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
红烧鱼、焖茄子、蛋花汤、平菇炒肉三菜一汤摆在桌上,墙上纯手工挂钟指针又跳了一格,池临绝的心跟着钟摆飘忽不定。
刚走进餐厅的宁可枝匪夷所思,身后是有什么东西吗,池临绝怎么一直盯着看?
她转头四处望了望,没发现有什么异于往常的变化,再回头池临绝盛了两碗白花花热腾腾的米饭,一碗放在她常坐的位置,又面无表情坐回去,全程零交流零对视。
宁可枝乐了,怎么跟个家政机器人一样,负责做饭洗碗的那种。
“谢谢”,她坐下道了声谢,注意到桌上的菜都是喜欢吃的又把筷子放下,池临绝见状也默默放下筷子,颇为不满地望过去。
和池慕出去潇洒的是她,他只不过想知两人做了些什么宁可枝却避而不谈,口口声声保证是自己这边的,却每次都因为池慕冲他发火。
第一次他不计较,现在却是又来一次连饭都不吃了,真是给她脸了!
池临绝只想把这三菜一汤通通倒掉,要不是昨天她还有点良心知道敲自己的门他才懒得做这一桌子菜!
都是演给他看的罢了!
宁可枝不知道自己只是放下筷子还什么都没做,对面的人怎么变得怒气凶凶,连带气压都低沉了。
宁可枝:“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是真被池临绝搞迷糊了,想一晚上也没想通这人怎么这么多变,现在看这情况又不知道戳中霸总哪根敏感的神经。
“我只是把筷子放下想问问你喜欢吃什么而已。”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在桌面上点了两下,歪头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菜全是我爱吃的,你别告诉我你也爱吃这些。”
池临绝还没从那句“你喜欢吃什么”缓过神,对宁可枝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诧异,下一秒就被戳破心思,脸蓦地烧了起来。
“呵,别自做多情,你的意思是我这桌菜是我专门为你做的?”霸总维持着高傲,双手抱臂不屑地嗤笑一声,仿佛承认了就低人一等一样。
宁可枝无语,这就是傲娇吗?有点想揍人是怎么回事。
假装没听出池临绝紧绷的声线,没理会他躲闪躲的目光,宁可枝拿起筷子埋头夹菜,“谢谢你的好意。”说完便低头默默吃饭。
“……”池临绝没有回应,要是回应了岂不是变相承认,只是心里的热意随之凝固,跟他预想中的不一样。
宁可枝应该蹦到桌子边一惊一乍地感叹“哇,池临绝这是你专门给我做的吗?!就知道你最靠谱!”然后一边吃一边说着那些无比夸张的赞美。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就连射进玻璃的阳光也显得晦暗。
现在已是深秋,太阳好不容易舍得露头,十分钟前池临绝守在焖锅旁看着院子里泄下的暖阳时还想着如果宁可枝识相点的话,他不介意和她去马场骑马,正好之前给她定做的马术服也在昨天被送来。
女孩露出爽朗的笑容,被他圈在怀里,背抵在他胸膛上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轻快悠扬,肆意明媚,整个燕云庄被她点亮,沉寂的院子也变得生机勃□□来。
嘴角还没来得因为这份回忆上扬,宁可枝起身的动静将他扯回当下。
看着宁可枝背对他把碗放进水槽,本想提醒冰箱里有刚做的布丁,却因为宁可枝看也不看他直直离去的模样而不悦。
呵,霸总张开的嘴又闭上,忽视他的后果很严重的,宁可枝休想吃到这份布丁!
脚步声消失,餐厅又陷入安静,池临绝盯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看了又看,“啪”一下起身,端过面前的红烧鱼就要把它倒掉。
可恶的宁可枝!吃吃吃就知道吃!还敢跟他甩脸色一句话也不说!还吃完就跑!没良心的家伙!气都被气饱了!
就在霸总黑着脸把红烧鱼倒进垃圾桶还不忘骂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鱼时,宁可枝“啪嗒啪嗒”踩着拖鞋跑进餐厅。
没看见坐在位置上的人,愣了一下发现池临绝站在垃圾桶旁边,又“啪嗒啪嗒”跑过去气势汹汹地停在他身边。
池临绝正在气头上,对上宁可枝来者不善的目光,说出的话也不客气,“怎么,你心疼了?”
他不喜欢吃鱼甚至算得上厌恶,以为宁可枝是舍不得这条鱼专门跑来,心中的郁结更大了。
舍不得不就是觉得好吃,既然觉得好吃连夸他一句都不肯,现在为了鱼倒是愿意跑来他面了?
感情他还没条鱼重要!
宁可枝觉得池临绝不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一句,却没想转个眼他怎么就一副酸溜溜的模样。
有病啊!她心疼一条鱼做什么!
实在受不了池临绝阴阳怪气的模样,她握着拳头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你好好说话!”
这一拳不轻不重落到池临绝腹部,比起打更像是朋友间亲昵的玩闹,带着嗔怪的意味让衣服下的六块肌肉瞬间紧绷发烫。
宁可枝没注意池临绝眼中闪过的慌乱,而是把从午餐开始就一直盘旋在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
“池临绝,首先我很感谢你愿意做我喜欢吃的菜。”
池临绝本能想反驳他只是随便做的,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宁可枝像料到他要说什么,威胁般地瞪了他一眼,霸总未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夭折了。
“但是!”她提高音调,重重开口,“比起我喜欢的东西,你是不是应该也考虑一下自己。”
这回轮到池临绝不懂了,什么考虑自己?他可不是为他人着想的人,商人只看利益,不考虑自己,怕不是早就被那群人剥皮了。
看着就差在脸上写“你在质疑”的池临绝,宁可枝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今天这四菜一汤,有你喜欢吃的吗?”
没有。
池临绝下意识在心里回答,下一秒整个人定住连带呼吸都卡了一瞬,他好像明白宁可枝的意思了……
震惊,诧异,不解,迷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心脏却越来越热跳得越来越快,仿佛在期待一个答案。
是他想的那样吗,宁可枝要告诉他的事——
“我希望下次你做菜时首先考虑一下自己喜欢吃什么,一桌子全是我爱吃的菜反倒是你这个厨师受罪哪有这样。”
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九年义务教育的受益者,宁可枝最基本的品德还是有的。
不是跟池临绝客气让他以后别做她爱吃的菜,这么好的厨艺肯定不能放过。
她只是想池临绝折中一下,饭是池临绝做的,她想两人都能吃到爱吃的,而不是一顿饭只有她吃得开心。
没有得到回应,宁可枝有点尴尬,要吃好吃的也是她,吃完又要客套一下的也是她,真是怎么看都有得了便宜卖乖的嫌疑,也不知道池临绝会不会觉得她假惺惺。
“喂,你说句话啊。”原本理直气壮的神色也在长久的寂静中逐渐褪去,果然不应该多管闲事,宁可枝低头反思起来。
早在很久前她就发现这人着实奇怪,喜欢自残玩命,却会为了救她这个毫无感情的未婚妻冲进火场。
哪有这样的道理?宁可枝不理解。
所以在看见因为伤口感染昏迷在地下室的池临绝她第一反应是嫌弃,她瞧不起不敬畏生命的人。
却在逃出火场池临绝给她手掌扇风好让她不那么痛时意识到——
他不是轻贱生命,他是轻贱自己。
以至于面对一桌子全是她爱吃的菜时宁可枝只觉得心里发堵,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喜欢这样的池临绝。
但说到底池临绝不自爱也好,喜欢自残也罢,喜欢发疯精神不稳定什么的都是他自己的事。
她一个外人难道还能劝他“哎,你不能这样,人要自爱自重才对,你都不爱惜自己那这个世界上就没人会爱你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生存不易,她能成功活到二十一岁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折磨,见识过多少人心险恶,池临绝估摸着也差不多。
毕竟要是幸福快乐的小孩谁会精神不正常呢。
宁可枝:“算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冲动是魔鬼,她暗骂自己没事找事,池临绝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何必为此专门找人谈话,显得自己多能耐似的。
道理谁不懂啊,真正能看开的人少之又少,眼下自己跑来“教育”池临绝反倒跟网上某些充满“爹味”的言论一样下头。
事已至此,既然没得到回应就当图个心安,反正也没指望池临绝会听她的话,宁可枝转身就走,肩膀却被箍住。
温热的鼻息尽数扑撒在后背,肩上兀地一沉。
池临绝左手从她的左肩环至右肩,右手握住骨骼分明的手腕,额头抵在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好像一个肩膀就能接住他整个人。
宁可枝忍住后背发麻的感觉,耳朵烫红心说这是在撒娇吗要怎么拒绝啊,到时候别又哭了。
她算承认了,自从来这个世界后就变得人心黄黄的,以前最多刷点擦边视频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在池临绝脸好身材好哭得也好看的份上就让他又牵又靠的。
一开始碍于协议被迫牵手时都觉得怪怪的,现在虽然依然感到不自在,但内心的抗拒几乎要为零了。
习惯真是个恐怖的东西,宁可枝默默吐槽,就像现在她不但不打算挣脱池临绝反而会拍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乖,不会又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