉便消散了去，也越来越有对周围环境和事物的体感认知了。

“谢谢大师姐。大师姐怎么也在这里？”

甄无情冷哼一声：“以前游历的时候，中了歹人的计，被下了毒。好不容易找了个没人的崖底藏身，没想到毒发了，濒死之际把还魂丹吃了，就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然后进了阿古境。”

好，好顽强的方法。和她这种窝囊的自戕完全不同啊，对面是抗争到底才进来的。凌安怀装作崇拜的样子捧场。

甄无情睨了一眼凌安怀，收回目光说道：“你倒不像是会进阿古境的人。以你的身手，九州怕嫌少有能逼你如此地步的对手。”

一眼就看穿了？仅仅只是透过灵魂？这个甄无情大师姐有点东西啊……

甄无情领着凌安怀一路闲聊，终于来到了这赤色戈壁中，唯一有人烟气的小镇。小镇背靠绿洲，绿洲里有蔬果和水源，没事可以去里面弄点吃的。因为在阿古境，所有人都有口腹之欲，必须满足三餐的进食需求，不然会有恐慌感。

而在阿古境，也有商铺。只是这里的人收取的不是货币，而是信息。信息越新越珍贵。

所以当甄无情领着凌安怀来的时候，小镇里的人都在欢呼雀跃。因为他们有可能了解到外界的事了。

凌安怀一坐下，便有人围上来，给她介绍这里奇异的食物，极具个人特色的建筑。能来到这里的人很少，所以小镇加起来也就百来人。有些人找到办法离开了，有些人不愿意离开，但获取新的情报，都是大家乐此不疲的。

这个大师姐还挺狡诈的，一路上套了她不少最近的情报。不过她也不傻，只回答了甄无情所知情报年份的最新事件。比如二十年前有名的XXX现在什么境界，那位号称什么什么的人，现在是不是还在谁谁谁手底下做事，或者近年来风头正盛的修者是谁，有没有飞升的。

“小甄啊，这孩子的衣裳，看上去和你来自同门啊！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姑娘，你咋来这儿的？冲境界失败？还是被奸人所害？还是历练秘境轻敌了？”

每个人七嘴八舌地问着，凌安怀只觉得自己脾气又要压不住了。还是甄无情出来打圆场，才好不容易让众人的声音消停下来。

等众人声音安静下来了，凌安怀这才开口：“我是来寻人的。我是主动寻来的，为了找一位叫姜卿吟的女子。”

“啊？找小姜？”

众人纷纷让开身子，把目光投给一旁正在杀鱼刮鳞片的妇人。妇人穿着与凌安怀渔村所见如出一辙，长相模样甚至脸上的皱纹都对的上。毫无疑问，这位正在杀鱼的，便是姜卿吟。

姜卿吟察觉到那些吵闹的声音停下了，便转头看过来，正好看到凌安怀朝自己走过来。

“小姑娘，有啥事？”姜卿吟疑惑。

凌安怀来到姜卿吟身旁蹲下，只说了三个字，便让姜卿吟大惊失色，手里的刀也掉在地上。

大家看出来两人可能认识，估计有很多话要说，便在甄无情的劝阻下散开了。

随后，姜卿吟便将凌安怀带回到自己的住所。

一个石头堆砌的房子。小镇里，大多数人的房子都这样。

姜卿吟给凌安怀倒了一杯水，便沉默不语。

凌安怀也没喝，开门见山说道：“我是带你回现世的。墨濯漓一直在想办法带你回去。”

听到墨濯漓三个字，姜卿吟便如同刚开始那般全身抖了一下。随后她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在已经松弛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我本来以为，永远也听不到阿漓的消息。没想到，她竟然找到了你这么个能干的小姑娘，跑到了这里来找我。”

说罢，姜卿吟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这么听来，里面还有一些瓜？

“墨濯漓说她一直在想办法找你。她没有自裁后能进入阿古境的方法，所以不敢轻易尝试。但她从未放弃过找你。”

“我知道。阿漓一定不会放弃我的。她很爱我。”

“您呢？不爱她了吗。”

闻言，姜卿吟抬头看向凌安怀。她的眼角已经爬出细纹，脸颊的皮肤松弛，脸色也蜡黄，就连口鼻的位置也出现了八字纹。她已经很明显的年老色衰，不再是当年，凭着年轻与冲动，就与长生的妖族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的年轻姑娘了。

她已经老了。谈不了情爱了。她是普通人，没有任何修为。会磕磕碰碰，会有进食欲望，会排泄，会生病，会因为任何一点大小毛病便让情绪不定。她还会来葵水，直到她绝经为止会一直来。

她无法带着衰老，带着短暂的寿命，带着她的生老病死与自卑，同墨濯漓站在一起。

所以，当她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时。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或许这样，她就有了不爱墨濯漓的借口。

只是病痛反复折磨她，要她生不如死。她渴望解脱，可墨濯漓一次又一次将她从死亡中拉回来。墨濯漓爱她，不愿不舍她的离去，不肯放手。于是她也就这样，在爱意与生死折磨中磋磨，最后，灵魂挣扎着逃出了躯体，来到了阿古境。

凌安怀见到的小渔村里姜卿吟的肉身，看起来四五十岁，只是因为墨濯漓保养的很好。实际上姜卿吟已经六十了。墨濯漓用了各种办法，终于把姜卿吟变成了无垢之体，一个拥有无垢之体的凡人。因为墨濯漓无法让姜卿吟成为修士，成为修士需要学会引灵力入体，然后炼化己用，并且正常还要有灵根。

但这些姜卿吟都没有。那具年迈的躯壳里，只有一个凡人纷纷扰扰的愁绪和苦楚。就算被干预变成了无垢之体，但失去灵魂的身体，也注定是凡人的模样。

姜卿吟不敢回去。她怕无法回应墨濯漓一如既往汹涌澎湃的爱意，怕回去过后，自己的年老色衰会让墨濯漓的爱意变成恶意，也怕回去以后仍然受尽病痛蹉跎，无法解脱。

她在这里，有自己的生活，悠闲的，舒适的，没有病痛，也没有争吵，很平静。

凌安怀默默地听着姜卿吟讲述，讲述她如何以肉体凡胎抗争病魔，如何在解脱与誓言两者中纠结，如何自卑地面对墨濯漓大胆狂放的爱意。

寿命的事情，她无法干涉。无论她多么神通广大也无法干预凡人寿数。

“好姑娘，你回去，替我捎带一句话给阿漓。就说阿卿这辈子……唯爱阿漓一人，只是……”说到此处时姜卿吟哽咽抽泣，好几次想要开口，却仍然说不出后面的话。

凌安怀长叹一声：“姜……姜姨，无论如何，您都要把握好当下才是。我看您也并非不爱墨濯漓，所以，与其在这里逃避二十年，不如回去好好的和墨濯漓一起度过如何？”

回应凌安怀的，唯有沉默。

两个都是倔骨头。凌安怀叹气，起身离开了姜卿吟的房间。她无法断言谁对谁错，或许谁都没错。只是，她是答应了墨濯漓进来的。

出门，正好看到门外不远处，正在以物易物的甄无情。

甄无情笑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凌安怀便听话的走过去，就见甄无情塞给她一把破剑：“见面礼，剑修总得有把剑吧。走吧，我带你逛逛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