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
其实容潜也尝尝问自己,何必呢?不过是一个欺骗他感情,将他当做棋子的女人而已。
可他又想了,在他看似光线亮丽实则暗无天日的十几年中,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道光。
第一次有人向他示好,第一次有人对他关心,第一次有人为了他拒绝有着高贵血统的兄长,第一次......他知道与人亲昵的感觉那般好。
少年的心性太容易撩拨,于是他轻易就陷进去了,待他反应过来已然晚了。
可少年的心性又太过坚定,有的人一旦认定,就像开了弓的箭羽,再也不会回头了。
什么谦和守礼,什么兄友弟恭,什么真心换真心,没有的事,喜欢就要去争,那是她教的。
要争,要有能力保护争来的东西,如此才算牢牢握在手里。
如此才算,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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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宫中要为迎接绥夏使者和皎月公主举行筵席,容潜是一定会去的,他有他自己的主意。
千裔清左思右想都觉得不放心,她敲了敲房门,没人回应。
奇怪了,她不记得容潜已经进宫了。
推门进去,正对着大门的外殿之中,高高的香桌上架着紫铜香炉,熏香的香味含蓄沉静,恰如容潜其人。
这是他惯用的香料。
偏头看去,内阁床榻之前,颀长矜贵的身影背对着她,筋络明显的脖颈微微侧着,窗边的黄晕笼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长睫如扇,鼻梁高挺,唇角轻抿着,正在往身上套着泛光的黑色锦缎华服。
原来他在房里!
容潜听到她推门的声音便知她进来,甚至头也没抬,穿好上衣又去系他的衣带。
系好之后,他转过身,手上拿着两块玉石:“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系哪块玉佩?”
千裔清依言走过去,看也没看便指了一块:“这个。”说罢仍是盯着他,眼中隐有不忿。
容潜只当没看到她的表情,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笑了笑,随手丢掉一块,把她指的那块塞进她手里:“帮我系上。”
千裔清拿着没动,她想扔了,又怕自己赔不起。
容潜看着她:“不会系?那我教你。”
说着就来牵她的手,似是要抓着她的手提他系上。
触到她手背的时候,千裔清像被雷劈一般急着要抽出手,只是已然晚了,面前高出她近乎一头的男人倏的握住她双手,诧异道:“已经五月中旬,手怎么还这么凉?”
容潜说完,又在她手背上捏了一下,发觉也没什么肉感,忍不住皱眉。
千裔清扯了扯嘴角。
体寒之症,可不就是一年四季都是冷的,若是坤京的冬日,她还真怕自己熬不过,好在现在是初夏。
眼见着手被紧紧钳制,定是敌不过他的力气,千裔清有点不满:“你就不能找些人服侍穿衣吗?”
容潜漫不经心道:“我有手有脚,不需要旁人服侍。”
“既然不需要旁人服侍,那这腰佩也请殿下自己系好!”
她再次尝试抽出双手,然而又是没用,对方显然不打算放了她。
“你不是旁人。”容潜望着她双眼,眼神缱绻,嘴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也显得极其暧昧,“提前习惯一下,省得日后麻烦。”
说的是什么话!好像她日后要天天帮他系腰佩似的。
自然,他在言语上在她便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更过分的也有,因此她不去理会,继续表明自己今日的来意:“我有事和你说。”
“你不帮我系好,我就不听你说。”
千裔清:“......”
她只好帮他系。手上躺着的羊脂白玉龙佩比她掌心的温度要低一些,却是温凉的触感,玄色的长绦泛着黝亮的光泽,她垂头系着,却也能感受到发顶上方的呼吸越发沉重。
呼吸声越重,她的手越抖。
直到容潜终于开口:“昨夜门前的药是你放的?”
“嗯。”她随意应了一声,手上又打了个结。
头顶上方的男人低低笑了,一双大手蓦的攥住她系好玉佩正要撤离的腕子,向上一带,她就这么往前扑去,被迫环住了对方的脖颈。因此才能没倒下。
接着那对罪魁祸首立刻松开,一只扣着她的腰向自己怀里揽,一只扶着她的后脑往自己的方向按。
千裔清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唇上的触感最先提醒她,是容潜的双唇。
对比她的,容潜永远是炙热的。
这热度十分灼人,她吃不消,立刻想要把他推开,然而想起自己今天前来的目的,她又犹豫了。
千裔清在心中权衡了片刻,两只手随心而动攀上他的后颈,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踮起脚迎合他。
这迎合的反应实在太让人惊讶和欣喜,容潜发现自己顷刻间失神愣住了,然后把怀里的人圈的更紧,似乎松了一点力气,她就会消失殆尽。
千裔清不知道容潜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腰上的力道越来越来大,原本就被他的唇齿舌尖堵的难以呼吸,这下连胸肺也觉得喘不上气了,且她垫着脚尖,腿也渐渐发酸失力。
太难受!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这一声绝不是女子娇羞的嘤咛,容潜失神时却也很快捕捉到了她的不舒服。
容潜放开她一些,又不舍得离远了,在她微肿的红唇磨蹭着,低声关切:“是我弄疼你了?”
千裔清被他这低沉磁性的声音弄的心神不宁,耳根也有些发热,她轻轻摇头,却发现这动作只增加了与他唇瓣的接触,于是她又不敢动了。
容潜轻笑,鼻间呼出的气息绒绒的。
揉着她柔软的青丝,容潜温声细语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千裔清抿了抿唇,偏头把自己向后拉开一些,空出一丝能好好说话的距离。
四目相对,容潜浅薄狭长的双眼含笑,千裔清却是有点心虚了。
她犹豫开口:“我......我能不能见见祝音?”
最后两个字一出,他的眼神陡然变冷,速度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又是祝音。”
容潜缓缓松手:“你讨好我,就是为了祝音?”
微寒的瞳孔加上不带感情的语气,像是在责问她。
千裔清急道:“你答应过我的,会让我再见她一次,难道你要食言?”
她还真怕容潜会食言,所以先给了些甜头,不过看这光景,他好像还是生气了。
容潜漠然凝视着她,突然扬起唇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让她捉摸不透。
“刚好我和璟王都要进宫赴宴,便先送你去璟王府见她吧。”
“真的?”千裔清一时不敢相信,这么“体贴”的话是从容潜嘴里说出来的,他是不是吃错药了。“进宫赴宴,璟王妃不用去吗?”
“她不会去。”容潜随意答道,目光落在架子上的黑色锦缎外袍,银边裹绣,是他今晚出席宫宴要穿的。
得到了应允,千裔清心情也好了起来,她何其会看人眼色,立刻明白容潜眼神的意思。
转身从架子上拿了厚裁的外袍来到他身后:“我来服侍殿下。”
容潜微阖着眼低头看她,看不出心情是好还是不好,但总归是没给她难堪,配合地张开双臂,让她替自己穿好。
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他沉吟片刻,一手牵上她:“走吧,送你去璟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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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璟王府大门,撩起车帘,远远便能瞧见一趟待行的马车。
马车与大门之前,一对璧人宛若依依惜别。男子束发玉袍,女子高髻粉裳,正在为她即将出行的心上人整理衣襟,口中还在耳语些什么。
不过离得太远,看得到她的口动,却看不清侧脸之上的神情。
“急什么,马上就见着了。”容潜正坐着,低垂眼睫抚平袖口的褶皱,漫不经心的。
也是。
千裔清收敛了神态,这个时候不敢惹他不高兴,以免他即刻下令调转方向就走。
容潜做的出,她丝毫不会怀疑这种可能性。
车轮缓缓慢下来,最终停在高悬的金匾之下。
璟王府到了。
“千千姐姐?”看到来人的祝音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看到跟着下车的崇安王,条件反射一般缩了缩脖子,向容瑾身边靠近。
容潜对祝音的态度向来不好,也难怪她害怕。
然而容潜只当没看见她,对着璟王微微颔首:“二哥。”
璟王诧异:“九弟,千千?”
容潜解释道:“我把她送来与璟王妃做伴,二哥不必准备车马了,与我同乘进宫。”
璟王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神色复杂:“也好。”转过头来,璟王对着祝音露出柔和的笑,“你整日说要去见千千,如今她来了,你可高兴了?”
“高兴。”祝音扯了扯嘴角,一瞬的惊喜很快消逝,挂在嘴边的笑看起来有点勉强。
出什么事了?
千裔清直觉一定出了什么变故,容潜素日听到祝音的名字都会动气,这回却这么好商量的把他送来和祝音见面。
稍加联系,她觉得此事和容潜一定脱不了干系。
莫非是因为今日的筵席?
对啊,既然是宫宴,佑王会去,璟王会去,朝中大臣也会携贵眷前往,那为何璟王的夫人去不得?
容潜所说的“她不会去”,是什么意思?
“晚些我再来接你。”容潜轻笑,靠在她耳廓加了句轻巧的威胁,“乖乖在这儿等我,别想着逃跑。”
她什么时候想着逃跑了?
就算要逃跑也不会在璟王府,这样做非但跑不掉,还会连累祝音,她没那么蠢!
千裔清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遵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