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清明。
学校规定清明假期不可留校,必须回家,肖霄无奈,去年中秋能留,清明又不能留,所谓校规全凭领导心情。
规定如此,肖霄再怎么无语,也只能服从。贸然留在宿舍,他要挨罚不说,还会连累到杨老师,还是算了。刚出校门,外头来了不少家长,肖霄压下帽子,往公交站走去。
下午五点半,等车的学生不少,程随安应该还没下班,想了想,肖霄还是发去了条消息。
车快到了,肖霄掏出公交卡,抬头的瞬间,余光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人。不会有错,看不见脸,但他们的视线是对着自己。
上了高三,肖霄几乎不出校门,倒是免了跟人发生正面冲突,可时不时的冒出几个人跟踪,他也会烦躁不爽。
不管这些人是抱着什么样目的,眼下肖霄都不想管,更懒得去猜,不想节外生枝。
还有两个月高考,老师一再强调,肖霄不想因为这些不认识的人而毁了考试,不值得。再者,他也不想再给程随安带去不必要困扰和麻烦,像上回那样通知她来学校的情况,他不想再发生。
跟踪他的人在马路对面,并没跟上车,肖霄还是特意绕远了路,倒了几趟车,来来回回折腾快两个小时,确保没有再被跟着,也不会发现他居住的地方,才回小区。
他有门卡,并不需要登记。和第一次来时不一样,那时人少,也安静,这次回来,楼下随处可见老人与小孩的身影,游乐场那更是热闹。
肖霄想起以前在老家,身边也有一群小伙伴,整日混在一起玩。后来,他和老姐来到这座城市生活,一年的时间,也只有在年后回去两天,不为过年,只为祭拜。
当年的玩伴渐渐长大,再见面,只剩陌生。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和朋友圈子,他也和昔日的同伴渐行渐远,直至陌路,再不相识。
正要按下密码,身后有人将他喊住,肖霄回头,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站在隔壁1902的门口。
老奶奶眼里满是警惕和疑心,肖霄不笑时眼神偏冷,脸上也不会有多少表情,可年龄摆在那,又是穿着校服,明显是个学生。
“你是谁?和小安什么关系?”老奶奶眉头微蹙,谨慎问道,“你想做什么?”
被怀疑也正常,程随安不会和别人说起他,肖霄迟疑了会儿,道:“......弟弟。”
就弟弟吧。
听说是弟弟,老奶奶眉头立刻舒展,露出平日里的笑意:“原来是弟弟啊,吓死我了。弟弟,你别见怪啊,之前没见过你,小安一个女孩子,又是独居,怎么说也不是很安全。原来她是和弟弟住一块,别说,你和小安眼神还挺像。怎么了?好好好,等下奶奶就带你下去玩,弟弟,有空来家里玩啊。”
肖霄还没回答,被小孩拉着往屋里走的老奶奶跟他笑了笑,转身进去
老奶奶的笑容让他有些恍神。奶奶还在世时,对人也是这么热情,经常笑呵呵的,只是,这个记忆停留在他五岁那年。
和程随安像吗?
或许吧,程随安不说话时,眼神也是淡淡的,有时甚至是冷漠。
屋里布局基本没变,视线往下,鞋柜上放着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吊牌都还在。换上鞋,肖霄走进卧室,床上放着枕头和被子,都是全新的,还没拆开。墙角处立着两个半人高的快递纸箱,送达日期是一个月前,看描述,是张书桌,还有椅子。
把包放在地板上,肖霄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随后回到房间,把快递拆开。书桌配了把螺丝刀,不用下楼去买,拼装不难,小半个小时,看着已经装好的课桌和椅子,肖霄将螺丝刀放下。
刚来这城市,老姐没钱,租的房子小到只能放张床,吃饭都是坐在地上,更不说有独立的书桌。有次他放学回家,打开门,狭小的出租屋里坐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老姐的大学同学,他们拉他过去,给他吃西瓜。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很多,聊到很晚才回,肖霄没怎么听,在一旁写作业。当晚,老姐带着他送她同学离开,没过两天,肖霄看到屋里多了张小小的书桌,还有台灯,练习本和笔,老姐说,这都是那日的哥哥姐姐送给他的,希望他好好学习。
老姐还跟他说,他们很幸运,总是能遇到好人。
肖霄无声扯起嘴角。
老姐,你说得对,我们总能遇到好人。
肖霄没想过程随安会特意给他买课桌,因为,他假期不一定会回。
冰箱只有几瓶矿泉水和两包泡面,三个鸡蛋,一包榨菜。肖霄想起除去过年那天他做饭,其他时间他都是一大早就出门,回来也过了晚饭时间,并不知程随安吃什么。
回校那天他没吃饭,程随安是随便煮了点面,没吃几口就出门,思绪回到眼前冰箱里储存的物品,不用想,估计她日常就是随意打发。
肖霄打开手机,程随安给他回了条消息,只有一个字。
‘好’
连标点符号都省了。
目光落在泡面上,几秒后,肖霄关上冰箱,换鞋出门。
酒吧里的氛围灯晃闪在舞池的男女身上,程随安握紧手中的矿泉水,灯光照射不到卡座这边。说不上身处黑暗,这昏暗的环境也会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却不得不忍耐。
身旁几位同事在聊天,混着音乐,听不清具体内容,须臾,有人在身侧坐下,有些挤,程随安下意识地往旁边挪开,让出位置。
她不习惯热闹的场合,进来这家公司一年多,大大小小的聚会,年会,团建,推脱不了的,她都得参加,但还是无法适应。
“嗨!”来人跟她热情打招呼。
程随安侧目,是去年在KTV见过的女生。
“你好。”想起上次走得急,没来得及和她说谢谢,程随安道,“上次的事,谢谢你。”
张佳佳摆摆手,并不在意这迟来几个月的感谢。她晚来半个小时,加上酒吧昏暗,程随安坐在角落里不说话,都没注意到。直至一分钟前,程随安抬头望向舞池,张佳佳好奇,便多看了两眼,心想还真没猜错。
撇下同伴,张佳佳凑到程随安身旁,这般客套的说谢谢,可不是她想要的,手搭上程随安的肩膀:“看来是还记得我,没把我忘记。唉,要不是年后我被外派到分部那,干到前两天才肯放我回来,咱俩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见第二次面。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在想什么?嗯?”
程随安不懂如何和他人相处,在这一个小时,除了别人主动问她,几乎没说过话。陌生人的接近,会让她紧张和不自在,张佳佳的靠近,程随安却没觉得困扰,反而在注意到是她,而不是其他人,莫名感觉到心安,悄然松了口气。
程随安摇头:“没。”
说完,她想到会不会过于简洁干巴,让张佳佳觉得自己并不想聊天,还有打扰了自己的不悦。恰恰相反,程随安并非这么想,担心张佳佳误会,思索片刻,补了一句:“你,不去玩吗?”
程随安的意思是去舞池跳舞,平时办公室里看起来挺文静的同事,此时都放开了心性,张佳佳性格开朗,或许也喜欢。
“不去,扭着腰疼。”张佳佳盯着程随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笑笑,说,“我这表哥也真是,生日找朋友过不就行了,还非得拉着下属过来陪,经理了不起啊,你别理他。你是叫程随安,对吧?”
张佳佳自然清楚自家表哥对程随安的那点心思。论起她表哥,初中就早恋,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最长的也不过半年,乃是一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的纯种渣男。意外的,他居然对程随安的心思保留这么久,简直堪称奇迹。
程随安点头,她不想来,确实是碍于经理的面子,作为下属不得不来,就当做是工作,忍忍就过去了。
“张佳佳,你跑来这做什么?起开。”杨明挤开人群,往程随安这边走来,一巴掌拍在张佳佳胳膊上,示意她让开。
张佳佳不仅不起身,还顺手抱住程随安的手臂,微抬起下巴。
“明哥,我和随安聊得好好的,你玩你的去,别来打扰我们。”张佳佳不落下风,句句回怼,“我们刚说好了,要出去逛街,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需要你批准。”
程随安愣住,有些尴尬。自小在院里长大,他们那群人对外也是兄弟姐妹关系,实际上,从不会如此亲密,不说斗嘴打闹,连最基本的正常问候都不可能有。
大家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讨好院长,比起兄妹这层关系,他们更像是利益争夺者,互相竞争,谁拥有了院长的宠爱,谁就能凌驾于他人头上。而且,院长也不会允许他们之前有除了利益之外的其他情感。
和林涵相处,她能做到稍微放开,嬉笑玩闹也是从未有过。林涵性格好,忍受她这孤僻冷淡的性子,默默陪伴,他会笑着跟自己说,她很好。能有林涵这位兄长已是幸运,再多的,她不敢奢求。
眼前,张佳佳和杨明的相处方式,程随安没经历过,她不会看不出,虽是斗嘴,两人关系其实很好。她不知该说什么,亦不知该怎么做,还没想好,忽然被张佳佳拉起身,又把她的包背在身上。
“明哥,生日快乐,我们走了啊。”张佳佳一改几秒前的挑衅,讨好笑着,“不能生气啊,我可是给你送了好大的一个礼物,包你喜欢。”
杨明刚要开口,身后有人出声。循声音看过去,是人资部那边的经理,程随安记得这人的脸。
“今晚好歹是你部门经理生日,寿星最大,还没结束,你就要走?”这话显然是冲着程随安,脸上带笑,语气却不好,隐约带着不爽,那人又看向杨明,“杨明,你这部门的人不行啊,这么不懂规矩。”
“这话就过火了啊,人家一小姑娘,还规矩,你当自己皇帝呢。”技术部经理看眼程随安,出来打圆场,“不过,有句话也没错,今天是领导生日,提前离场不合适,这么着吧,敬咱们寿星一杯,喝完酒就可以走。怎么样?”
杨明啧了声,皱眉:“干嘛呢,欺负我的人啊。随安,别听他们乱讲,佳佳,你和随安早点回去也好。”
“诶诶诶,不带这么护犊子的啊。”人资部经理拦了下,目光扫过桌面,酒基本都是喝过的,伸手拍了拍隔壁男的,让他去要杯新调的酒,“一杯酒而已,没必要这么紧张。”
说完,又问程随安:“你没开车来吧?”
程随安:“没。”
“那就行了,小刘,去吧。”
叫小刘的男人应了声,起身走到吧台:“帅哥,来杯莫吉托,等下让人送到那桌。”
调酒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笑了下:“好,请稍等。”
男同事点完酒,转身去了洗手间,而点的酒很快被服务员送到指定的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