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好微微怔住，一时只觉得各有各的道理。
见到她没有再出言争辩，薛枝有些得意地抛出自己的杀手锏：“我在圈内认识一个为所谓的爱情抛弃事业的朋友，退圈以前她的商务接到手软，但可惜现在已经销声匿迹，连朋友圈都没发过了。”
“宋淼刚才说的那番话，至少证明他们这段感情压根不适合继续。”
说完之后，她信誓旦旦看向垂眸沉思的宋淼，期待宋淼能够开口肯定她的推断。
宋淼眨了眨眼，轻声继续道：“你和你现在的男朋友已经恋爱一年有余，他的家境非常富裕，和你恋爱期间的支出高达千万。”
话音刚落，宋淼身后的鬼魂们下意识发出几道不小的惊呼。
这可是上千万的花销！
他们生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估计要从兵马俑时期开始打工到现在才能攒到这么多钱。
“滚蛋。”薛枝面无表情道，“这都能比得上我勤勤恳恳一年赚的钱了。”
黎尽欢举手道：“那这不是正说明这段感情继续下去的话，收获远远大于工作赚到的。”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薛枝想了想，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只要隐婚不就可以继续事业了吗？鱼和熊掌我都要。”
这话直接获得其余鬼魂的认可。
毕竟程度雪从素人歌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步，完全没有需要完全割舍事业的必要。
电话那头。
说起自己的男友，程度雪眉梢清扬，眼底流露出幸福之色：
“我和他是在一场有关环保的公益活动认识的。因为他是那场活动的主办方，而我负责演唱公益歌曲，所以就这样认识到对方。”
“那场活动的反响不错，于是我经常受邀参加这类活动，还成为他这个公益组织的代言人，一来二去就互相了解并且在一起了。”
“他对我真的很好，每次节日都能收到他给我送的贵重礼物……你说的没错，那些礼物加起来应该是有千万左右了。”
她家庭条件不算好。
事实上甚至有些差，家里的三个妹妹都是在她成为歌手之后才有条件继续上学。
虽然藤泽和她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经纪人也总是劝导她不要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但是他对她展开的追求过于完美，符合她对于未来伴侣的一切要求。
即使能够见面的次数实在很少，以及经纪人百般阻拦之下，她也没有对这份感情动摇过。
当想到宋淼最开始说出的那番话，程度雪收敛几分笑意，手心不自觉地贴在腹部：
“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只有两年，但是他对我一直都很贴心，哪怕我平日里闹脾气也不会对我甩脸色。”
“我和他已经在半年前订婚了。所以怀孕虽然是在预料之外但是我也能够坦然接受，他也很高兴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
揭开幸福的过往，她终于提及自己想要算卦的真正原因，有些苦恼：
“在我查出怀孕之后，他就突然一直劝我退出娱乐圈，说是安心在家呆着直到孩子安全生产他才能放心下来，并且和我承诺婚礼会在生完孩子后办。”
似乎是想到什么，她又补充一句道：
“我还有很多商务合作没有完成。他承诺可以为我付掉那些违约金，但是我暂时没有想退圈的想法。”
不仅是因为过往经历的种种不易，还因为那群一直热爱着她歌声的人们。
想到这里，程度雪抬头看向宋淼，紧张地问：“淼淼……为什么说打掉孩子离开他，才是我如今最好的选择？”
“难道是那种套路孕吗？”
最近在网上浏览的一些新闻内容突然从她的脑海里浮现，只是话音落下她又自顾自地摇头将这个假设否认掉。
男友，哦不。
现在应该称呼为未婚夫的藤泽的家庭条件不可能有假，网络上还能查到相关信息。
要是以此为由想要骗钱是更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在这段感情里藤泽付出的物质财富远远超于她的名下财产。
程度雪越想越觉得不解。
宋淼瞧见她脸色逐渐变得煞白，目光从她身侧的相框上掠过：“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算是一种套路，你听说过童子续命术吗？”
程度雪：“？？？”
鬼魂们：“！！！”
薛枝听到这段话下巴都要惊掉了。
周遭听得迷迷糊糊的鬼魂们站在原地半响还是思考不出答案，连忙扯着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薛枝轻咳一声，略显尴尬道：“呃，其实我也没听懂。”
生前娱乐圈的表演工作早已融入她的生活，她面对所有事情第一反应都只是作出浮夸表演。
简而言之就是要装得像样一点。
本以为能得到答案的众鬼：“……”
于是他们的八卦之心又熊熊燃起，瞪大着眼睛试图从宋淼脸上看出答案。
宋淼这段话指向性明显，程度雪从里面捕捉到关键的信息，唇瓣变得惨白：“换命？”
宋淼说：“是。”
童子续命术在玄门藏书阁的典籍里有过记载，它源于一些神秘学和传说，是指找到那些出生即夭折的小孩，将把遗体拿走供奉。
她在年少成名后时常下山。
路上见过许多奇闻逸事，其中不乏有年岁已高的老人不愿就此结束一生，花重金苦苦寻觅“长生药”之类的东西。
甚至有段时间还有贩子发展出一种产业链，售卖由普通糖丸伪装出来的“金丹”。
这些不是最严重的。
直到有次宋淼在摊贩那里找话本试图打发时间时，偶然间发现有关“童子续命术”详细操作步骤的刻本。
她到那时才知道，原来这种恶毒的咒术一直存在于世间。
“这种咒术需要挑选阴年阴日阴时出生的孩童，通过特定仪式可将童子的生命能量转移到需要续命的人身上，以达到延长寿命的目的。”
收回思绪后，宋淼将余下的话说完。
还不等程度雪理清思路，门外突然响起清脆的敲门声，伴着家里保姆熟悉的声音：
“程小姐，我来给你送喝的了。”
将门合上之后，她握住空碗的手心轻颤，注意到宋淼那句“延长寿命”，咽下的红枣枸杞水在喉间涌上几许苦涩。
程度雪捂住嘴巴强行压下呕吐的冲动，坐回桌前，仍还觉得半懂不懂。
观察到她的情绪，宋淼开口指点道：“你还是觉得疑惑的话，不如想想他为什么总是和你聚少离多，以及身上出现的异样。”
毕竟朝夕相处下来，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程度雪脑里闪过灵光：“……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因为身体总是不太好的缘故，三天两头都住在医院里。”
一般藤泽只会在她闲暇之时，短暂出院回来他的房子相聚。只是这次工作暂停得突然，她还没有来得及和他提起这件事。
“至于身上倒是没什么异样，因为他是个对自己服装搭配要求十分严苛的人，平常都要在穿衣间捣鼓半天。”
或许是思念的滋味实在难受，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她对于藤泽的感情不受控制地加深。
订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是现在，宋淼却说，她的未婚夫实际上是想要这个孩子为他续命吗？
“你现在去他的书房。”宋淼说。
程度雪很想相信宋淼的话是假的，想起藤泽那张温柔的脸，内心的异样感突然无可抑制地冒出。
她默默拿起手机，悄无声息躲过楼下打扫卫生的保姆的视线，伸手推开书房的门。
碰巧，门没有上锁。
由于程度雪在遇见藤泽之后一直是处于事业高峰期，回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他家的录音室里面练歌。
藤泽之前特意和她说过，书房存放大量商业合同文件，所以平日都是处于上锁状态。
她不是个爱窥探别人隐私的人。
但是现在……
程度雪看清眼前诡异惊悚的景象，惊得眼睛睁大，愣住半响。
眼前书房笼罩在一片阴沉的氛围中，似乎是许久未打开通风透气，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页的味道。
桌面被密密麻麻的符纸覆盖，黄褐色的纸张上画满扭曲诡异的猩红符文，桌旁还放着一张卷边的宣纸。
程度雪深吸口气，将手机镜头翻转面向里面的环境。
然后伸手将宣纸平整摊开，一串熟悉的数字赫然跳跃进入视线中。
而旁边还附注着详细的信息：
譬如特定地点、具体场景和到时所需使用的道具。
“下面有个抽屉。”宋淼提醒。
闻言，她眨了几下眼睛来不及多想，匆忙完成拉开抽屉的动作。
抽屉里面夹缝堆放着一些奇怪的物品：干枯的草药，细碎的指甲碎片，好几缕缠绕在一起的黑色和黄色发丝。
只是，她从未染过头发。
屋里那种刺得骨头疼的寒意愈发强烈，程度雪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试探着问：
“……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以前也用过这种方法延长寿命吗？”
宋淼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即使经过手术矫正，部分患者仍可能在成年后面临心律失常、心力衰竭等问题。”
“他的卦象依旧显示如此，说明在过去的尝试中，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这种换命术实行的前提条件严苛，生辰八字符合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对于时辰、方位的把握要求极高。”
“现在，你就是他的第二次机会。”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将程度雪震惊得回不过来神。
过去男人那些不求回报般的付出，和豪掷千金买下的礼物，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她早已连同腹中未出世的胎儿，被藤泽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见状，宋淼垂眸没有再出声，留给程度雪一些足够思考的时间。在第一次见到程度雪的时候，程度雪身上的气运尚且旺盛，而距今还不过半月，便已迅速衰弱许多。
这是她在程度雪身上发现得最明显的异样。
程度雪也并不愚笨。
她其实在经纪人口中听过不少其他艺人有关玄学的故事，对此有过不少了解。更何况现在宋淼已经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想到这里，她心理性恶心到极点，下意识地弯腰半蹲着身子。
稍稍缓和过来后，程度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上一切物品放回原处，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放轻脚步利落离开书房。
“砰——”
门被轻轻合上，她勉强松了口气。
程度雪正准备抬脚往卧室的方向去时，余光瞥见对面穿衣间的大门，她记得来的时候还是紧闭着的。
而现在，那里开了条缝。
一道刺眼的灯光从里面渗出，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诡异光芒。它并不是温暖的颜色，反而透出阵阵寒意。
像是在窥探着什么一样。
这个荒诞的念头就这样从程度雪的脑海里蹦出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难道是现在有人在里面吗？
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道缝隙，身体不受控制地靠近那扇门，双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住。
每靠近一步，耳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低语声就愈发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贴着耳畔呢喃。
来吧……
来吧。
程度雪对门把伸出了手。