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颂一路跌跌撞撞跑进咖啡厅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看着源源不断的水消失在那个小口里,像是某种催眠,让他忘记刚刚脑子发昏做了怎样的事。
关颂,你真是色胆包天。唇瓣上挥之不去的触感一遍遍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关颂?”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声音,除了某位“受害人”还能是谁?
赵铮然站在卫生间门口,手里还提着那个背包,“关颂,你在里面吗?再不走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关颂看了看通讯器,果然快错过了。这时候顾不上其他,要是赶不上这班公交,就得打出租,想起上次打车花的八十,关颂心脏一痛,匆匆关上水走出去。
赵铮然站在原地,身上是最简单的白T加牛仔裤,但身形修长,肩宽瘦腰,然而最特殊的还是他身上那股疏离与矜贵交织的气质,简单的衣服也能穿出属于自己的味道。
“我脸上和嘴唇边的伤口是你擦的吧?”赵铮然往前走了两步和关颂并肩,侧头去看他的表情。“谢谢。”
现在关颂如同惊弓之鸟,听不得任何脸、嘴唇的字眼,表情瞬间失控了一瞬,但很快稳住,点点头,手上也不停动作。
“你的伤口要及时处理,不然会发炎。”他的手势做得很慢,是为了方便赵铮然理解。
“我也擦了药,只是受伤太频繁,有时候会偷懒不抹。”赵铮然解释道。
关颂皱了皱眉,顿时忘了害羞,摆出很严肃的表情,“不能因为……受伤多就不重视,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有。”赵铮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表情说,“手臂和后背上都有点疼。”
关颂顿时什么也忘了,去拉赵铮然的手腕。
“去哪?”
关颂着急地打出残影,“去我家,给你上药。”说着转身拉着赵铮然快走,栗色的头发一颠一颠。
踩着点踏上公交,公交车里没人,司机师傅抬头看了一眼两人,“去哪?”
关颂转过头看赵铮然,示意他说话。
“华礼路。”赵铮然说,摸出零钱准备投进收钱的口子,关颂伸手拦住他,从钱包里掏出和超市小票放在一起的几个硬币。
哐当。
司机看了一眼两人,笑了一声,将耳边的烟摸到嘴边含住,含混不清地高喊一声,“坐稳了,走咯。”
关颂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赵铮然也在他身旁坐下。车窗大开着,混着花香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卷起关颂的头发。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快速划过的街景,偷偷用余光去瞄赵铮然,这样自诩高明的偷看很快被发现,赵铮然看着他,嘴角的伤口随着动作而动。
“怎么了?”赵铮然问。
关颂惊了一瞬,转过头,故作镇定地打手势,“你想不想吃蛋糕?”
刚刚他突然想起之前还对赵铮然夸下海口说自己会做蛋糕,虽然后面不了了之,但关颂最近除了上班学习之外,空余时间都用来研究蛋糕,已经小有成效。
“好啊。”赵铮然说,“你会做了?”
用的是疑问句,关颂撒的谎被戳破,他羞愧了一秒,随即恼羞成怒。
“我本来就会做。”关颂打着手势,瘪瘪嘴,意识到被看扁了。“待会我给你露一手。”
“好,我等着你给我露一手。”赵铮然说,伸出一只手越过关颂耳边,关上窗。“别吹太久冷风,小心感冒。”
关颂还是有点没面子,打手势,反驳“这是夏天,怎么会感冒?”
“你今天擦桌子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喷嚏。”赵铮然举证。
关颂想了想,好像是有这回事,但还是据理力争,“肯定是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赵铮然挑挑眉,“是被你嚼碎的冰块在说你坏话吧。”
关颂最近被李梦溪安利了嚼冰块,拇指头大小的碎冰放几颗在嘴里,嚼出咔擦咔擦的声响,特别解压。不过吴阅极力反对李梦溪这个坏习惯,这两天已经不让她靠近冰柜,导致关颂偷拿的冰块都需要和她分享。
“冰块怎么会说坏话?”关颂打手势,不信他的鬼话。
“冰块不会说,但你要是再去偷冰块嚼着吃,我就去阅姐那说坏话。”赵铮然抱起手臂,对他说。
关颂瞪大眼睛,没想到他如此的阴险狡诈。
下了车,关颂先去楼底下的便利店买了一些做蛋糕的材料,赵铮然接过那袋子材料,将包单肩挎上。
所有东西都在赵铮然身上,关颂有点不好意思,“我来拿吧。”
赵铮然扫了一眼那条细竹一般的胳膊,轻飘飘地说,“重,压矮了。”
不该有这种善心,关颂想。
进了居民楼,一个戴着兜帽的人抱着盒子和两人擦肩而过,关颂顿了顿,回头。
“怎么了?”
关颂凝望着那个身影,打手势,“她……很熟悉。”想了想,他继续打手势,“好像是我楼上的一个邻居,但她应该已经离开了。”
“可能是回来拿东西。”赵铮然猜测。“她拿了一个盒子。”
刚刚那一瞬间,他就认出那是姜楠,但女人行色匆匆,关颂心里有些不安,又理不出头绪,只得点点头。
上了楼,赵铮然说:“她是上次那个alpha的妻子?”
关颂点点头,把上次的事简单比划了一下。
“禽兽。”赵铮然重重吐出两个字。关颂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说王明,笑了笑,附和地点点头。
“这样来说,那她应该早就离开E市了,怎么还会回来?”赵铮然又说。
关颂也好奇,同时更担忧是不是王明威胁姜楠。看出关颂的担心,赵铮然回忆道:“应该不是被抓回来了,她身上没有伤。”
刚刚匆匆擦过,关颂没看清,但赵铮然却看得很清楚,女人虽然清瘦,脸上却没有伤口,脸上也并没有受过虐待的神情。
“或许只是回来拿重要的东西,别担心。”赵铮然安慰。
也只能这样猜测,关颂默默祈祷,希望姜楠母女逃得越远越好,别再被王明缠上。
到了家,关颂把材料放进厨房,一一将要用的食材找出来,又把冰箱里做坏的蛋糕往里推了推,挡住。
“我们做什么蛋糕?”赵铮然自觉地套上围裙,问。
关颂早就想好了,就做提拉米苏。他打手势,“提拉米苏。”随后看向赵铮然,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哦。”赵铮然点点头,没多问。
关颂抿了一下唇,鼓起脸颊,也拿起挂在一边的围裙,将围裙带子在后腰系成蝴蝶结。厨房顶灯在赵铮然睫毛下透出细密的阴影,那人正在仰着头查看吊柜里的玻璃碗,肩胛骨随着动作在白色T恤下起伏。
“帮我取一下冰箱里的……”关颂的手势一顿,放下手里的蛋壳走到冰箱面前,冷藏室的门刚开一条缝,身后就传来轻咳。赵铮然不知何时凑过来,修长的手指抵着冰箱门:“关老师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洗衣粉香混着止血药膏的味道扑面而来。关颂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赵铮然从冷藏室深处拖出被保鲜膜层层包裹的物体。暗红色的草莓酱从歪斜的蛋糕胚边缘渗出。
“这个蛋糕还蛮好看的,很有狂放派的艺术气息……”。”赵铮然忽然噤声。看向最底层的密封盒,盒子里挤满形状各异的饼干,每块都用奶油工整写着“赵”字。
关颂夺过盒子往流理台上一放,手指翻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是练习裱花剩下的边角料!”
“用我的名字练习。”赵铮然靠在冰箱上,笑了笑,“写得不错。”
关颂耳尖通红,低下头鼓了鼓脸颊,自暴自弃地打手势,“现在你知道我是一个蹩脚蛋糕师了,待会不成功可不怪我。”
“当然不怪你。”赵铮然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
烤箱发出预热完成的叮响。关颂转身把剩下的鸡蛋磕进玻璃碗,蛋壳差点跟着掉进去。赵铮然轻笑一声接过打蛋器,金属支架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我来打发奶油,你去泡咖啡酒?”
电动搅拌器轰鸣声里,关颂将浓缩咖啡倒进玻璃盅。深褐液体打着旋,映出身后人绷紧的小臂线条。
“要加糖吗?”赵铮然突然转头。关颂手一抖,咖啡酒溅上虎口。他慌忙去抽纸巾,却碰到对方伸来的手腕。两人同时缩手,搅拌器撞上碗壁,奶油泡沫溅上赵铮然鼻尖。
关颂的手语打到一半卡住。赵铮然鼻梁上顶着那抹雪白,睫毛忽闪时像落雪的松枝。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及时惊醒,手指尴尬地拐了个弯指向料理台。
赵铮然忽然俯身。关颂退了一步,看着对方沾着奶油的指尖掠过自己耳畔,从身后的抽纸盒里抽走纸巾。
“这里有。”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关颂清晰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慌乱地拿过赵铮然手里的纸巾,胡乱将耳朵擦了一通,关颂深吸了几口气,离赵铮然这个扰乱心神的“狐狸精”远了几步。
当第一层手指饼干铺满模具,关颂看着赵铮然低头认真的模样。沾着马斯卡彭奶酪的手指飞快上下翻飞。
“你会不会觉得苦?”担心咖啡酒太浓,又补上一句:“可以多加糖霜。”
赵铮然握住那截手腕。关颂的脉搏在指尖跳动,快得像受惊的雀。“你尝尝?”
他蘸取少许奶酪糊抹在关颂唇上。琥珀色的眼瞳睁大,关颂下意识伸舌轻舔,奶油在唇齿间化开,留下月牙形的湿痕。
“怎么样?”赵铮然问。
关颂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抽了纸巾擦掉那块奶油,点点头,“好吃。”
“那……”赵铮然低头温柔注视着那块提拉米苏,“我们……成功了?”
关颂好像才意识到,唰地仰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沾着奶油的手指打出漂亮的手势,“我们成功了!赵铮然,我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