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死亡或许是唯一的解脱。就像面对这场声势浩大的命运改革任务,在所有人都扮演自己角色的时候,凌安怀成为了那唯一一枚不受控制却最重要的棋子。
她是[钥匙],也是关键。
同时也是叛逆的,桀骜的,难以驯服的。
于是涂丹引诱了她身边的人,一个能掌控的人。虽然不是凌安怀最大的软肋,但也足够拿捏她,叫她乖乖听话。
就比如忽阑子。她不像封琚月那样战力强悍横扫千军,不像李摩诃知识渊博头脑清晰,她只是刚好拥有她们所需要的,于是成为了拿捏凌安怀最好的筹码。
是她,害了凌安怀。是她的自以为是。是她以为自己能够帮到凌安怀,冒险跟来,是她愚蠢,是她拖累了凌安怀。
醒来时的忽阑子,便忍不住低声啜泣,呜咽出声。偌大的,空荡的房间里,忽阑子怀抱着上古玄武炉鼎,躺在木质地板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此时,房间里只有秦婠以和尤凊守着。涂丹和陆吾不知去了何处。
秦婠以好整以暇得依坐窗台,见忽阑子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才笑道:“怎地哭哭啼啼?受了什么委屈?不妨同我说说?”
尤凊在一旁听了,便是嗤笑出声。她将忽阑子内心听了个清楚,这个自责的把柄,倒是挺招笑的。
忽阑子抹去眼泪,抱着炉鼎起身。她试图唤出混沌元珠,但因为根基受损修为下跌,灵力不足以支撑她操使混沌元珠。
“凌安怀呢……”忽阑子喃喃自语,抱着炉鼎要往房间外边走。
尤凊可不会放她离开,拔剑挡在门口。
这要如何离开?忽阑子不知道。她只是盲目地在内心宣泄自己崩溃的情绪,随后掏出自己的长鞭。
她的长鞭内芯是龙筋,是凌安怀赠予的。她要用这根长鞭,闯出去。
垂直洞中,凌安怀的剑到底没能切开桃霁岚的脑袋。
她气急败坏地用灵剑疯狂捅着桃霁岚身旁的空地,咒骂着,愤怒着,却又在清楚的思考过后,知道现在杀死桃霁岚是不理智不明智的。
可她的愤怒要如何安放?她的仇恨和满腔委屈要如何宣泄?如果不杀死这些胁迫她的人,她又要怎么安心?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善罢甘休!
可是没用的。凌安怀不会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杀死桃霁岚;也绝不会在明确知道所有计划和目的前,让自己的委曲求全功亏一篑。
她隐忍负重,她咬牙承受,一切都是为了去到娘娘面前对峙罢了。
怎能在这里前功尽弃……
可是,杀了桃霁岚又如何?
她也是微不足道的。不过是娘娘役使的棋子之一罢了。
都可怜。
凌安怀最终选择将桃霁岚背起来,背负在背上,隐忍仇恨与怒意,往深处走去。
是她有意伤了桃霁岚。不补刀,就已经是自己心地善良的仁慈表现了。她不可能选择救治桃霁岚。
只是深处需要桃霁岚带路。于是凌安怀将一枚回血丹塞到了桃霁岚嘴里。
待桃霁岚醒来时,便察觉自己伏在凌安怀的背上。
内心迅速被一股扭曲阴暗的愤怒占据。
桃霁岚掐住凌安怀脖子,怒意使她顾不得体面与优雅,只是铆足了劲要将凌安怀的脖子生生掐断。
但凌安怀立即反应过来,用灵丝将桃霁岚双手缠绕束缚后,将她扔在路边。
“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就该把你扔在那里,和那堆白骨永世常伴!”凌安怀没好气又抬脚狠踹了桃霁岚腹部。
桃霁岚吃痛闷哼,却是癫狂地笑出声。笑声在寂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的洞中格外的刺耳,格外的诡异。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杀我?”桃霁岚崩断灵丝,擦去嘴角血迹,缓缓站起。
凌安怀眼睛眯了眯,没有搭腔。她不否认。并且这样的想法仍然强烈。
桃霁岚冷笑,食指点在凌安怀胸口:“你如果真想杀了我,就利索点。别到最后还同情心泛滥,留我活口。”
“你就是因为这副德行,才会被涂丹轻易拿捏。”
凌安怀怒极攻心,一拳敲在洞中石壁上,竟是意外敲出了阵阵鸣钟之音。
即使愤怒上头,两相对峙,但在突然出现的线索面前,两人也不得不暂时放下矛盾,开始寻找这种机关是否与遗迹有关。
白城城主塔内,忽阑子匍匐在地,艰难抱着炉鼎,攥着长鞭喘气。
她斗不过这两人,她很清楚。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但是不做点什么,她会不安。
尤凊打得并不尽兴,打了个哈欠,回到原本倚靠地位置。
秦婠以默默看着,回忆起那日,同凌安怀定下誓约之时。她只告诉过三人自己的邪魔之术,涂丹,娘娘,还有一位故人。
在束缚凌安怀时,她就将魔力渗入了凌安怀的躯体,方便魔种植入时,凌安怀的肉身能够更好的接纳和融合。
而切断魔种与忽阑子的联系她也出了力。只需要在一旁用禁术引导剥离便是。
但是,凌安怀怎么知道自己有邪魔之术?她与凌安怀此前从未接触过,此番更是第一次见面,凌安怀却是无比熟悉自己的样子。
为了得到真相,她选择背叛同盟。
这并不会受到制裁,因为她并没有伤害作为同盟的凌安怀,只是束缚她,她的主观意识不具备伤害倾向,于是也不被古老的誓约法阵判定背叛。
她巧妙钻了空,也巧妙背叛了凌安怀。
等凌安怀回来以后,把她绑起来好好拷问为何会知道吧。
秦婠以思索着,勾了勾手指,忽阑子的身体便飘起来,落在一旁的椅子上。
“耐心等她回来吧,别着急,她不会抛下你不管不是吗?”秦婠以也是笑意不达眼底。
忽阑子愤恨瞪着秦婠以:“我倒情愿她是个狠心的,抛下我得了。”
“说笑了。若她当真如此,你又怎会放心从下界跟随来此?不就是想依仗她,跟随她么?想瞧瞧跟随她的前路有何?那你现在可识得代价了?”
毫无手段逃脱。更别说翻盘。忽阑子抓耳挠腮,急得咬牙切齿:凌安怀啊凌安怀,你最后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你真正想要的?
才能得到自由?
这个话题,凌安怀没有答案。她的自由,从来不在她的手里。
破解迷阵后,凌安怀和桃霁岚终于寻得遗迹之所在。金银铜三火在一身一尾的三头蛇的三颗脑袋顶上熊熊燃烧,与古籍记载的三条蛇倒是出入颇多。
二人架势将三头蛇击杀,割下三颗脑袋,以此放在三头蛇守护的三座方碑上。
石碑感应到三颗脑袋,亮起红光,洞中一阵震动过后,一扇石门与壁上缓缓升起,露出更加幽暗深邃的洞穴甬道。
二人并且言语,默契往里走去。
不过是临时搭伙,目的相同罢了。凌安怀仍然仇恨桃霁岚,桃霁岚也仍旧想要与凌安怀厮杀到底。这是她目前唯一感兴趣,并且愿意为之隐忍坚持的。
洞中二人沉默良久,终于发现了遗迹深处隐藏的奇洞:上古时代的人都喜欢把东西藏在地下深处,因为当时地脉活跃,能够很好的蕴藏宝物,并通过时间来让宝物愈发珍贵。
遗迹是上古时代大能留下的痕迹,奇洞便是大能藏物的宝库。
撬开遮掩奇洞的结界,毁掉守护奇洞结界的灵兽,二人配合着深入奇洞,找到了被符咒与法阵封印在地脉边缘的回蛇珠。
凌安怀欲破坏法阵直取回蛇珠,桃霁岚转身去摘一旁竖立的雕像头顶的青铜钗。
二人这一行动,就正好触发了警戒法阵,机关陷阱通通触发,两人忙不迭应付,迫不得已联手破阵。
一手取珠,一手摘钗,破开法阵,再从奇洞中逃离时,桃霁岚被法阵困了脚,从一线生机中坠落。
她努力伸手,不是去抓住凌安怀,而是将手中的青铜钗,送到凌安怀手里。
随后在凌安怀冷漠地注视中,扬起苍白的笑脸,随后跌入奇洞之中。奇洞的结界二度封印,将凌安怀隔绝在外。
救,还是不救?
凌安怀试探性攻击了结界,发现结界比之前更加牢固,想来是刻意如此,目的就是为了将盗洞者永久关在奇洞中。出不去,就只能在里面耗到死,或者,有办法突破到更高境界,直接从奇洞中冲出来。
她死了不是更好?不是一直想杀她吗?不是一直想让她死吗?
放着不管就可以了。就该这样。
于是,遗迹深处的奇洞入口,迎来了漫长又冰冷的沉默。
跌入奇洞中的桃霁岚撞在雕像上,雕像上半直接碎成石块。她倒在雕像废墟中,手指都还有些颤抖。
她终于,找到青铜钗了,终于把它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了。
母王啊,您可看到您女儿的功绩?您那么多女儿,只有她,桃霁岚做到了。果然跟着娘娘是没错的……
桃霁岚找出她那巨大的,黑红色的梧桐叶。上面承载着她的过去,她的梦。
她也曾是,无能为力之人。
白色大殿中,涂丹点燃一枚白色的石头,放置在祭台法阵上,如此便是召开众主集会的传信石。收到消息的诸位势力主,会在三日内,汇聚白城,举行众主集会。
由谁发起,便在谁的势力点召开。这三日涂丹需要吩咐城中人做好准备,刚上任的凌安怀不会懂这些,也不会愿意去做,她得亲自监督才行。
而陆吾……它被折断一根翅膀,另一半翅膀被金色的狐狸爪子虚影钉在顶梁柱上,红色血液顺着纯白的岩石泊泊涌出,淌下,蓄在柱子底部。
它半张脸血肉模糊,但仍然抬起颤抖的瞳孔,惊惧看向涂丹,声嘶力竭追问:“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涂丹反手一挥,法术炮轰在陆吾脸上,使它正面受击,牙齿跟着掉落下来,却也还是没有失去意识。
“凌安怀……她应该是……自由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折磨她对我们的目的有什么好处?”
“陆吾,你是疯了吗,”涂丹转身,鄙夷地望着苟延残喘模样的陆吾,“你可真是在妖都日子过得太潇洒了,什么都不知道,光想着过去的荣耀,却不思考为什么荣耀会丧失了。”
“我们妖族先天强于人类,所以绝对不可能为了保护人类,签订人妖不平等条约。你知道为什么签订吗?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妖族的知道,这才是关键。”
“这才是我为什么选择了娘娘,而不是你们这群妖都偷渡余生的妖,”涂丹说到激动的地方,挥手又是一发法术打向陆吾,“你竟然为了凌安怀,和我大打出手……你该向着妖,而不是人类吧。”
陆吾激动的扯动半边身子,怒吼道:“她是我等千年大计的关键!你该当同我们目标一致而不是那什么娘娘!况且那个娘娘是——”
陆吾的脖子被涂丹一爪捅穿,阻止它继续接下来的话。
“无论是你,还是凌安怀,又或是那个寸有异心的小花,还是说那个半途加入的势力主……你路上见到的,都与娘娘的计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陆吾,上界没有你的伙伴。但是,全都会是凌安怀的伙伴。与其心疼她,不如多担心一下你自己。”
“你不过是为了找到钟山,必不可少的祭品罢了。诓骗你上来,还得麻烦娘娘亲自出面,可真是有排面。”
涂丹不屑地絮叨,陆吾已经听不见了。它瞳孔已经涣散,失去了意识。
虽然不会就这样死去,但也算被重创,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听不到的话,也好。接下来的话,她也不想被任何人听到。
涂丹冷漠地瞧着陆吾的身体从上方如断线的风筝坠落,砸在血泊中,自言自语道:“没用的陆吾,反抗是没用的。”
没有任何人能在宿命面前站立。所有人都是无能为力的。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涂丹垂下眼睑,用法术托起陆吾残缺的身体,然后用双手亲自托举。随后带去了,软禁忽阑子的那个房间。
折腾疲惫的忽阑子早已睡去,只是怀中仍然护着那樽炉鼎。
涂丹将陆吾放置在另一边,随后带走了房间里的尤凊和秦婠以。
就算看守的两人走了,忽阑子也不会逃的。
她知道逃走也没用。
事到如今,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唯有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