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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怒水归沧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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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七零八落一声,那陶罐碎在苍凛后脑。

纵使闻霄体内脏东西蠢蠢欲动难以抑制,外面金戈铁马一片血雨腥风,闻霄还是不合时宜地想:声音这么脆,好头。

苍凛被冷不防一砸,有些头晕,摸了摸自己后脑,摸出一手的血。他晃了两下,手上力道一松,闻霄便掉到地上。

那北崇旁支开始手忙脚乱给闻霄松绑,手不小心按在闻霄伤口上,引得闻霄倒吸一口凉气。

北崇旁支:“你不痛吗?”

“痛啊,你小心些,别再伤口上撒盐了。”

“你怎么不叫。”

闻霄默了默,“痛就要叫吗?”

北崇旁支品了品,继续手上的动作,“你……真变态。”

绳子松开,反倒助长了体内李芜的意识。闻霄趴在地上,定了定神,“你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我哥不知道我?”北崇旁支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唔……不好意思哈。”

“苍楚,我叫苍楚,记好了。”苍楚意味深长地说完,伸手一把将闻霄托起来。

二人脚步都不利索,跑出大营才发觉,京畿中军大帐的守卫都被冲散了。四处都是混战,看不出阵型,更分不清孰强孰弱。

闻霄开始感到浑身发冷,脑子昏昏沉沉的,全靠苍楚走一步骂一步搀扶着逃出去。时不时还有士兵扑过来,苍楚骂一声后,捡起把刀将人劈开。

他们拖着沉重的身躯一路朝河畔跑去,灼热的太阳似乎要烤死每一个人,战场上的将士更像是在炼狱里挣扎的鬼魂,他们卖力厮杀,像是想求一个解脱,又像是在发泄身上的痛苦。

闻霄脚步一顿,喊道:“歇一歇!”

“闻大人,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歇?偷懒也要分时候!”

不管苍楚怎么骂,闻霄死活不走了,身子一横摔在河畔有些发干的泥地里。

河水是温热的,泥又闷又干,就好像苍楚火急火燎的心。

苍楚急得要骂人,干脆长刀一刺插在闻霄身侧,“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他娘的砍死你。”

“你舍得吗?”

闻霄笑了笑,目光骤然冷下去,紧紧锁着苍楚那张脸。

苍楚和苍凛相貌相似,异父异母能如此相像实在难得。可苍凛身上有雄踞一方的霸主气质,五官方正大开大合,苍楚却是眉眼尖尖的,不太像好人……

苍楚愣了下,手摸向那把丢掉的刀,深吸一口气。

他还真不舍得。

怒涛拍岸,声如雷霆。

风在炽热的阳光下停止了流动,可河畔干枯的芦苇依旧瑟瑟发抖。

闻霄率先一步抢过刀,翻身爬起来,刀尖直指苍楚。

苍楚也卸下了那低素质的伪装,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轻笑了声,“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呢……闻霄也说不上来。

大抵是想明白北崇人骨子里“合”的那一刻吧。

苍凛拼死一搏为的只是眼前他们的族人能安然站在自己爹领土上,同为北崇人的苍楚,难道就可以做到飘洋过海、苟且偷生吗?

她不认为能与苍凛夺权之人如此没有信仰。

苍楚道:“无妨,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你是我的了。”

“你想把我献给京畿。”

“是又如何?我还得多谢你用身体锁着大王的魂魄,前些日子被你们诓骗过去,我递了那么多假情报,在大王那里的信誉都要消耗干净了呢。”

苍楚说完,同闻霄打了起来。他们海上的子民,各个体魄强健,闻霄哪里是对手,几下就被打落在地。苍楚抬脚一踢,长刀重新握回在手中。

“我劝你别挣扎了。旁的文士都坐镇大营,偏生你要跑到战场上来祸祸。就算你神机妙算如何?故弄玄虚又如何?等你人到了京畿,大王自会满满收拾你。”

闻霄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大王从未信任过苍凛,这时候,这是我执掌北崇唯一的机会。罢了,你们稳坐君侯之位的人是不会明白了。”

谁知突然一支箭矢射了过来,苍楚抬刀挡下,定睛一看,来人竟是祝煜。

多日不见,重逢的场景有些龃龉。他身骑骏马破开大片的芦苇丛,一身甲胄因染了血色而黯淡,尽管如此,骑在马上他依旧是雄姿英发的样子,剑眉斜飞,目光如炬。

闻霄爬起身,百感交集之下莫名有些眼睛酸涩。有一种饱经摧残的孩子终于回家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委屈起来。

“闻霄你……”祝煜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目光有些揪心。他轻叹一口气,长刀一挥便把人护在了身后。

闻霄小声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祝煜不多言,余光却留在闻霄栾花手钏中间那颗星子上。

“就你一个吗?”

祝煜眉头一皱,“我一个还不够吗?”

这时芦苇荡再次传来悉悉簌簌的脚步声,两侧枯黄的芦苇被人掰开,撞出个魁梧的人——正是一路追赶上来的苍凛。

这厢三个人,立场各不相同,三足鼎立,对峙起来。他们都想要了对方的性命,又都想要活捉闻霄。说不上是谁先动手的,三个人很快就混战到了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没有人注意到,天上的浓云掀起波澜,而破云而出的阳光越发刺目了,照射到人身上时,如同被烈火灼烧。

而此时此刻,遥远的乌珠城,更是热如焚炉。

阚氏药局因容纳了太多受不住暑热的人,已经人满为患。连忙里忙外的池尧都热倒下了,昏倒前手里还端着一晚药汤,滚烫洒了一地。

旁的药局也纷纷满了,数不清的人们躺在地上,因燥热不停扭动身体,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的味道。

谷宥望着天色,阴沉道:“可恶,净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

殿下端坐的谋士身着紫衣,正是本该驻守城池的宋衿。

宋衿道:“大人,想来李芜献祭了人牲,借东君之力扭转战局。京畿千百年的统治本就衰败,能真正震慑我们的,也只有东君的邪术了。”

谷宥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你去吩咐下去,设阵,祭天。”

“大王莫要着急。”

这声大王,唤得谷宥甚是愉悦,她细长的双眼眯了眯,勾唇笑道:“你又有什么法子了?”

“善术之人众多,大王也要为以后考虑。若一定要有人坐阵,我想推荐一个人。”

“谁?”

“兰和豫。”

大堰的祈华堂御史,无论是观天象,还是行祭礼,都是一等一的。

只是谷宥从宋衿的话里,听到了她真正的意图。

一直以来,兰和豫是闻霄看似各司其职,实则每逢关键时刻,他们都能为了对方付出一切。这样的人对闻霄是一大助力,对谷宥就是一个威胁。

可谷宥不能动手,她需要和闻霄的结盟。

眼前便是大好时机。

李芜作法借的是东君的力量,本就是天道,是神谕。若要对抗天道,便是以天地为阵,作山河大局。

这样的阵,损人根本。

谷宥没有犹豫,很快一道密函传至兰和豫的住处。

兰和豫动身之时,阮玄情一把拉住了她。

阮玄情声音有些颤,红着双眼道:“你知道她不安好心,对不对?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

兰和豫深吸一口气,“是,我猜到了。”

“那为什么还要顺着她的意!”

“因为这不是为了她,是为了……”

后半句话兰和豫说不出,她本该说什么天下大义,可实际上她心里装满的,都是对京畿的仇恨。

伤了的脸笑起来依旧美艳,那道疤反倒为兰和豫平添了几分凄婉。

她没再多解释,抽袖离开了。

祭坛设在东方,设阵用的物品早已准备好。

随着壮烈的鼓声想起,兰和豫身披五彩麻衣,用一根木桩子那么大的笔蘸了朱墨,在地上画出一片弯弯扭扭的祭文。

偌大的阵法图,密密麻麻,兰和豫是那个茕茕孑立的阵眼。

灼热的太阳烤得她皮肤一片红,她看着天上云快速变换,听到一声钟鸣后,隔开了手心的血,滴进第一个阵中。

……

闻霄突然觉得身体里那脏东西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脑子里开始频繁出现一道白光,意识似乎马上就要被李芜争夺过去。

李芜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放弃吧,放弃吧,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死掉的。”

“又不是没死过。”

闻霄咬紧牙,她看不到的是,鲜血已久从自己的齿缝中溢出,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压力,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上。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有……还有……”

闻霄捂着头,踉跄两步,一头扎进河水里想唤醒自己的神智。奈何水已被烈日烤得温热,她只会觉得越来越燥。

她好像又听到叶琳的声音了,这厮每次都赶来的不及时。

叶琳的脸出现在闻霄面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闻霄的视线落在她的腰间,那里装着一把短匕首。

闻霄突然残忍地笑了,道:“我还有仇恨,一桩桩,一件件,因你们而死的每一个人,我都会讨回来……”

李芜道:“我早说过,这是宿命。”

“这不是宿命,是……你的死期。”

故人的容貌一个个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在身体即将抗不住的那一刻,闻霄猛地抽出叶琳腰间的刀,抬手朝着自己捅去。

这一刻,她彻底参悟了所谓的邪术。

一起毁灭吧,带着我们的仇恨,哪怕能伤你分毫,我也愿意付诸一切。就好像寒山之上那声嘶力竭的呐喊。

这份恨意,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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