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潭捏着两枚碎片靠近，蹲下身子平视他：“不想解释一下吗？”

秋云深不答。

“我让你解释！”

秋云深眼睛失了焦，他不懂楚潭此刻的歇斯底里，明明从一开始楚潭就没有信过他不是吗？

尽管不解，秋云深还是开口了：“我一开始接近你确实是程家安排的，我挨打也是程家的杰作。他们说我活到现在该报答他们了，只要我能偷来楚家的方案他们就给我自由。”

秋云深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嘶哑难听：“我带着目的接近你，可是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你，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一直没有动手。至于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知道，手机里和毯子里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真相被他全盘托出，秋云深却没能松口气，因为他知道他说晚了，楚潭不相信他了，那双原本充满爱意的眼睛，在此刻只剩下了对他的怀疑。

秋云深笑笑，是啊，换作是他，他也不信。

一个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人，一个满身谎言的人，这段建立在谎言上的感情，任谁也不会相信它真实存在过吧。

长久的沉默过后，楚潭开口：“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以我对你的感情，我未必不会成全你，说不定我愿意为了你放弃这块地，你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秋云深平静地回答，仿佛是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关的事情：“因为那是你给妈妈的东西。”

秋云深不知道楚潭最后有没有相信他的话，但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就算他有千万个理由，都无法抹去他是个骗子的事实。

可是，那胸口剧烈的疼痛是真的。

好疼……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他应该哭的，每次他一哭楚潭都会心疼他的。可他哭不出来，就算现在眼睛酸胀无比，都没能流出一滴液体。

楚潭好像又瘦了，明明废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他喂胖一点，可是他又瘦了。

楚潭眼圈好像红了，是因为难过吗？

楚潭攥着他衣领的手好像也在抖，是因为生气吗？

秋云深突然觉得自己好笨，明明之前都下定决心不再伤害楚潭的，可是事情却总是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他又想起了那个雪夜，如果他要是死在那天就好了，是不是这样楚潭就不会伤心了？

他好想摸摸他，好想抱住他颤抖地肩膀。可是他不能，楚潭讨厌他了，他一定不想自己再碰他了。

这一次秋云深猜对了，楚潭走了，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

花香再次传来，香味中夹杂了苦涩。他闭上眼睛，滚烫的液体在此刻终于流下，没入发间。

他真是太笨了，就连花都会买错。

秋云深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只知道昼夜交替，就这样重复了几次，楚潭都没有回来。

他好像真的失去楚潭了。

可他不想这样，秋云起身看向窗外。不是的，楚潭只是生气了，只要他能拿出证据，楚潭说不定就会原谅他的。

秋云深走向角落里粉身碎骨的手机，看着一地的零件犯了难。秋云深对电子设备一窍不通，就连手上这个还是程家为了方便联系而给他的。

尽管知道这个手机修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还是拿起一个袋子将它们收拾好。

手机里是有之前同程家父子往来的短信的，只要能把这些短信拿给楚潭，至少能证明那个周家人说的不全是实话，这样的话他就还有一线希望。

外面的天还是暗的，只有零星几个环卫工人在忙。秋云深暂时顾不上别的了，抓住一个人就问有没有可以修手机的地方　。

许是他的出现过于突然，对方被吓了一跳，看清他以后，表情中带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朝秋云深挥舞着扫把，赶走了他。

秋云深一连抓了几个人，好一点的会和他说不知道，差一点的干脆就直接抡起扫把朝他打。

最后不知道是谁叫来了保安，保安一见秋云深这个状态，生怕他打扰其他住户休息，骂骂咧咧地把他扔出了小区。

秋云深满脑子都是修手机的事情，对此毫不介意，他勉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顺着大路往前走。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路人那宛若看怪物般的眼神，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楚潭那冷漠的眼神来得伤人。

他一门心思找寻“手机维修”四个大字，就这样向前走着，不知疲倦，直到天光大亮，他终于发现了一家店铺。

为了不吓到店家，秋云深借着玻璃的反光整理了一下衣装，虽说是徒劳，但至少让他有了点心理安慰。

推开门走进去，可不过五分钟他就被赶了出来。起初店家的态度还算好，但当对方看到秋云深掏出那一袋子零件后，就立刻把他赶了出来。

就算处处碰壁，他也没有一丝要放弃的念头。一家不行，那就换一家；还不行，那就继续换。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家老板愿意给他看看，秋云深毫不犹豫地掏出了全部身家，只求对方能给他一丝希望。

“对不起啊，我没有找到储存数据的那个芯片，帮不了你。”

秋云深向店家道了谢，推门走了出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天黑，秋云深的双腿渐渐麻木，但他不想停下他，只要他不放弃就总会有一线机会的。

城市中的霓虹灯亮了起来，无数美好的笑脸从他身边略过，秋云深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手中的袋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也正是这细微的声音彻底打破了秋云深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有些熟悉。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回了小时候的那个房子，那个避风港一般的地方，那个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需要的地方。

他想笑，可是脸上的肌肉早已没了知觉。秋云深用力地拍了拍脸上的肉，挺起腰板，走上了那条熟悉的路。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秋云深心里已经没了之前波动。想起家里还有之前冻起来的存货，秋云深拿出来做了一点，强迫自己吞咽。

没咽几口，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刚刚吃进去的东西被他尽数吐了出来。最后，秋云深还是吃光了盘子里的东西，可究竟有多少留在了胃里，他就不知道了。

出了浴室，秋云深撞上了站在门口的秋榆。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绕过对方走回了客厅。

秋榆坐在了秋云深的对面，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看着面前的女人，秋云深只觉得陌生，他张了张嘴怎么没能叫出那声“妈”。

秋云深不想再耽误时间，率先了开口：“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重要吗？”

“对我来说，重要。”

秋榆笑了，似乎是在笑他的自不量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会成熟些，没想到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坚持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就像你小时候一直问你爸爸是谁一样，现在你知道了，开心吗？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至少我不后悔。”

“好！”房间内响起了掌声，却不是来自于秋榆。

秋云深没有回头，继续盯着面前的女人，虽然知道是句废话但他还是问了：“他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秋榆没有回答，起身把位子让给了程毅。

“上次来都没能好好看看，这次倒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呢。”一个本子被程毅摔在了桌上，秋云深看着那个熟悉的外皮，想要去抢却没能得逞。

程毅在翻开一页，像是在看什么搞笑漫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兴致上来了他还会出声朗读几句。

“今天我生病了，妈妈给我做了阳春面，她说吃完这个身体就会变好了！我都吃完了，连汤都没有剩下，我是不是明天就能好起来了？”

“今天我听到有人说我没有爸爸，不是这样的，我问过妈妈，妈妈说我是有爸爸的。妈妈是不会骗我的。”

“今天妈妈给了我一颗糖果，我吃了，好甜啊！妈妈说乖孩子不能多吃，吃多了会长蛀牙。我是乖孩子，所以一颗就够了。”

很快程毅就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读了出来：“今天妈妈说明天要带我去见一个人，只是她没说是谁。我今天一定要早点睡，不能给妈妈丢脸。”

“啪”的一声，本子被程毅合上了：“乖宝宝确实没有给妈妈丢脸呢。”

秋云深的视线与程毅相交，对方突然笑了起来。他知道程毅在笑什么，笑他的天真，笑他的愚蠢。

程毅似乎有些意犹未尽，揉了揉肚子，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好玩的东西。”

没有听到秋云深回答，程毅转身揪住他的头发把人扯到了地上，膝盖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肚子。秋云深本就有些体力不支，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的话你没听见？还是你是个哑巴？”

程毅一拳一拳锤着他的肚子，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秋云深弓起了身子。可是抓住他头发的那只手显然不允许秋云深做出这样的动作，更加用力的将他向后扯。

秋云深的脸早已没了血色，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程毅将人甩到一边，吹着口哨摘下指缝中的头发，一脚踩上秋云深的脸。像是不够解气，他的脚还捻了捻。

一道温热粘稠的液体染红了秋云深的视线，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模糊起来。

不行，他不能晕，他还没有拿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