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城冬日阴冷,寒气总是丝丝入缝的往身体里钻。
自扬城大火后,赵满溪的屋子受损不少,还未完全修好,有些漏风。
赵满溪缩在被里,眉毛紧皱,可能是太过寒冷,做着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她的好妹妹谷欢清,病发,被冻成了冰雕。
赵满溪骤然惊醒,望着屋顶。
马上就要到年节,赵满溪恍惚发现,这个好像第一次她们不在一同过年。
赵满溪很小就被季管事收养。
据她所说,那是一个扬尘的雨季,青溪涨水,自己被放在木盆里,顺着溪水而下。
被季管事捡到时,身上没有什么佐证身份的东西,她便由着这个事起的名字。
而谷欢清是被家人卖过来的。
比自己更晚到杂剧班,更晚学艺,但尤其擅长歌曲技艺,唱戏舞蹈,古筝琵琶,她似乎很快都能学会。
季管事也喜欢她。
所以最开始她们赵满溪对她有些敌意。
然而,谷欢清被卖过来时已经记事了,晚上经常偷偷哭。
赵满溪撞见时,缓慢的想,真狡猾,这样她不是也不能生她的气了。
上前去抱她。
不过是垂髫的姑娘。
两人又一同长大,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哪里不会成为最亲的人。
谷欢清来得晚,那以后,因为比赵满溪学过的东西少,经常追在她后面问。
赵满溪教过后,却也更加勤加训练,相信勤能补拙,也不会差她多少。
谷欢清长大成角,一直是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名满扬城。
赵满溪也不懈怠的练功。
但直到谷欢清生病场重病,那不为人知的嫉妒,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但这几乎要了谷欢清的命。
而且连日的高热烧坏了她的嗓子,从此再也不能唱了。
虽然她一向比自己聪明冷静,但身体这种事,聪明好像也解决不了吧。
如今还生着病,去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不知道能不能好。
一想到这赵满溪就焦急的不行。
赵满溪突然灵光一闪,自己也存了不少银钱,不如进京去看一看她。
赵满溪从床上起来,披上棉衣往外面走,去敲宋知殊的门。
宋知殊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开门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因为同样很冷,披着衣服,缓缓揉着眼,道:“姐姐冬天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咱们进京去找谷妹妹吧。”赵满溪有些雀跃。
宋知殊带着困意的眼睛,逐渐精神了起来。
“好啊,正好扬城现在还没修复,闲着无聊,现在去还能赶上过年。”
赵满溪点着头,“我这就去给妹妹去信,告诉他咱们去找她。”
“等等。”宋知殊一把拉住她,“你去了信还叫什么惊喜。”
赵满溪愣着,她也没说是惊喜啊。
“可不去信,咱们怎么知道他在哪?”
宋知殊到:“姐姐是跟齐大人进京,齐家那么大,到京城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赵满溪很快被说服,点了点头。
“但还有一个问题,咱们如何进京?”宋知殊继续道。
“去马队问问。”赵满溪说着,突然想起:“不如去问问孙姑娘,镖局对这些肯定最为了解。”
*
两人只简略收拾一下,便往孙氏镖局去。
赶到时孙长乐正在清点物品和人员,镖局门眉有些混乱。
赵满溪进门问道:“孙姑娘,这是马上要走镖了嘛?”
“有一个京城的单子,赶上年节却赶不回来,但给的实在多,又能开拓生意。”
孙长乐分神,回答道。
“你们也来得巧,再晚些我们就启程了。”
宋知殊惊呼了一句:“姑娘要去京城?”
“是啊。”孙长乐有些不解,回答道,“还是谷欢清介绍来的单子,有人找到她寻物,找到的物品正好在附近,便找上了我们镖局运到京城。”
“真是太巧了,我们也想去京城。”
“路途遥远,冬日寒冷,怎么突然要去京城。”
赵满溪和宋知殊,不像孙长乐天南地北到处跑,从小未出过扬城。
“我们想去找谷妹妹。”赵满溪答道。
“她病了,一路舟车劳顿,不便回来,便应该我们去看她。”
孙长乐了然的笑了笑道:“那便正好了,我们一道,你们也安全些。这些日子草寇增加不少,还是要小心。”
*
孙长乐经验丰富,队伍还未出发多远,便遇到劫镖之人。
林子里钻出五六个粗布褂子,领头的手里柴刀豁了口。
孙长乐摸着刀,先道:“诸位好汉,这趟押的是普通百姓家中丢失的遗物,请放我们通行。”
土匪用脚碾碎半块土坷垃,啐了口黄痰转身,惊起两只灰喜鹊。
顺利走了几日后,队伍便再次遇到劫镖之人,天有些阴。
“孙氏”镖局的镖旗随风摇晃。
山谷间,二十几余人堵住隘口。
孙长乐立于队伍的最前,“我们乃是孙氏镖局,这位仁兄烦请让道。”
对方抱拳答道;“你我师出同门,不必自相残杀,只付些茶水钱便好。”
顺利通行后,宋知殊忍不住从马车中探头,问道,“劫镖之人一直这样多?”
看着夜色渐深,孙长乐表情更凝重了些,“不是,只是最近不太安稳。”
随后勒住马,喊道:“出了这段山路,在驿站处整顿,夜行太危险。”
话音未落,道路前方窜出几点火把的火光,喊声混着脚步声,马蹄声,逐渐逼近。
是一个大的劫镖队伍。
孙长乐反手抽枪,带着队伍杀过去对阵。
土匪头子,横腰阔面,肌肉横生,喊着:“哪里的小丫头片子,识相一点,留财便可留命!”
话尾被孙长乐长枪破风声劈断,刀刃相接,对方在武力上,完全不敌孙长乐,被打的节节败退。
枪尖抵在对方的咽喉处,孙长乐冷声道:“带人滚蛋,便可留命。”
车队甚至没有任何伤亡,在驿站稍作休整。
地上的血迹都是对方留下的。
孙长乐缓缓道:“土匪大部分都认善,要么认势,这种喊打喊杀,该叫他们认认规矩。
一路虽有些波折,但好在年前二十九,顺利抵达了京城。
*
进了城。
见到走镖的雇主,是个京城的富绅,面目慈善,笑着跟孙长乐客气。
“谷神仙提到的镖局,果然不同寻常。”
“李兄谬赞了。”孙长乐回道。
“现下想着正好去同她见一面,她如今在何处。”
李富绅回忆道:“若是去寻她,该去竹前食府,若那里没有。”
他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道:“那就是在齐府。”
宋知殊忍不住问道:“她住在齐府里面吗?”
“那是自然。”李富绅笑了笑,“毕竟神仙姑娘是齐大人的侍妾。”
“什么?!”
三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齐大人也是好福气,把她留在家,不知道要有多少助力。”
赵满溪吓了一跳,震惊道:“她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宋知殊皱着眉:“是啊,当时姐姐应该挺讨厌他的。”
“咱们这样猜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找到她问上一问。”
总是要去竹前食府。
竹前食府哪怕是年节,人也是很多,食客们来来往往,店里的小二脚步不停,来来回回的忙。
赵满溪现在那半天找到开口的时机。
终于有小二注意到她们,跑过来问道:“是要叫取号吗?”
赵满溪听明白,问道:“我们想找谷欢清,请问她在这里吗?”
“哦!”小二很快反应过来,“你们是来问计的,太不巧了,她刚刚还在这,刚刚有些事出去了,我可以帮你们先提前约上。”
“我们不…”赵满溪话说了一半,被宋知殊打断。
“好,麻烦帮我们约上。”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到齐府还没找到人,约上了便肯定能见到。”
说罢,几人又往齐府去。
孙长乐看着齐府的大门犯了愁,“说起来齐府的齐,怎么也不是齐思微的齐吧。”
这下,三人看着门都陷入了沉思。
“来都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赵满溪上前去敲门。
敲了几下门,出来了一个小丫头:“你们是何人?”
赵满溪顿了顿,道:“我们是谷欢清家乡的亲人,过年来探亲的。”
小丫头有些藏不住事,听到名字脸色变了变:“她不在这,你们请回吧!”
说着就给大门关上了。
孙长乐气不打一处来,又要去敲门。
赵满溪上前去拉他。
孙长乐道:“别拦我,你看她这反应,谷欢清肯定在里面呢?”
“她不会被齐家关起来了吧。”宋知殊惊道。
几个人都沉默了。
因为以几个人对齐思微家中谣传的印象,这真有可能。
赵满溪脸被吓得煞白,“还记得刚才李富绅说得,齐思微说不定是关着妹妹给她做事。”
越想越害怕,惊但:“我们得把妹妹救出来。”
她们临时找了个客栈,来京探亲的计划,转变为谷欢清营救计划。
*
一大早,谷欢清头疼得不行。
想灌醉齐思微真是费了不少劲,自己也宿醉头晕。
日上三竿才悠悠苏醒。
院子里齐思微和有双已经不在了。
早上知会自己回了齐府,自己应该是模模糊糊地应了他。
若是齐思微一直不回去,确实说不过去。
谷欢清重重地揉了揉脸颊,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
院里残雪未消,刮着冷气。
无聊得过分。
谷欢清便准备出去走走。
过年街上也有些冷清,只是间或有人经过。走到集市附近,才逐渐有了些人声。
关帝庙前的香炉里,白烟缓缓升起;有人撑着铁锅,卖炸油糕;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生意不错,耍猴人铜锣一响,小猴踩着高跷,四下跑。
看着像是有一个小庙会。
忽而,谷欢清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怎么有点像赵满溪的声音。
肯定不会,谷欢清否定自己,大概是自己太想她们了。
但谷欢清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看。
谷欢清呆在原地,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琵琶弦动。
赵满溪带着面纱,坐在一间客栈前。
京城玩乐戏曲比不上扬城,台下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街市叫卖声都低了几分。
一曲唱罢,赵满溪在人群中看到了谷欢清,无视了台下叫她在唱一曲的喝彩。
跑下来找谷欢清。
赵满溪喊着:“惊不惊喜。”,拉住谷欢清的手。
谷欢清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要掉眼泪。
伸手去抱赵满溪,“你怎么来看我了,知道我很想你吗。”
赵满溪心里也涨起来一片,头往谷欢清的肩上靠,“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关起来了。”
“什么关起来。”谷欢清不解着。
宋知殊这时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两个人,“怎么不带我呀。”
说着孙长乐紧随其后又叠上去一层,把三个人都围起来,“外面冷吧,进屋说。”
*
她们借住的客栈,掌柜是一个孤母带着女儿。
赵满溪一行人在这吃了年夜饭,赵满溪心里感激,想替她们招揽客人。
宋知殊道:“我就知道,二姐姐若是唱歌,定能引起你的注意。”
谷欢清笑了笑:“是啊,我一听声音便觉得是你,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齐大人没对你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