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言情

繁体版 简体版
九五言情 > 山河无溯 > 第446章 一沙鸥 哀告如泣,决意似铁

第446章 一沙鸥 哀告如泣,决意似铁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翌日,穆王来时,韩凛才刚用完早膳。

不待对方行礼问安,也不让其说任何话。

只一伸胳膊让道:“皇叔既来了,就先下棋吧。”

语调没有波澜,却比动气使意,更令人心内惶恐。

这声音,像极了他确认府上管家乃奸佞内应后,再次找上自己的状态。

平静中隐藏着无奈与失落。

韩凛自然清楚这般做派,有失君主风度,更与当年杀伐果决大相径庭。

但就是不想等人问出口。

或许是他不愿听见,穆王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

韩凛将书房里所有人员遣走,唯余清茶两杯。

伴着棋局一展,他主动执黑。

甫一落子,就显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急躁跟火气。

穆王不曾多问,慢条斯理放下颗白子。

眼睛只盯着棋枰,半下也没抬过头。

那些话,必须韩凛先开口。

将来还有数不尽的牺牲,难道都要如此遮遮掩掩、犹犹豫豫?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位侄儿雄才大略,颇俱高祖遗风。

只因身世坎坷,对世间各种不平,才多了些敏感与脆弱。

也许他不生在帝王家,单做个乐善好施的富家公子,会比如今快乐得多。

韩凛又急急掷下一子。

堪堪两步,便暴露了其功成心切之盘算。

激进浮躁到,根本不似平日。

仿佛在跟自己对峙,妄想用穷追猛打,来改变些早已既定的事实。

穆王看在眼里,却不打算配合对方步调。

借由从棋奁内拿棋子的时间,继续感慨道。

“可他又最适合生在帝王家!承慈悲心、行雷霆事,方能于开疆扩土后,止戈为武、休憩天下。”

“嗒”一声轻响,穆王所执白子终于落到棋盘上。

韩凛不记得等了多久。

可能是一盏茶,也可能是半辈子。

匆匆瞧了眼放子位置,他想都没想便掷了棋。

是啊,原本就没什么好看的。

区区两三步,即使再急功近利,又能快到哪里去?

韩凛似乎有些后悔,选择如此方式来印证了。

他拿棋局当战场,想要借此问问上天,能不能少填些人命进去。

穆王处,仍是不紧不慢排兵布阵。

不管对方如何叫阵挑衅,依旧默默耕耘,坚守不出。

只在韩凛因攻势过猛而左支右绌,露出破绽时,才予以适当回击。

这场对弈,他不准备速战速决。

他要让自己这位侄儿,彻底想通想透,从此再无彷徨纠结。

是以穆王每回起手,都将时间尽可能拉长。

不是抿茶稍品,就是故意拖延取子时间。

棋拿在手里都捂热了,才慢悠悠放下。

看动作,不明就里之人怕要以为是忠王来了呢。

好在韩凛虽然心里乱,头脑依然清醒□□。

加之年轻人眼界活、路子野,一番闪转腾挪下来,竟渐渐占了上风。

逼迫得对方越来越紧,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穆王却丝毫不慌,朗声叫外头换过一轮茶水。

自己则靠在椅背上,气定神闲刮着末子。

其间一两声清脆,荡于棋盘之上,听得韩凛口干舌燥。

半晌一杯茶尽,穆王神情仿佛竹林漫步、月下吟诗似悠然。

闲闲拨出枚棋子,下手快准狠稳。

韩凛目光随着对方动作,瞥向纵横交织处一点空隙。

略略侧目,便觉不好。

奈何白子已然落地,再无更改余地。

按理讲,这处空余早该韩凛用己方黑子补齐。

可他谋求太过、贪念又重,只想以最少代价,奠定满枰胜局。

被人抓住破绽,实乃意料之中。

以此为界,穆王展开了经营多时的绝妙筹划。

可谓招招精彩、步步紧逼。

不消几回合,即把韩凛挤入死角。

殿外日光正盛。自窗口直入书房,给棋盘一半照得耀眼夺目。

另一半则收在暗影里,隔出条泾渭分明的线。

韩凛这次,没再着急执棋。

他学着对面样子将身向后一靠,整张脸瞬间归于黯淡。

“呵呵呵,皇叔用心良苦,侄儿受教。”弯起的笑容,令年轻人面庞愈发晦暗难辨。

拾棋之手被太阳光晒着,留下层温柔的暖。

此番,韩凛未做多余停顿。

光明正大,将黑子置于明暗交界处。

那颗棋,半边映着光,半边透着冷。

一如它所背负的使命。

“呵呵……呵呵呵……”意味深长的低沉笑声回荡殿中,久久不曾消散。

穆王没说什么,眼睁睁看着盘上余出的大片空白,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韩凛作为中州帝王,面对历史抛出的紧要考验。

最后关头,还是做出了正确选择——

他以手中黑子为饵,自杀自灭己方一片冗余。

直至满枰空旷、百废待兴。

穆王倾身向前,凝眉思索起来。

这般局势看似对其有利,实则暗藏杀机。

诚然,韩凛方能用的招儿确实不多了。

但“置之亡地而后存”的铁律,却成了两人间,谁也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没办法,穆王只得先捡了块不甚要紧之处,用来试探。

不成想,对方亦是如此考虑,稳稳挪出一步,以备调兵遣将。

之后战事,自无需赘述。年轻帝王殚精竭虑、步步为营。

终是转守为攻、反败为胜,赢得凶险而悲壮。

穆王与之缠斗良久,险些几次逼死对方退路。

只不过迟迟拿不下关键位置,顾此失彼下,被一式“诱敌深入”彻底困住。

“既已下定决心,就放开手去做……”穆王一边收着棋,一边道。

“你这孩子,天生就没有后悔的性子……”

“侄儿,多谢皇叔。”韩凛站起身,迎向日头立着。

随后朗声朝外唤道:“来人,好生送穆王回府。”

门扉闭合许久后再度开启,是承福和承安。

像是某种精准到近乎诡异的直觉,承安并未主动上前迎穆王。

承福见状,手搭拂尘弯腰恭送,面上笑意诚挚得体。

穆王依着规矩拜别韩凛,路过承安时,刻意放缓脚步。

以此种方式,送了这位忠义之士。

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完了,余下的就交由他们两个吧。

殿门重新关上,承安撩衣而跪。

韩凛不愿回头,只定定望向园中抽了新芽的树。

“承安啊,起来吧。”他嗓音沉静,面容宁和。

浅笑挂在脸上,好像庙里供的菩萨。

“有什么心愿交代,大可托付于朕。”到此韩凛稍微顿了顿。

松开攥住的手说:“朕自会竭尽全力。”

承安并未依命站起。

只朝着韩凛背影深深一拜道:“奴才谢陛下成全!”

“不——”对方立时打断他。

“从此刻起,这里没有帝王内监、主子奴才。你起来,咱们好好说话。”

韩凛转身,几步来至承安跟前,弯腰托住其手臂。

许是此举过于出人意料,小内监想都没想就抬了抬,惊呼道:“陛下万万不可!”

岂料如此呼唤,刚一触到对方眉眼,便化作涓涓溪水,流淌而去。

韩凛仍是那样笑着,轻拍承安手背三下。

安慰道:“我说了,从现在起这里没有主子奴才。你起来坐下,咱们也好说话。”

“谢……谢陛……”承安紧张到几乎语无伦次。

心神慌乱间,固有习惯占据上风,差点儿就要再次叩拜。

可话到嘴边,他还是生生截住自己。

半托着韩凛,颤巍巍站了起来。

跟随对方示意,落座于身侧太师椅。

体谅承安一时难以适应,韩凛率先接过话头。

缓缓道:“成行前,我会帮你瞒住其余人等,不让你师父操心,也不让承喜承福担心。”

“多……多谢……韩、韩公子……”承安拿嘴绕了好几圈。

在前方鼓励目光中,总算替换下叫了若许年的那句“陛下”。

“很好承安,你做得很好!”韩凛开心笑着。

那感觉,在承安看来很像学堂里的师长。

虽然他从没见过,教书先生长什么样儿。

“这第二件心愿嘛……”承安试着咧开嘴巴。

用张师父素日绝不允许的放肆笑脸儿,卖起关子来。

“嗯,你说,我听着呢。”韩凛见对方这么笑,乐得愈发活泼了。

脑袋随之一歪,好似面对童年时期的玩伴。

“我想乘船去柳堤!见识见识那重山猿啼、扬帆碧空之景!”承安一口气说完。

不待对面怎样,自己倒先喜得手舞足蹈。

“行啊!”韩凛一拍桌子。

“等各处河道修缮完毕我就颁旨,许你明岁烟花三月乘舟南下!”

他很清楚承安口中这些文绉绉的词儿,皆是子舟从前教的。

没想到啊,那丫头虽尚未回宫,指点过的学生却已想好了归处。

“太好啦!”瞧韩凛应得实在痛快,甚至连具体日子都给出了,承安高兴到一蹦三尺高。

瞅那样子,怕是从脑子里快要走完半程了。

韩凛心底疼过一下。

这可是趟,有去无回的差事啊!

怎么还能如此畅快开怀呢?

他不由想起了秦川、想起了飞骑营。

想起那场鹰喙山中的演习,跟驻马楼头自己饮下的酒。

接着,他又想起方缜当年,撩袍一跪慨然北上。

想起无数边军将士,执戈披甲守卫疆土。

还想起碧血坡上数不清的石碑耸立,青松苍苍胡草茫茫。

半晌,韩凛回过神。

“还有吗?”语调又轻下去几分,好似提前点燃的香。

承安复屈膝跪倒,称呼亦唤回了常用的“陛下”。

“哎,你……”韩凛心生诧异。

一双手停在半空,知其第三愿定非比寻常。

思量再三,选择尊重对方意愿。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