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这些家具…无论是从制作手法还是风格上感觉都大差不差，没什么有趣的。”赵帘双手背在身后，已经在手工木质家具区逛了三四圈，程璟跟在她身后。

本以为会从获得些做工的经验什么的，但实际上赵帘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不看好，而且还在一直挑着上面几乎微不可察的小瑕疵。

“这个蝴蝶榫做的简直就是偷工减料，它要不是用了胶水固定，绝对一碰就散架。”

“像这种简单的方桌为什么要用钉子呢？我实在是不理解这个时…这里的工匠，为了偷懒一点都不顾成品的美观性。”赵帘耸耸肩，而后蹲下身看了眼上面的价格，更气恼了。

“它还这么贵？这市里的人不觉得自己被耍了吗，还心甘情愿的给他们掏钱。”

程璟在一旁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最后只能走到她身后小心翼翼的拍下肩膀，斟酌好用语后才堪堪开口：“赵小姐，这家如果不好的话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说不准只是他家的问题呢。”

闻言赵帘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抽动应该还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给咽回去了，长睫缓缓低垂下去，然后木讷的点点头。

她心里想的比说出来的还要多。她现在有这样的情绪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工匠偷着懒还赚这么多钱，而是实在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手工木艺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开始走了下坡路，不论是对待做工的态度还是技术都让她瞧不起。

正准备转身离开这里，刚熄了火跟在身后的赵帘突然又开口了。

“程先生，你说，以后所有的木艺会不会都会变成这样，甚至会更差？”

听到这话还继续朝前走的程璟也愣住了神，赵帘能看见他站定之后肩膀都跟着抖了一抖，自己心里也彻底清楚了答案，也就不等他会回答了。

但等程璟回头后，他给的回答却是完全出乎了赵帘的意外，甚至这一句话就成功让她重振旗鼓起来。

他说：“这不还有赵小姐你呢吗？”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废厂老板，他自己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就连最开始自己愿意同他携手逆袭也是为了私利而下的赌局。

她往下接触过平民百姓，往上伺候着天子皇族，有过无数共事的人，但从来都没心思也没精力处理人际关系，全都是当时全心相处，完活便分道扬镳。

其实她本打算和程璟的关系也是这样处理的，但好多时候她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关心和态度远远超过了同事，一直到这句话她便确定了，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朋友的。

赵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最后只简单说了句“谢谢”

两人并肩走出了这个手工木质家具区，打算离店去下一家继续看。可还没等两人走出店门，一个手里拿着张纸进门的中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赵帘首先注意到了，于是连忙伸手扯了扯程璟的袖子，低声说：“他手里拿的好像是什么设计的图纸。”

程璟点点头也低声回答：“进来之前我看见这家店门口写了‘可以定制家具’的牌子，说不准就是来订什么家具的，那图纸应该就是他要定制的东西。”

“你好，我想找一下咱们店里的木匠师傅，看看我这个能不能做。”

听到男人的话，就更加确认两人的猜测了，于是赵帘接着说：“人家店里的生意也和咱们没关系，走吧。”

后面的事情两人也就不知道，离店之后他们便站在街边商量着下一家去哪个店，就在两人刚决定好准备出发的时候，刚刚拿图纸进店的那个男人也出来了。

程璟先注意到了，看他手里捏着那张纸正一脸迷茫的四处张望，似乎是刚刚交流的结果并不好。

“赵小姐…赵小姐你看。”

闻声赵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同样注意到了男人，两人没有说话，只用眼神交流一番，赵帘便主动上前去了。

她站在那男人面前，面露微笑先礼貌的打了声招呼，然后直接切入主题：“先生你手里的应该是什么的设计图纸？我刚刚看着你拿它进了那家家具店，应该是想找木工师傅做什么吧。”

男人瞧着面前这个主动搭话的姑娘家，心中还是存了些疑惑和防备的。但也不好直接说什么，只能先跟着她的话颔首回答：“是啊。”

她接着问道：“您介意给我看看吗？”

说罢见他略有防备，又连忙解释说：“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个木匠。看先生您这个样子，应该都已经跑好几家店了吧，我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会没有师傅接，而且万一我可以呢？先生您不也算歪打正着，省得接着跑了。”

这话说的巧，也确实降低了男人的防备心，但疑惑依旧在：“你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还是个姑娘，怎么就去当木匠了？”

原本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的程璟见状立马上前接过话来：“先生，这位小姐是我厂里的人，确实是个木匠，而且手艺很好，你把图纸给她看看，万一真的能做呢，对吧？”

突然又出来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小子，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但最后还是将图纸给了出去。

只是看看图纸而已，也没什么坏处。男人这样想。

赵帘接过图纸后便开始认真研究起来，程璟也站在一边一起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同样凝重，眉头紧皱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不对。

“怪不得没人敢接……”赵帘自言自语的嘟哝了一句，而后她抬眼看向男人，问道，“先生您能和我介绍一下您的这个设计吗？”

图纸又传到了程璟手里，虽然他有的地方看不太懂，但也能知道这东西的难度之大，于是也仔细听着男人的讲述。

“我新买了个房子，上下两层，我不太喜欢那些铁质或者现成做好的的楼梯，所以就打算定做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就是这图纸上面的。”说着，男人视线也随着到了程璟手里的图纸身上。

“我想的就是全榫卯结构手工制的木质旋梯，为了好看最好是一颗钉子和胶水都不要用，然后最下面的两个扶手四周要刻些雕花。”男人说到这儿旋即叹了口气，“我几乎把市里能做的木匠都问了个遍，几乎都说难度太大，而且用榫卯做楼梯他们也害怕做不好有风险。也有可以接的，但价格实在太高，我倒愿意花钱，但他们的价格实在吓人，所以就拒绝了。”

程璟听后也是无奈一笑，跟着附和道：“确实是……这个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是吧。市里的一些老木匠都做不了姑娘你也算了吧，把图纸给我吧，我再找地方接着问问。”说着他便伸手去拿程璟手里的图纸。

“等一下。”就在男人即将拿走图纸的时候，赵帘突然拦了下来，“程先生，把图纸再给我看看。”

“啊，好。”程璟把图纸转头给了赵帘。在两个男人的疑惑注视之下，赵帘又从头仔细研究了一遍这个设计，差不多两分钟过去，终于才抬起头。

“要是先生不介意，这个我可以做。”

此话一出，不只是男人，连程璟都蒙了，想都没想的就反驳道：“赵小姐，咱们做不了就算了，别逞强，这可不像上次给陈叔做桌子，楼梯做不好是会出事的。”

可赵帘听了这话之后依旧是一脸平静，只是抬头瞥了眼身旁的他，然后淡淡回答：“我当然知道，但我自己有把握，程先生不用担心。”

随后她便捏着那张图纸转头去问男人，“钱也不会太多，您可以考虑一下。我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接受我在图纸的一些地方进行小小改动。”

男人似乎对她来了兴趣，虽然还是觉得她现在这是在说大话，但还是想听听她要说什么：“那另一个呢？”

赵帘想了想，最后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程璟，像是来了主意。

“做楼梯的木料也要在我们厂进。”

从一开始她有意去主动接近这个男人，程璟就只觉得她是有点实力故意逞能而已，说不定赵帘根本都不了解怎么做楼梯，毕竟一直在镇上生活，说不定都没接触过这种单子。

他小时候见过认识的叔叔家找人做过，还是那种最简单的，那也折腾了好久才做好，期间还塌过两次，不过万幸的是没有摔到人。所以程璟不想让赵帘也冒这个险，严格来说眼下这个的要求更多，风险也更高。

但是现在他听见赵帘最后提出的这个要求，这才意识到她是认真做的决定，并不是开玩笑的，她真的想接下这个单子。

另一个男人和他一个想法，再看向赵帘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些认真：“这些当然都好说，那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小姐。”

路边偶尔有车经过，也会有闲逛的路人经过这里，但没人会注意这三人聊的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赵帘见事情差不多成了，嘴角也难掩笑容，但还是保持着礼貌：“您说。”

“我并不了解小姐你的手艺到底如何，准确来说我也分辨不出你和我说过的所有究竟是真是假，这让我怎么将这件事放心交给你？换句话说，我因为什么相信你？”

赵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先将那张图纸还给了男人，而后才缓缓开口：“先生有顾虑也是正常的，我理解，但我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的证明方法。”

“所以还是算了吧。”男人耸了下肩说。

程璟听她这话瞬间瞪大眼睛甩头看向她，但听见接下来说的话就直接明白她的意思了。

“您先别急，”赵帘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咱们可以下个注，签个赌约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